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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隆在布拉格的私人别墅位于卢瓦尔河支流沿岸,有对称的日尔曼式风格。这日,接送我的专车进了缠丝铁门后,穿过花园一刻钟后到了别墅建筑前。
司机说隆、妮达、红姐他们有事都出去了,别墅只有一大群的仆人,我冷眼瞧着,一张张都是陌生的面孔,我不禁皱眉。
出院前,隆关照过让我不要在别墅外面乱跑,我当然也不会有这样的心情,下车后,把自己安顿好,百般无聊,在花园里逛了一个下午。
我离开两个月,这里还是老样子,茂密荫郁的灌木丛间,色泽妖艳的月季长似玫瑰,张扬跋扈的芬芳,浓绸似鲜血的花海里,极易让人沉沦下去。
晚上时雷克管家来找我,他是一个制服笔挺的中年人,看着我时,目光拘谨,神情严肃:“兰瑟小姐,璐红小姐请您去餐厅。”
我随他进了餐厅,进门处,便见红姐灼灼地看我:“兰瑟,身体可好些了?”
多日没见她,她还是老样子,二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孔上粉擦得阴沉沉的白,画深黑色眼圈,描腥红的唇,像舞台上颓废妆扮的名模,身上还是热情的红丝绒裙子,微微的阴冷典雅。此时她正站在一堆墨青的中国古玩前,手里托着一尊青铜佛像,反复研究。
这也难怪,隆身边的女子,每个都经得住细细品味。也许只有我,普普通通,毫无特色。
“已经好了,谢谢关心。”我笑,不过是唇角一挑,作个样子。
“隆临时有事,回意大利了,他托我照顾你几天。”她说着,停下手里的事情,眼光如嵌了钉子,始终牢牢跟着我,半天,冷冷说道:“兰瑟,希望你配合我。”
“没问题。”我没想太多,于是面上毫无表情,如一副油画,美而平板:“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太清楚。”她也冷冷道,“隆他事情太多,我在他身边那么多年,从不曾见他有几天真正放松的日子。”
我点点头,无语回应,我不了解隆,纵然在这个陌生的国度里,他是我最最熟悉的人。
一直以来,我是隆的属下,他是我的恩人,如此而已。一年前,在米兰冰天雪地的街头,他救了那时穷困潦倒的我,从此,我的生活被他笼罩,不知不觉,已生活了一年。
“来,让你认识一个人。”她突然让开去,令我看到一个黑衣阴郁的男子,我看他时,他也在看我,黑头发黑眼珠,应该也是个是中国人,尤其他那双眼睛,充满诱惑魅力,然而当他看我时,里面只有满满的嘲讽。
我皱眉,虽然他很漂亮,有着可以夺人魂魄的一种美貌,年纪至多不过四十,但,第一眼起,我就不喜欢他。
他走过来,伸了手,冷冷说:“我叫Larry,原名林磊吉。兰瑟小姐,久仰大名,你好。”
“你好。”我懒懒地伸出手,看了一眼红姐,问她,“他是谁?”
“我是你的私人训练导师。”他淡淡地接了过去,“以后将由我负责你的独训。”
“什么?”我彻底大惊,“怎么回事?我的特训不是几个月前就结束了么?”
红姐挑眉,轻笑:“隆走前吩咐过我们,你不够专业,还需要进一步提高。这位Larry先生前些日子刚从中国回来,无论辈分还是能力都胜过你多多,这也是隆花了很多时间,亲自给你挑选的导师。你应该感谢,而不是排斥。”
她又提起了隆,我闷声,抬头仔细地看着那个Larry,我对他没有一丝好感,我也同样厌恶他。在看惯了隆冰冷的温文尔雅后,我讨厌一切高傲的却还臣服于权贵的那些人。
隆当然很高傲,但他似乎从来没有臣服过谁,他总能让人离不开他,我佩服他,畏惧他,景仰他,同样,羡慕他。也许,我可能还爱他。
“兰瑟,希望你和Larry先生好好相处,不要惹隆生气。”她再一次提醒我,“隆生气的时候,会把人碎尸万段。”
她说得自然是夸张了些,我心里恼怒,却不便发火,只好板着脸,掏出手机,给隆在米兰的别墅座机打了个电话,相信这会儿,他应该在别墅里。
跨国电话,信号不佳,让我等了很久才听到“嘟嘟”的声音。等待期间我曾细细注意红姐他们的表情,红姐还是低头把玩那些文物,Larry在闭目养神,只是偶尔抬头扫我一眼。我不禁想笑,他们对我,明明是畏惧大过鄙视,却还要装做不屑一顾。
“兰瑟,我很忙。”隆接了电话,通过电波传来,冰冷刺骨,却没有挂断。
我的声音却是疲惫无力,几乎是恳求的口气:“隆,我有些事要跟你说,你抽空回来一趟。”
好不容易才大伤初愈,便又要进行训练,我怕自己无法承受。
他显然什么都知道,我听到他在那里浅浅笑了一声,说:“兰瑟,有些时候我们要随遇而安。不过,我明天抽空会回来,Bye!”
我挂了电话,深深吸了一口气,随手从茶几上拣了一个碧绿的苹果,看了身侧面色冰冷的红姐和Larry一眼,径直上楼休息去了,没有人拦我,也没有人在背后议论我。
我一切的狂妄不过是仗着隆对我的好。可我终究不能确定,他对我的好,到底是不是千真万确的。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拉开窗帘,隆似乎有些怪癖,所以他别墅里的房间实在布置得华美繁丽,连玻璃窗都是擦拭得净若水晶。房里很静,而附近的喧嚣声却很重,我从百叶窗上探出去,看那外头的薄暮景色,河畔的情人们越来越多,越来越杂沓,布拉格本来就是一个寻欢作乐的城市,入夜后,更要趋向高潮,现在,夕阳西下,黑夜又开始了。
我是个站在糜烂奢华之外的女人,哪怕偶尔纵情,都是另有目的,男欢女爱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我怕是真的不清楚。
我也不多想什么,转身躺回布幔重重的大床上,慢慢坠入睡眠。亦没有人来打搅,和四周,果然隔了一个世界。
这一觉睡的很沉很香,也不知我到底睡了多久,依稀听到走廊里有人衣角悉索,那人来到我房口,轻轻敲击门板。
“谁?”我睡眼朦胧,只觉得外头阳光刺眼,仿佛已经是中午时分,也真是的,医院里休养了几天,回到家后人反而恋起床来。果然,当你在被追赶时,你才会变得迅速。
门外传来管家毕恭毕敬的声音:“兰瑟小姐,德隆少校在客厅请您前去用午餐。”
“德隆?”我心一惊,“他怎么那么快回来了?”我立刻睡意全无,迅速爬起身来,嘴上忙回应管家,“我马上来。”
中午11点整,我去了餐厅。
里面铺着低调华丽的地毯,管家在壁炉里烧了旺旺的火,火光映在古朴敦重的木器家具,如此温馨的感觉。仆人们聚在一边窃窃交谈,各种细微的声音此起彼伏。红姐和Larry统统不在,德隆舒服地坐在餐厅暗红天鹅绒沙发上,长长的衣摆直达地面,看到我时,他微微地笑,手里端着一杯红色的鸡尾酒,棕色头发显出淡淡酒红色光晕,而他本人也如一支醇酒,叫人只觉韵味幽雅绵长。
让我忘了今夕是何年,此生又在何处。
我先朝他走去,声音低低,却是清脆动人:“隆,你这么快回来让我感到诧异。”
“你不听从我的安排这也让我感到吃惊。”隆浅浅笑着,食指轻轻敲击杯盏,“一个不到十七八岁的女子,竟然也懂得叛逆。兰瑟,这是死罪,我随时随地都可以杀了你。”
我呐言,不明白,于是噤声,杵在原地。
他总是轻言生死,却也是轻判生死,我永远不知道他真正想要做些什么。
“兰瑟,你过来。”他又笑着指我,“我想我们可以好好谈谈,我走了几天,这些天你应该很寂寞了才是。”
一瞬间,他又是如此的温文尔雅,我依言走过去,一同坐下。
他还在缓缓地喝酒,我皱眉,略带恳求:“隆,我不愿意再受这种苦,我不想再做任何训练,那简直是在浪费我的青春和美丽。”
我静静看着他,眼睑下久违的楚楚动人,很久没有和他这样的交流了。
“我感觉你就像一个孩子,在向我这个老师恳求是否不用做作业。”他淡淡地笑,手过来抚我的脸,吹气如兰,“兰瑟,当考试没有通过,你必须补考一次,怨不得老师。”
“可我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我求他,“我很累,经过逑泽一事,我已然筋疲力尽了。”
他不说话,修长的指骨轻轻摇着酒杯,透过酒红色的光晕,看我,然后他沉沉地说:“兰瑟,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这样过来的,妮达、璐红、包括我。现在你只有两条路:接受训练或者被秘密处死,你没有太多的选择,我也从来不说废话。”
我“嚯”地站起来,却不敢太蛮横,“隆,你这次特意回来难道只是为了和我说这些么?”
“那你想让我对你说什么?”他不紧不慢,不温不火,幽幽道,“兰瑟,你越来越不懂规矩了。这再次证明我的决定是对的。你需要管教和更严肃的纪律。”
“我……”
“笃笃笃……”门外忽然有人叩门,“少校,是我,妮达!”
“进来。”隆冷冷的声音。
门闩转动,妮达应声从客厅走进餐厅,她穿着红色衣裙,嫩玉般的胸脯自坦开的领口露出,像蔷薇花瓣在月色下莹洁光滑。
一个高挑的意大利金发美女,这身华丽紧身的服饰,外罩黑色丝绒,手上戴了明美的钻饰,她看了看我,微微一笑。如此白腻至极的一张脸,柔唇猩红芬芳,眼里是无尽的流水桃花。她的头发是金黄色,灯光下秀丽如云,灿烂到耀眼的一种艳,仿若她身体动一动,美丽也会在原地停留。
与她相比,我实在差了一大截。不等谁和谁说话,我自顾自地走了,身后是一片长长的安静,但我知道,隆肯定生气了。
但是,我更生气。他当真以为他能够塑造一切他所想望的东西么?如果他的确成功过太多,那么,我必定会成为他的败笔之作。
应为我根本不适合做他的属下,我是个什么秉性的女人,没有人比我更了解。
但糟糕的是,隆并不了解我。我无奈,但屡屡反抗无果。
傍晚的时候,那个Larry来找我,依旧用冷漠鄙夷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我一遍,然后他说:“兰瑟小姐,特训的时间到了,今晚八点整,我在地下室等你,希望你不要迟到。”
“隆呢?”我下意识地问他。
“少校走了。”Larry冷冷地说,“兰瑟,我希望你清楚,隆不是你的挡箭牌,你的挡箭牌只能是你的能力。”
“用你管!”我没好气,瞪他。
“我不得不管。”Larry冷冷地说,“这是隆吩咐的,从今天起,你的一切都由我来安置。三个月之内,你不得对外接触一步。整个地下室将是你一切活动的场所范围。”
“我知道了。”我沉沉地说着,并盯着他,如果目光可以杀人,他早已横死。
他却不再理我,转身走了。
突然间发现,最近很多人都与我疏远了。也许我身边从来就没有过什么贴近的人,从头到尾,只有隆一个,他们与我的交谈,不过是受了隆的嘱托。
我长长吁了一口气,浑身冰凉,犹如我现在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