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青城（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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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望舒若是说“买”或者别的什么字眼，顾卿总是会拒绝的，可是这会儿他说要自己扎一盏，她觉得有些惊奇，便只是沉默地瞧着他，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向从霜本来被哥哥叫去和他们一起，正要喊顾卿呢，回头却见到她的身影和大师兄的一起消失在了人海当中，不由怔了怔。向从渊顺着她的视线回头，诧异地道：“顾师妹呢？”
她道：“许是大师兄有事，他们一起走了。”
向从渊“嗯”了一声，似乎有些失落，悄悄地藏好了刚刚买的一个香囊。
沈望舒一路带着她往前走，人烟愈发的稀少，他并不解释，顾卿也不问。
等到走到了一条连远处的热闹声都听不见的小巷的时候，她才道：“扎灯笼？”
沈望舒笑了笑，道：“斛珠夫人手下的能人异士有不少，其中有一个叫谢天灯的，以前就做的这般营生。”
顾卿眉头一皱。
她当然知道斛珠夫人。
斛珠夫人原本是唐朝时一个传奇的妃子，封号为梅，而这位斛珠夫人号称是梅妃家族后裔，以当年一曲相思剑舞名动八方。
她在江湖上成名多年，青城地处江南，而江南鱼龙混杂，黑白两道常常起冲突。这位斛珠夫人，便是□□里头最神秘的一个人物。顾卿还在蜀中顾家的时候就听说过她的名号，可至今也没有人真的能道出她的来历。
有人说她以貌美女子的血液为食，能化作二八少女模样骗得无数江湖侠客的性命。
也有人说她青面獠牙，但凡是见过她的人都死了。
这种传言总是不可信的，一个人只喝血液是活不下来的，也不可能真的像野兽一般青面獠牙。但是她难惹却是毋庸置疑。
她道：“那谢天灯是谁？”
沈望舒没料到她居然不知道，十分诧异地挑了一边的眉毛，一本正经地道：“这个啊，这个说来话长——”
顾卿知道这人满嘴废话，眼睛一抬，手里的铁剑往上一送，抵在了他的下巴上，“哦，长话短说吧。”
沈望舒用两根手指把那铁剑从下巴处拿开，摇头晃脑地感慨，“唔，顾师妹的剑法当真如同春风化雨，我躲都躲不开——只是题外话还是要说的。”
顾卿当然知道他躲不开是故意的，抱剑瞧他。
沈望舒缓缓地道：“你可知道，点天灯？”
顾卿茫然地道：“天灯？唔，是什么神话故事么？”
沈望舒笑道：“神话还算不上——只是确实算是个能吓哭你这样的小孩子的故事了。”
谢天灯在成为斛珠夫人的手下之前，也是个家破人亡的可怜人。在投诚之后，他在斛珠夫人的帮助之下，将那些屠戮自己满门的士兵捉住了，随后裹上麻布包裹，放进油缸里浸泡，入夜后，将这些人头下脚上挂在城门上，从下往上点燃——这便是点天灯，乃是以往的历朝军中用来对付敌方奸细的。
据说那一夜的灯光亮如白昼，士兵们的惨叫混合着人肉烧焦的恶臭回荡在城中，有不少人都吓疯了。
顾卿十分吃惊，然而脸上却没有太多的嫌恶之情。她茫然地道：“那那些士兵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望舒见到她难得的一点儿茫然神态，忽然觉得手痒，咳了一声，装模作样地道：“这个么——自然是因为有东西驱使，利益也好，仇恨也罢。谢家和前朝皇室沾亲带故的，自然麻烦额外的多一些。”
顾卿似懂非懂。
也就是她在青城山上这些年，她才知道有所谓的“前朝”存在。那前朝之事她自幼从未听过，自然是有些感兴趣的，可惜周围人所知也甚少，除了沈望舒。
他好像就没有不知道的东西。
顾卿忍不住继续问：“前朝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沈望舒笑眯眯地瞧了她一眼，道：“你凑过来一点，我就告诉你。”
她十分的不信任对方，但是谅他也不敢如何，便扬着脸凑过去，不耐烦地道：“你要说什么？”
沈望舒突然一把捏住了她的脸，捏完了还忍不住搓了搓，然后在顾卿的剑扫过来的前一刻飘然而去，只留下一串大笑。
顾卿：“……”这人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她冷冷地道：“无聊！”
如果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揉着自己被捏红的脸的话，想必会更有气势一些。沈望舒走在隔了她起码两丈的距离处，还是如实地回答了她，“我不知道多少，这些大多数都是江湖上的传言，我当年为师姐四处寻找梦魇草的时候也在外头待过许久，听得多了，只是可信的并不多，你听着图个热闹也就是。”
顾卿奇怪地道：“那斛珠夫人是什么来历？既然谢天灯是因为家族与前朝相干，那斛珠夫人帮他对付的，不就是朝廷的官兵了么？”
沈望舒也想过这件事，不过他对此也是一无所知，又不想在小师妹面前表露出来，最后只是屈指在她额头上一弹，“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个做什么？不如想想要怎么样的灯笼吧。”
顾卿捂着额头，有些恼怒，好歹念在那未曾谋面的灯笼的面子上，没有翻脸，只是没好气道：“你让他做什么灯笼给我？人皮灯笼么？”
沈望舒瞧着她的脸色，推开了门，笑了笑，道：“如果你想要，我自然可以问问他有没有多的人皮。”
顾卿紧跟在他身后进门去，这是间小小的院子，只是院子中晾着许多的块状物。夜风拂来，那些东西都飘起来，轻柔得仿佛轻纱，却又比纱更细致柔软。
沈望舒“哦”了一声，笑道：“看来有不少多下来的呢。”
顾卿的脸色彻底僵住了。
她甚至觉得自己身上的皮也在隐隐作痛。
这时，里头突然有个苍老的声音笑道：“嗳，那可不是人皮，老夫拿着要给夫人作衣裳的，小月子你可不要坏心吓坏了小姑娘。”
随后就有个苍老的人拄着拐杖走出来，他实在是太老了，以至于脸上的皮已经松松垮垮的就像一张风吹雨打了几百年的老树皮。
顾卿这么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小姑娘站在他的面前，还是比他个子要高一些。他的眼睛也十分的浑浊，没有什么光亮。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看着连武功都不会的老人，脚步轻得让顾卿没有听见一点半点。
她便知道这老人并不是个平凡的老人了。
沈望舒看着并不觉得惊讶，而是笑眯眯地道：“谢叔好啊，夫人今日在家吗？”
顾卿微微一惊，难道这人就是那恶贯满盈、名字能止小儿夜啼的谢天灯？
谢天灯佝偻着身子，嗓音低沉得让人恨不得替他狠狠地咳嗽几声，他慢吞吞地看了一眼沈望舒，然后慢吞吞地走到院子中间去把那些疑似人皮的东西扯下来，那东西看着轻飘飘的，他拿在手里，却整个人都被压得更矮小了一些。
沈望舒快步走过去替他接了。顾卿犹豫了一下，便也过去，抬手想要替他拿下高处的那些东西。
谢天灯谢了两人，让沈望舒把东西都拿着，依旧是慢吞吞地走进他方才出来的那一扇门。
他道：“如果是沈淮找夫人，她总是在家的。”
他闷闷地咳嗽了几声，放下了拐杖，给两人倒了两杯水。
屋子里头的东西虽然看着都有些破旧，但是难得的是干净得很。而且摆放得十分整洁，可以看出主人本身也是个讲究的。
沈望舒喝了一口水，似乎对于他的话感到有点儿好笑，道：“嗯，我受师父所托，过来给夫人带几句话的。”
谢天灯道：“那灯笼呢？”
原本漫不经心地坐在一旁的顾卿忍不住觉得有些奇怪，看向那个落魄的老人，心道：“难道他真的会做灯笼？”
沈望舒便笑着看了顾卿一眼，道：“我这位师妹想要一只灯笼，我瞧着外头的总不好，便想到了您。”
谢天灯似乎怔了一下，随后笑起来。他咳了一会儿，颤颤巍巍地起身，道：“老夫这拙劣的手艺，如今如果还有人惦记着，总也不能辜负了去。”
他说完，就站起身，进了里屋。
顾卿坐在外头，有些奇怪地道：“你为什么不问斛珠夫人在哪儿呢？”
沈望舒瞧了瞧帘子，笑道：“我要是到了，不用通报，她这就该来了。”
那帘子是蓝色的，上头绣着小小的白花，秀气得很，顾卿方才一进门就注意到了，这秀气的帘子总和这边上朴素的一切不怎么相配。
然而她见到门口那进来的女人，才知道了为什么这门帘一点儿也不朴素了。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青城（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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