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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亲人的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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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风美是家里的长女,在农村白日背朝天,夜晚倒头睡的循规生活中早早明白了自己在家中的责任。
一大早她就会随着母亲和外婆一道早起,娇惯在她的身上找不到影子,劳作生存是唯一心知肚明的天理。
无论这个早晨是热灼闷捂,还是寒冻彻骨,小风美都是准时出发,背上她的篓子,去田埂上或去山上捡柴火、割猪草。小小年纪的她已对这些道路十分熟悉,怎么走能省力些,哪些地方的草特别多些,长年累月地做,干起活来已十分麻利。
有时也会听着山上的野兽叫唤而感到害怕,这时就躲在树后看看山下的星火人家来壮壮胆,看壮实了一咬牙便又能上路了。
只有等到草垛密集地摞着超过了头顶,秦风美才能满意地回家。
小小的身子拖动着食盆,将剁碎的猪草放进去,和上剩菜剩饭和糠,搅匀之后投到猪圈食槽里去,秦风美一天中的一项大任务才算完成。
稍有些疲累的她这时便能端个小板凳坐在厨房一旁的门边儿上,或者弓着身子看看自己脚上的草鞋玆出的歪七扭八的分叉,或者看着外婆微勾着身形熬出饱满馨香的粥水。没有比这食物馥郁的香气更叫人满足向往的了。常常会恬宜于劳作后的酣畅,常常会沉迷于萦绕舌尖的醇香,是否也会忘记这山这土地之外的世界。
秦风美的父亲秦川北年轻的时候就跟着村里有名声的木匠师傅学做工,后来去县城的工厂里上班,基本上难得回家,只剩她和母亲还有外婆相守在家。
在秦风美的印象里,母亲招娣儿是一个话不多的人,似乎每天被劳作耗磨的只剩下一个消瘦的身影。渐渐地,她也觉得说话成了农家生活中一种不切实际的消遣,没有做事来得实在。心事什么的在那个时候是根本不用细细咀嚼就能消化的,它们以最原始的状态平铺在身体里,找不到合适的位置,会有点堵,可是却比不上年轻身体拔开的速度来的夺人眼球。
吃完早饭就要随母亲一起去地里干活。母亲干起活来只是面朝地,恭顺虔诚地耕耘着命运。秦风美也不觉的有什么不对,在一旁帮衬着。然而高阔的天空总是让孩子欢喜,小小年纪的她托着腮望着天,感受阳光铺满脸颊,微风轻轻晃动自己的感觉,觉得自己就像这地里的苗子一样,滋滋成长。有的时候她想唤母亲一起来看,可是看到母亲弓腰低头的执着身影,便为自己有这种无聊念头而感到愧疚,认真干起活来。她不知道这春耕秋种的意义,只知道大家活着,便是这么过,她要活的比别人好,那就只能干活比别人好。心里这么想着,她也确实做到了,就算指甲盖里嵌满泥土,她也心满意足地笑着。
与现在不同,那时的农民是真真实实地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他们大部分时间都耗在上天交给他们的这块地上,盯着她,护着她,捆绑着休戚相关的命运,连内心最真诚的祈祷也献给了她。远远望去,那些田地里的身影,都是穿着一身长的灰黑色的粗布衣裳,脸上也是黄的发灰,没有性别和你我的区别,他们都是多变的命运的最终守望者。不愿挑起扑朔的涟漪,却甘心任何自然的结果,这里一代代人的血液中都承接着务实本分的性格。
一个身姿矫捷的老妇人挑着扁桃朝这边走来,麻利的脚步平稳地抓住细长的田埂,扁担和身体之间形成某种律动。长时间劳动的身体会带有起舞前的轻盈,这是古老的作活所灌注的灵气。老妇放下扁担,冲地里招招手,半天没个反应。
吃午饭喽!
秦风美的外婆上了年纪,平时就在家做做活,中午给干活的人送个饭。秦风美听见了外婆的声音,扔下手上的活,欢快地朝田埂上跑去。外婆会笑着给她拍拍身上的灰,她则盯着外婆带着褶子的笑。
外婆是村上出了名能干的女人,就算到了这个年纪,她也不似村上的其他老妇人。她总是把自己收拾的很利落,头上不管白的黑的黄的头发都齐刷刷地梳到后面,额头上的皮肤松懈的很平和,身上的袄子和裤子正合身,没有多余的长度。外婆喜欢不时地拉拉衣服,她说拉平实了人精神些。除此之外,她嘴里的话还透着明白的理儿,所以风美觉得外婆享有着一般女人没有的光荣,让人羡慕。每当秦风美心里有什么实在丢不开的事儿,便会跟外婆说说,最后总会在她那摇篮般的臂弯里睡着,心里也松快了。
秦风美迫不及待地想从外婆手上接过碗来。
别急,等着,先擦擦手。外婆知道她耐不住性子,一只手护着碗不给她。秦风美只好拿起外婆准备好的布擦起手来,嘴却不服气地嘟着。终于擦完手了,接过碗,还是山芋糊,她这碗还稠一些,母亲跟外婆的都是清汤沥水似的。不管怎么样,喝起来那叫一个香啊,光滋拉出来声音已经够叫秦风美兴奋的了。
不一会儿,她母亲也上来了,没有多余的话,拿起篓子里的碗便喝了。外婆拿着布刚想递给她,一旁的秦风美看外婆没得逞,开心地吐了吐舌头。吃饭的空档时招娣儿抬眼看着庄家,脸上不时地露出苦笑,那好像是她唯一会的表情,谁也不知道在这世命运成型之前她的表情如何。
她们浑黄的手跟这汤水的颜色真是像极了。突然会发现,这地,这人,这汤水,就像是从女娲的一块泥巴上捏下来似的。你要想知道她们有没有吃饱,其实她们也不知道,因为她们的胃也没盛过更多的东西。
每天都去地里干活,经身的大褂都变得灰白。大家都穿这样,秦风美也没什么好嫌弃的,一个小女孩爱美的心只有在偶尔看到开的特别漂亮的花儿的时候才飞扬一阵。
美儿,你过来。秦风美喜欢听到外婆这样喊自己,有时候很多喜欢没有由来,就像婴儿初始在母亲肚子中,听到外界的某个声音而一阵闹腾,可能是某种频率融合到了你的节奏中,共鸣得不露声色。
秦风美抛去日渐沉稳的脚步,雀跃地跑向外婆。
怎么还像个孩子,呵呵呵。外婆笑得眯上了眼,一双温暖敦厚的双手扶住外孙女的身子,不时地摩挲着她的后背。
什么事啊,婆婆?似乎秦风美知道她可以从外婆那里获取来自长辈的宠爱,声音也不自觉地变成了小女孩样子,但她同母亲却做不到这样。
你的袄子啊,你看,脚脖子都露得老高了,站好别动,我给你量量。外婆缓缓取出腰间的量绳,慢慢弯下腰,比着长短,又左右前后比较了一下。
婆婆,好了么?我可忙着呢!倒是秦风美站不住了。
知道啦。外婆扶着腰站直了身。摸摸她的后脑勺,去吧。
外婆觑着光在量好的地方打了个结,只有她知道她想给美儿做件什么样的袄子,想到这儿,脸上不禁笑了起来,略深的褶子翻出一道道弯弯的弧线。
夜深了,外婆点了一盏煤油灯,从衣柜上把针线盒拿了下来,带好针帽,选了个鹅黄的线,倚靠着桌子,细细穿好线,在黑布底子上勾出了一丝丝鲜艳的颜色。
农村里一天的灰尘,汗水,收获都在此时沉淀着,丰沃出肥美的土地,准备迎接明天的热量。村周围的一排杨树高大挺拔,远近相当,错落有致,与矮小的村房相比,像是立在村旁的一个竖琴,认真劳作的人都能得到她甜蜜的演奏。清亮的月光在勤劳的人们的心上开了一扇窗,美妙的音乐飘进梦乡,换你脸上浅浅一笑。秦风美也得到了这样的眷顾,她的梦里,外婆为她做了一件新的花袄,然后跟别人介绍着自家外孙女。
如果日子能这么过,估计秦风美的人生又是另一番模样了。
之前的美好时光化成了一道清浅的小溪,只有在夜深人静,思虑都卸下后,才细缓流淌出来,却再也不能当成日子来过了。
时间没有变,过的人却不经心了,有人会选择像瀑布那样直冲而下,穿过无所谓的意义,抵达期望中的平静。
堆满线和针头的盆子里还有绣了一半的花,它已经有了三个黄澄澄的花瓣,可终究还没能缝到秦风美的袄子上去。
太多事情飞逝而走,秦风美好像很自然地摒弃了像小孩初识世界那样的新奇和琐碎的心情,要活下去,要做的事还有很多,总不能为力所不及的事一一感伤,果断的决定能带来许多好处,能稍稍偏命运的上风一些,至少气势上是这样。
秦风美以这样的标准要求着自己,很快她在家事中成了副大人的模样,做起事来完好利落,下起主意来当机立断,村上的人谈起秦家的老大都会竖起大拇指。
关上两扇沉重的大铁门,秦风美的身子像根没劲的稻草,挨着门倚了会儿。推开里屋的门,看见外婆的眼睛躺着浑浊而凄凉的泪水,像棍子一样的手脚奇怪的折叠着,很多时候,外婆就像这样没有神智地躺着。看多了,它就像是许许多多煽情而繁复的花架子,空洞的让她麻木。这时她会使劲掐醒自己,她可是外婆啊,是自己唯一一个能说上话的人啊。
病倒了的外婆,连同她的脆弱和欢乐,一起锁在了这个屋子里,病态地供养。
有时候,她想哭,可是却累的连哭的劲都提不起来,气愤地捶打自己干瘪的身子。
失去了外婆的支撑,好事人等着看她家的笑话,她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只有斩断这些柔弱,才能更强大。外婆的命数已如那空空的血槽,萎缩的皮肤,是不可逆转的了,她想外婆可能也不希望她这样。
日子青黄不接,而秦风美家又新添了个孩子,母亲干瘪的双乳拼了命也挤不出乳汁。
撑起这个家的重任真正落到了秦风美的肩上,她努力地撑起弱小的自己与那些经年的农村妇人比肩,这是她想到的能维持家庭尊严的最好的方式。
今天难得外婆恢复了意识,秦风美很开心。
她扶起老人柴火般的身躯:婆婆,来,喝点汤。
那汤里飘着几根菜叶,清贫的像水,很难再见到像以前山芋糊那样稠厚的食物了。
外婆看着似乎都没力气打开那沉重的眼皮,算了,她放弃了。用抖动的手往前指了指:给…给你妈。
婆婆,你就喝点吧,妈我会再想办法的。
秦风美把碗凑到她嘴边,看着单薄无力的外婆发动全部脸上的力气,制止那碗东西进到嘴里,她没有强求,她理解外婆,就像她无法宽松自己身上难以理解的坚持,她们是这样相似。
自此之后秦风美也不次次强逼外婆喝了,生离死别在一天天耗尽感人肺腑,炼出一段磨人心智的云淡风轻。
婆婆,今天早上的风真大,都快把我吹走了呢!
婆婆,村上的王二麻子家又添了个大胖小子。
……
就算日子再难过,感觉每天这样跟婆婆说说便也过去了。
婆婆,天冷了,我再给你添一双被子。
来,我扶你坐好。
啊!秦风美吓得丢开了手,那双温暖敦厚的手怎么变得这么冰凉!
外婆的脸平和了,不用因为疼痛或饥饿而挣扎了,人在这时候才终于与这世界和解了。
秦风美有点呆,她害怕得只能跟心里的自己说话。她还想摸摸那双粗糙的手,可是它却已经不能再来庇佑她了。
没有泪水,也许她们知道这是一个好的归宿。而活着的人必须为这鲜活的脸继续挣扎下去。
秦风美把那个堆针线活的盆子丢掉了,还是拉起她的长灰袍子,照旧做事去了。
很长一段时间,她以为外婆还在。削完猪草,她站在外婆站的地方烧粥。自己把要带的午饭放进篮子里,挑着外婆挑过的担子。晚上点上外婆点过的灯,坐在灯下,想到曾经贪婪地扑在外婆的怀抱。这些都真实地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那么温暖,怎么会都没了呢。常常是揪着被角,想不出个所以,不甘心的眼泪从梦里流出来。
孩子终日啼哭,大队里发的粮食远远不够全家人裹腹。实在无法的秦风美只能硬着头皮到山那边的舅舅家去接济些。夜还深着,秦风美就早早上路了。山上但凡有些可以吃的东西都被挖去了,走起来没什么羁绊。秦风美已经几日未进食了,颤巍巍地走着,有气无力。实在饿了,胡乱剥了些树皮,嚼出些味来,让自己恢复些气力接着上路。
临近中午秦风美才赶到舅舅家,日头很大,照在她没有血色的脸上。
院子大门半掩着,里面也没看见人,风美自己走了进去。不知道是不是太饿了产生了幻觉,秦风美闻到了一阵阵山芋糊的香味。
秦风美本来就饿,走起路来都打飘,所以屋里没人觉察到有人来了。
几次想敲门又止住了手,最后还是抬起松软无力的手,闷闷地在门上滑着。
谁啊?
舅舅,我是风美。
门吱牙牙地开了。
啊,是风美啊。舅舅耿直的脸上是藏不住惊讶和还未褪去的潮红,后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进来吧。舅舅看了看门外,又把门关了起来。
进了屋,一阵熟悉的味道窜进她的鼻子里,肚子开始躁动不安,痛苦地挣扎着。秦风美强忍着使这激烈的场面不要浮现在脸上,可是肚子已经开始隐隐地叫唤了,她只好赶紧咳嗽两声盖过去。
门窗都关着,屋子偏暗,可是孩子们被食物撑起的精神头像发着光似的,一个个看起来没油红满面的。秦风美突然想到家里那个苍白孱弱的孩子,心里一阵酸楚。秦风美瞧见他们用力抓着碗,埋头舔着,不肯放下,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差点忘了为什么事而来。她捏在手上的衣裳都快变了形,站定后醒了醒过于饥饿而发晕的脑袋,整理了下思绪,才将此行目的讲了出来。原本就磕磕巴巴的请求被一旁的舅母的一声冷笑打断:风美,不是我说啊,现下这个情况,谁家没个几个孩子,谁家不是靠队里的那些粮过日子啊,你家有困难,我家也不好过啊。秦风美听到这里,已明白大意。干枯瘦弱的身躯挤不出一滴泪来,只能干闷着难受。本想说一句麻烦了就走,谁知舅母拦了下来。
别人不知道的以为我们怎么对你了呢!
少说两句吧你!舅舅脸上一阵难堪,两只手尴尬的反复绞着,脸上似比刚才更红了。
你吃了再走吧。说完舅母将几个碗里剩下不多的糊并并,凑出了些。
那可是秦风美日思夜想的山芋糊啊,这对一个孩子来说实在是太诱人了,秦风美不做声,良久,还是端起来喝了。她期望着这萦绕满口的香气能覆盖自己的其他感知,可是还是分明地感受到了舅舅一家人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回去的路,秦风美走的特别的慢。来的路上没有注意,整座山光秃秃的,特别难看,就像人不顾一切地活下去的脸一样,丑的明目张胆。秦风美心中为自己刚才喝的那碗粥感到有些难受,虽说胃子满了些,可是却像酸水似的搅得心里难受。她为自己回去不知如何面对母亲和妹妹而感到不安。人性的本能尚隐没在时代的宏大刻画下,一个孩子还能做什么选择。秦风美隐隐地感到了家境、命运等带来的力所不能。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想要将自己的双脚抽离这片土地,然后逃离这苦难不济的命运。
秦风美的第一个妹妹,家里的第二个孩子叫秦慧芳,因为从小就缺衣少食的缘故,身子特别的差,经常生病。农村的人碰上这种事也没办法,大都听天由命,不行就再要个孩子。
自外婆走后,秦风美一心扑在了照顾母亲和妹妹身上,而那稚嫩可爱的回馈,已成了她割舍不了的牵挂。
这次慧芳一病又大半个月了,脸白得已经没了人气儿,咳嗽咳得停不下来。母亲似乎提前感知到了什么,叫人传话让父亲回家来一趟。
秦风美轻轻拍打着床上的妹妹,想让她好受些,这孩子也是被折磨的不行了,睡着了才舒服些。已经是下半夜了,秦风美看到父母屋里的火还没有息,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还没有睡,没禁的住多想的她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一贯早起的秦风美摸黑起了身,往旁边摸了摸,却发现妹妹不见了。
秦风美和妹妹住在东边的屋子,父母亲的在西边,两个屋子的中间有一个长长的走道。以秦风美的个头去看,那里很大很长,两边的堆放着平时用不到的东西,比如像带着一个锣的秤,矮墩墩的小梯子,据说太奶奶传下来的清朝的夜壶,挂了好长时间的一条咸鱼,一个木头轱辘的推车,还有各种闲置的农具。走在中间,像在赶集似的,心情好的时候,秦风美会拎着一个小篮子过家家,她家的猫还会躺在梯子的一阶上假装小贩。
她赤脚穿过那条暗道,今天它和外边的夜路没什么区别。她气喘吁吁的问道:小芳呢?
母亲正在灯下抹着眼泪,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母亲流眼泪,她才知道到母亲那泥做的身体里也有着水一样的东西。
她被你爸爸带到县里看病去了。
秦风美听了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难过。高兴的是妹妹终于能好起来了,难过的是她去了那么远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可能真的是太远,妹妹再也没回来。父亲也没有回来过,只能从打县里回来的张二癞子嘴里听到这样一段话:你妹妹啊,到了县里都不行了!还没出医院门儿就咽了气儿了!你爸把她扔在路边上啦!
秦风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是自己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惊吓和不安。那会儿她经常做梦梦见自己浸在路边的污水里,从城里人锃光瓦亮的皮鞋里看到自己的死人样。
又是半年,秦北川终于回来了。一样的沉闷少言,眉头紧锁,他好像从来与外面的世界无关。秦风美从个头上就害怕接近他,更别说还要仰着脖子跟他说话了。
父亲回来了,母亲只有把他安置好了才能安心地干农活去。家里有好吃的东西恨不得都先紧着父亲,比如窝里的老母鸡下的第一个带血的蛋,会配上地里新掐的嫩菜,放在蒸笼屉里焖出一道鲜来,赶早端到他的床上。
秦风美站在父母的房间的门口悄悄看着,没人注意到这个快跟门缝贴在一起的小东西。她看见父亲的床边总是闪着脚步,在昏黄的火光中交错重叠,自己上去只会打乱它们,她还是选在稍远的地方打量着父亲。
除了离家,他的脚似乎不着地,黝黑的皮肤,正经的坐姿,像极了山上庙里那口隆重的钟。她其实很想上去问一声妹妹呢,但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她觉得自己不会得到答案,如果妹妹没了,她也不想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