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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四 ...

  •   四年前,窟庐塔族遇难前一个月:

      “爸爸?”年仅十三岁的酷拉皮卡看着气急败坏地冲出门去的父亲,合上手里的书,转头问一脸担忧到近乎不知所措的母亲,“妈妈,爸爸他怎么了?”

      “酷拉皮卡,那孩子被抓了,就在十天前。现在被押到了长老村,开完会议后估计就要决定杀死她的时间了。”酷拉皮卡的母亲捂着嘴,跌坐在椅子上,泪水如雨而下,“怎么会这样……都那么多年了,居然还不肯放过她们……驱逐出村还不够吗?杀了萨兰他们还不够么?居然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她们到底做错了什么?那可是她拼了命才保护下来的孩子,为什么就不肯给那孩子一条生路?”

      “妈妈……”酷拉皮卡站在母亲的身边,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低着头走出去。母亲血红的眼睛像灼热的火焰,刺痛了他的心。

      魔鬼之子,拥有可以诅咒一族的双色之眼。

      纯黑,艳红,象征着黑暗灭绝的火焰,是族中长者们最为忌讳的传说。

      在世隔百余年后的九年前,他所在的村子诞生了那样一个孩子,和自己的父母亲梅竹马的萨兰阿姨,生出了妖孽。依稀记得那被火、尖叫、嘶吼、悲鸣和鲜血染红的夜晚,一向很少流泪的母亲抱着自己泣不成声。

      当时还很小的他什么也不懂,只能茫然地为不知道的理由跟着哭泣。已逐渐忘了当时疼爱他的萨兰阿姨的长相,却依稀记得那双温暖的手,蒙胧的笑容和温柔的气息。

      这样的人,为保护自己生出的传说中的孽障,在一年前就这么死了,被自己的族人无情地杀害。

      诅咒,真的有这么可怕吗?可怕到要让他们的手,染上自己无辜的同胞的鲜血?想看一看怎样可怕的孩子才能被称之为魔鬼,于是他拔腿就往隔壁村猛跑。

      平时从不使用的祭坛围满了表情不一的民众,有憎恨,有厌恶,有同情,也有不知所谓。各种各样的人都汇聚在这块小小的地方,仰望那个被捆掉在祭坛粗壮木桩上的……魔鬼。

      阳光好烈,刺得人眼睛发痛。酷拉皮卡仰着头从东走到西,依然看不清她的表情。用手可以挡去直刺入眼的光芒,却无法看清那个溶入光晕的孩子,这是她的魔力吗?

      “酷拉皮卡,你怎么来了?”

      “爸爸?”酷拉皮卡看着挤到自己身边的父亲,抬起尚还单纯的脸,看着那具伤痕累累污迹斑斑的小小身体,“我想来看看魔鬼的孩子长什么样。”

      “不准你这么说。”酷拉皮卡的父亲睁着鲜红如荼的眼睛,用力掐制着他的脸,对视着那双纯然的墨绿色眸子,“听着,酷拉皮卡,这孩子是无罪的,有罪的是相信迷信而杀害同胞的愚昧之人,神会惩罚的是连这么小的孩子也不肯放过的愚蠢一族!”

      “爸爸……”惊于父亲激动的模样,酷拉皮卡转头看向祭坛上的女孩。她很瘦小,明明已满九岁,却只有五六岁的样子,细得像小树枝的手臂上因为麻绳的捆绑而渗出了点点血红,仿佛控诉着她的憎恨和不甘。

      然而,她又是那样骄傲,抬起的下巴,紧闭的眼睛,被杂乱的头发遮去泰半的脸,还有即使艰难也笔直挺起的腰骨,如同英雄般倔傲不屈。

      她是无辜的。有罪的,是这些什么也不做等着看族人被杀的人。虽然一直被人夸奖聪明有天赋,但因为成长在一个幸福和平,环境相对简单的家庭,酷拉皮卡当时还不很成熟,对一些没有确切答案的东西也比较容易动摇。

      然而这一次他却无比坚信着这点,毫无理由的为那不肯弯下的腰板。母亲悲伤欲绝的眼泪,父亲慷慨激动的表情……又或许直到现在,他依然这么认为。可不管怎样,那些人都是他的同胞,他想自己永远无法忘记那双双空洞的眼睛,对自己述说着……内心的怨恨。

      对着窗的眸子印出神月空孤寂的背影,在清冷的月光下,折射出她坎坷曲折的童年和注定了悲哀的人生:

      无处可去,无家可归,也不被任何人需要,没有价值没有意义地生存着。剪去记忆中及腰的长发,换上不该属于自己的男装,她应该是不幸的,应该是哀伤的,却为什么……还能那样轻快的笑?

      酷拉皮卡怔怔地望着她的身影,回想他们一路走来的种种,即使低调,即使古怪,她却始终都是笑着的,毫无芥蒂地开怀。

      空,你不难过吗?不憎恨吗?

      ——————————————真相之后的分界线————————————

      “唉,真倒霉,这里有没有彩票可以买?”望着悬挂于天际的明月,神月空抓抓头发。

      英雄末路,美人迟暮,帅哥发福,算什么人间之三大憾事?考试中没地可睡才是真见鬼哪,还好现在还不是很冷,郁闷……

      呆坐在船头看着平静湛蓝的大海,忍受着扑面而来的习习冷风,神月空承认自己很没用,不敢和西索同屋,害怕面对酷拉皮卡,又不想被奇讶审视……

      动画里明明不是这样演的嘛,不公平,真不公平……她要买三盒蛋糕吃,安抚下今天受了不公待遇的自己。

      恩,没什么的,其实仔细一想,至少今天的天气……还不错,无风无雨不冷不热,也没那么难熬,不是么?

      ——————————————人生如戏的分界线————————————

      他睡不着。酷拉皮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耳边传来刚被他海扁了一顿的雷欧力清晰的鼾声,紧闭的眼里却挥之不去的都是神月空孤冷独坐的背影……

      他不该为这种小事心烦,接下来还有严苛的考试在等着他,他应该要好好休息保存体力。可不管怎样,数羊也好,数数也罢,试尽了一切方法后的结果,却依然是睡不着。

      掀背,起身,靠上软枕,酷拉皮卡摸了摸放在身边的书,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拿起,只因那陷入沉睡的室友看上去分外疲惫。

      雷欧力应该是他们中最弱的……但就某些方面来说,他比小杰还强。深深叹了口气,酷拉皮卡复杂得连自己都不明白,不是没想过她还活着的可能性,却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相遇、结识,并走上同一个考场。

      命运有太多莫名的偶然,他真的不是那么懂,无数次问自己,为什么明明不很震惊,明明说了不在意,明明有那么多的明明,却还是会失眠?

      转头望向窗外,是一望无底的黑。天空没有闪耀的群星,海面没有迭起的波浪,只有深邃的,幽然的,寂静的,仿佛可以吞噬一切的黑,将海天连接的边际悄悄湮灭,清宁的仿佛到了彼岸,只有她……她?

      那个人是……空么?都这么晚了,她居然还在那里!墨绿的眸连同瘦弱的身体猛然一震,仿佛骤然点亮的油灯,恍如劈开夜幕的星子,为那细小的身影。

      褪去了平日伪装的阳刚,披下了不很长的黑发,像个轻巧的精灵,自得其乐地在这无声的夜里独自嬉闹,时尔踩踢海水,时尔追逐细浪,在暗色的沙滩留下了或浅或深的脚印。

      这样的闲暇和快乐,也该是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但从四年前,就变成了他所不能奢望的奢侈。酷拉皮卡静静站在窗边,全神贯注地凝视那个已和记忆中完全脱节的神月空。

      他甚至想不出一个这样做的理由,却在她转首时露出的灿烂笑容的同时,屏住了呼吸。再回神时,他已在不知不觉中跨出了这个房间,踱过长廊,来到她的身边。

      “酷拉皮卡?”他怎么会这里?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高她半个头的男孩,神月空有些不知所措,他们不该处于相互逃避的情况么?

      “你还不睡?”许久,酷拉皮卡才木然地说出这句不知是恰如时分还是愚蠢万分的话。

      “Nani,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自己不也还没睡吗?”神月空耸肩,然后起脚轻踢了下窜到脚尖的浪花。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有些想笑,为什么她这样的人会被卷入这团混乱中?在和平的环境中长大,即使处在扭曲的家庭,也改变不了一个没有远大抱负没有奇思异想的大四生踏上那无聊又简单的人生。

      若当初没有突然死掉,她或许已结婚生子,做着普通的工作,拿着勉强够得上小康的工资,过着平凡而日复一日的生活。

      为什么偏偏是她?穿越的梦想有多少人拥有,可她却连幻想都不曾有过,没有毅力没有决心没有梦想甚至连自己算什么样的存在都懒得去想的人,穿越到这里,就会有什么改变吗?

      前世被母亲亲手杀死的她,却在这个世界睁开眼的第一个瞬间,得知在这一世被所谓的妈妈,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下来的事实。这样的布局,就算能感动了全世界也只会让她觉得良心不安。

      那个人想救的不是她,可是她却占据了别人搭上性命想拯救的人的身体。这是命运的嘲笑,还是带着记忆转世必须付出的代价?

      原来,孩子被母亲用生命保护,竟是一种理所当然。而她,却被那样无情的抛弃,这算什么惊喜?就算告诉她,自己的前世有多不幸、多倒霉又能怎样?能帮她在这一世过得快乐,得到幸福吗?

      带着被称之为妖孽的躯体东躲西藏,时不时地防止自己仅有的那只被称为世界七大美色的眼睛不被有心人挖剖,就是快乐、就是幸福了吗?

      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要被自己的良心折磨,她到底欠了这个世界上的人什么?这一千一万个问题,答案究竟由谁来给?

      “空?”

      “恩?什么?”神月空笑,不都扯开天窗说过亮话了么,干嘛还一副腼腆男羞怯女的模样,“你怎么不说话?还是对我已无话可说了?”

      “当然不是,只是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局促不安不是他的性格,酷拉皮卡应当永远都是严谨而细致的,若听不出她语气里的那丝讥诮,他或许真得换个名字重新做人了,“好了,你不必对我怀有敌意,就算知道你是……我也不会怎样的。”

      “敌意?有的话不必等到现在,我只是受不了你那副别扭劲儿,不满也好惊讶也罢,爆发出来不是比较爽快吗?”

      “关于这点,你有资格说我吗?”明明比任何人都善于隐藏的她……

      “没有!”耸肩,神月空表现得大方直接,无理而蛮横的让人不由叹气,“只不过……四年前,我就一直很想见见你。”

      “见我?”一直以为想一睹庐山真面目的人只有他,想看清她的五官,看清她的真实,是当时年幼的他最真实的愿望。

      想知道是怎样的骄傲怎样的坚持,才能变得那样的倔傲不屈,即使背着无罪之身,面对唾弃的眼神也不流一滴眼泪。

      而这个后来看来根本无暇顾及的愿望,慢慢在他心里掩埋,假装忘记,却在再见时,不可抑制地破土而出。

      “恩,对我来说,你是……”飞行船隆隆而起的声音,刹那压住神月空欲出口的话,只能到这里么……本想在今夜告诉他一切。看来,时候还未到。

      “那是……”熟悉的感觉猛然吸去了酷拉皮卡全部的注意力。

      “飞行船!在那边!”神月空率先跑向转角,顺手绑上了发带,既不照镜子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尽管结果是把那头秀发再度变成了杂毛,而当事人却完全不在意。

      “居然已经开出了!来不及了吗?”怔怔地看着渐行渐远的飞行船,酷拉皮卡无暇理会周围不断聚集过来的考生,冷静的面容上有一丝不甘,“难怪我心里一直觉得很不安,原来是这么回事。”

      “那你还不急,我们被他们遗弃在这儿了!”连裤子都来不及套的雷欧力冲着他就丢下狠话,却非常现实地点出了他们目前的处境。

      “我们太大意了。”奇讶转头看向装束非常完整的神月空,她平静得让人很难不怀疑,“为什么你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

      “因为我一开始就看到了。”尽管知道说出来可能会被人扁,但她还是老实地招了。

      “你一直没睡,就是这个原因?”不同于其它人惊讶的目光,酷拉皮卡在第一时间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对目前的情况,进行简单却不失严谨的剖析。脑海里更快速地跳现出各种可能用有的线索,来完善自己觉得最可能的那个推论。

      “当然不是,我又不是看门犬,别人睡觉我放风。”神月空小心地扫视了下周围,并没有发现西索的踪迹,才压低声音向附近的几个考生老实交代,“因为我运气太差,抽中了下下签。”

      “下下签?你到底想说什么?”雷欧力原本急燥的心情更多了几分不耐。

      “开玩笑的吧?你真的抽中和西索一间?”奇讶惊讶地曝露出答案,没想到她还真中了自个儿乌鸦嘴的招。

      “恩,当时太害怕,下意思地甩了门,所以更没胆回去了。”无奈地抓了抓脑袋,神月空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羞耻的。在这里的考生除了伊尔迷,哪个不怕西索?

      “那你看到了什么?”

      “该看到的全部都看到了。”手往边上一平,久未露面的小哈就稳稳地停在了她的臂上,“小哈就是我的眼睛,一直替我监视着这里的情况。”

      “那你为什么不阻拦?”雷欧力一把拽住她的前襟,大声呵斥,一直不知道这个没半点干劲儿的家伙搞点什么,但这次也做得太过分了!

      “雷欧力!住手!”酷拉皮卡硬是扳开他掐制神月空的手,转头沉声问她,“空,你明白自己在干什么吗?”

      “当然。”神月空拍了拍前襟,恢复以往的清冷,却抹去了平日的随意和庸懒,“作为一名考生,我有什么资格阻止考官的行动?叫他们别给我们考试吗?还是说在场的各位,有谁认为不事先公布的考题就不属于考试的范畴?”

      简洁明了,一针见血,瞬间断了所有人的怒视和本欲出口的怨言。

      尴尬的沉默,迅速弥漫开去,将整个码头,化为一片寂地。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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