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喵晓镜

6、青城（六）

　　方才从顾卿她们身旁经过的几个小姑娘，原来不是有什么事，而是单纯的就蹲在一边的草丛里头等人呢。
　　听见有人在喊自己，沈望舒朝那头看了一眼，随后失笑，对着几个小姑娘们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有的人总是天生外貌就占了便宜的，就算顾卿早就知道这人不像他看起来的那么正人君子，却还是有些晃神。
　　沈望舒突然抬头朝着这边看过来，顾卿来不及低头，视线就和他对了个正着。

　　他微微笑起来，朝着这边走过来，直到走到了蹲着身子低着头的顾卿面前，低头看她，笑道：“恭喜顾师妹呀。师妹穿着校服，比那天好看多了。”
　　顾卿是个十分记仇的人，这会儿还记得他说自己杀三条腿的王八的事情，哪怕他笑得十分好看，也觉得心里不舒服。沈望舒瞧她别扭的样子，又笑了，“怎么不说话？”

　　顾卿在溪里洗净了手站起来，她注意到对方此刻有一只手抓着自己的袍子，想必是怕溪水漫上来弄湿了他的衣裳。她有些好笑，冲着他冷冷淡淡点了点头，从袖子里拿出他的令牌还回去，“也恭喜沈师兄。”

　　梦魇草被巨蛇看守本来极难取到，当初哪怕是顾家人前去，也总要大伤筋骨。瞧沈望舒现在的模样，显然是取到了的。
　　沈望舒单只手接了令牌，扬眉，“师妹，门派里姓沈的不少，你还是叫我大师兄吧。”
　　他说完就转身走了，步伐很快，大概是有急事。难得他还愿意抽空来与她道贺。

　　“你认识沈师兄？”向从霜好奇地问她。
　　顾卿蹲下去把自己的衣服抱起来，想了想，严肃地同她道：“认识。有仇。”
　　向从霜吃惊地瞪大眼睛，却见她笑起来，抱着衣服走了。
　　她连忙追上去。

　　……

　　苏菱迎面遇上两个师妹，怔了怔便道：“怎么这么开心？”
　　向从霜见到她，笑眯眯地问好，随后才道：“我们见到大师兄啦。”
　　苏菱心道：“先头他们还说顾师妹不是冲着大师兄来的，现在看来冲着谁来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师兄的确是个祸水。”
　　她这么想着，步子一转，就去了紫微峰。

　　掌门沈淮收过数个亲传弟子，但是大多学成离去了，剩下的就只有他最为喜欢的沈羲和沈望舒两个弟子跟着他住在主峰。
　　沈羲和今年十八，比沈望舒不过大了几个月。她生得明眸皓齿，脸上常年带着温柔的笑意，倒是和沈望舒十分有姐弟像。
　　不过两人都是沈淮捡回来的孤儿，事实上并不是亲姐弟就是了。

　　苏菱一进门就叹了口气，“哪天天枢峰败落了，没准就是因为大家都忙着看大师兄不好好练剑呢。”

　　沈羲和一愣，柳眉微蹙，“他今天回来了？怎么没告诉我。”
　　“你不知道？”苏菱说着也有些无奈，“我从昨天起就听几个小女孩儿一直在说大师兄今日回来呢，托她们的福，我便知道了。”

　　外头突然有人笑道：“今天我上山的时候，那些小师妹确实是冲着我打招呼了。”
　　苏菱冷若冰霜，一言不发，倒是沈羲和一言不发就从枕头底下抽出鞭子甩出去。

　　沈羲和的鞭子名“曜灵”，通体晶莹，但是在被使用时末端会染上尤为好看的赤红霞光。
　　而现在，鞭子的末端被一只修长的手轻而易举地抓在掌心。沈望舒踏进门来，有些惆怅地抱怨，“师姐，你就是这样欢迎我的吗？”说罢转头瞧向苏菱，因为记恨着对方方才在说自己的坏话——虽说也不是头一回了，便很是无师自通地换成了皮笑肉不笑，“苏师妹好，咦，今天什么飓风，才能把你吹上紫微峰？”

　　苏菱和他从小吵到大，虽是如此，每每都要因为他动怒，这会儿却仗着沈羲和在边上，也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没有接他的话。
　　沈羲和道：“你什么时候能好好说话了，讲话话尾不带着小钩子了，我就不抽你了。”
　　沈望舒微笑道：“反正你从来也舍不得真抽。”

　　苏菱见惯了这两姐弟的相处模式，闻言还是没忍住，“你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大师兄的样子！”
　　沈望舒把鞭子松开，闻言就笑了，“比武场上的时候？”

　　苏菱顿时默默。青城派这一代里头只有沈望舒最出息，这话一说出来，她也就无法反驳。
　　“方才在说什么，那几个师妹出什么事了？”沈望舒在沈羲和的床边坐下了，替她削着苹果，漫不经心地问。
　　苏菱淡淡地道：“倒不是大事。不过这么久了，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咱们那位顾师妹笑，还算是托了你的福。”

　　苹果皮在沈望舒的手上慢慢变长，最后一整根掉下来，他把苹果塞给沈羲和，把苹果皮给了苏菱，闻言就笑了，“小姑娘嘛，总是这样的。”
　　这位大师兄该缺心眼的时候从来不少，心宽得很。苏菱从一贯打定主意不和他斗嘴，随后奇怪地问：“把苹果皮给我做什么？”

　　“苹果皮吃了对皮肤好。”沈望舒有些忧愁地看着她，“大概是那些小师妹太闹心了？我瞧着再过没多久我得喊你师姐才对。”
　　苏菱气得把苹果皮扔到他头上，出门去了。

　　沈羲和这才问：“做什么这么着急把人气走？”
　　沈望舒并不惊讶瞒不过她，看她把苹果啃的差不多了，就替她把果核扔了，然后才道：“我找到梦魇草了。”

　　沈羲和微惊，但是瞧着他的神色并不像假的，她想从床上坐起来，坐到一半又摔回去。沈望舒连忙来扶她，她却毫不在意，只是盯着他问：“当真？”
　　“当真，”沈望舒点点头，“就是那个顾师妹告诉的地方，我找到了三株梦魇草。师父闭关结束我便去找他，让他快些凑齐剩下的几味草药。”

　　沈羲和的病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后来习武之后便被压制了，可半年前她率青城派弟子下山围猎唐门逃逸的弟子之时，中了对方的圈套，引发了恶疾，起先只是嗜睡无力，到后面下肢几近残废。
　　唐门中人虽然内心愧疚欲要弥补，但是此毒难解，最后还是沈淮请来了故友五毒派长老姜姽为她医治，这才拖到了如今。不过姜姽坦言，药方上的梦魇草一日稀缺，沈羲和就一日无法下床。

　　沈望舒这半年以来四处行走，也就是为了找到梦魇草。他听说蜀中顾家会培育梦魇草，便只身前往，奈何当时不是梦魇草药效最好的时候，他便与顾家人约好了三个月之后再去，结果顾家被一夜血洗。
　　“她……为何会知晓？”沈羲和有些疑惑，“梦魇草只生长在蜀地，培育更是艰难。”
　　“我没问，”沈望舒坦白地道，“顾师妹那会儿挺狼狈的，戒心很重，我要是问了她为什么有梦魇草，估计再难撬开她的嘴了。横竖她现在在门派里，来日方长嘛。”
　　……
　　顾卿在青城派待了几天，却始终不习惯这里的床。她这人有个很坏的习惯，就是认床。
　　以前在顾家的时候从来没有人因为这个说过她，但是后来在她一路往南逃亡的时候，就愈发的觉得自己太娇气了，因为不合适的床而整夜整夜地失眠，错过了休息的最佳时机。
　　和前段时间随随便便找块地躺下来休息相比，这里的床太软了。

　　她躺得心浮气躁，索性坐起来，默念了一遍口诀。真气在经脉里走了一遭，愈发将困意一扫而空，她便悄悄儿地跳下了床，往外走去。

　　今夜，月色凉凉的，轻纱般地罩在天枢峰的山腰之上。通往天璇峰的索桥在空中泠泠作响。
　　顾卿将手袖在袖子中，觉得外头的风有些凉意。她通过那极高极险绝的天权峰往远处看去，看到紫微峰微微在远处露出一点儿高耸入云的峰头来。

　　她原先打着的念头就是拜沈淮为师，可是这几天看来，掌门常年闭关，而她连紫微峰都上不去。
　　大概是夜晚实在是适合愁思，现在又是暮春了，风景寥落，她突然有些沮丧。
　　这时候她突然听见了索桥的声音有了轻微的变化，这与微风所吹动的并不同，因为若是风吹，这声音应当是很有韵律的，这会儿韵律虽然没有被打破，却忽然有了一点儿不同的感觉。

　　顾卿骤然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