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归渔

12、第12章

　　周燃青回到宿舍的时候，沈瑜正在一边跟郑弋阳视频一边涂指甲油。

　　她本来想说两个宿舍直线距离只有15分钟，干嘛还要视频，但是心情不太好，于是什么都没说，把钥匙扔在桌面上，然后就躺上了床。

　　沈瑜涂完最后一根手指，回过头看她：“怎么了？”

　　“没怎么。”她的声音听起来无精打采的。

　　把脚上的拖鞋胡乱甩到床底下，周燃青抬起头看天花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沉默到沈瑜关了视频，把指甲油的瓶子放回到架子上，坐到她身边：“你没事吧？怎么看起来魂不守舍的。”

　　天花板的颜色是冷色调的白，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像他的衣角。

　　她回过头，终于开口：“你听见我的心跳了吗？”

　　沈瑜无语：“……”

　　“刚刚跳得好快。”周燃青眨了眨眼睛，“我跟他一起看电影了，而且我们坐得好近。”

　　“然后呢？”沈瑜翻了个白眼，起身去倒水。

　　“然后……我们谈论了一下关于初恋的话题，他说他想不起来了。”

　　倒满一玻璃杯的水，沈瑜往里面丢了一颗话梅，拿起来晃了晃，递给她：“怎么可能，他就是不想告诉你吧。”

　　接过玻璃杯，她喝了一口水，叹气道：“我也觉得，他在我面前就像一个假人，一点喜怒哀乐我都看不到。”

　　不管她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情，他的情绪总是淡淡的，像在看她又没在看她，一次又一次，她试图从他的眼睛里捕捉蛛丝马迹，却次次无功而返。

　　“周周，我这段时间也打听了不少他的消息，他们都说……”

　　沈瑜停在这里，似乎是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周燃青抬头看她一眼：“说什么？”

　　“他们都说，陆忍对女孩没有特别敬而远之，喜欢谁也不会藏着掖着。就说他跟谢云云，我听夏明瀚说，他俩也只见过三次面，后来谢云云跟他告白，他立刻就答应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而且对于不喜欢的女孩，夏明瀚说表面上的礼貌和客套他还是有的，但是最近你对他够热情够主动了吧？之前还没人知道，现在整个学校都知道你喜欢他了，可是他呢？给过你一个好脸色吗？”

　　周燃青握着手里的玻璃杯，一言不发。

　　陆忍跟谢云云见了三面就在一起了，自己呢？

　　沈瑜劝说道：“要不，算了吧。”

　　算了？

　　不行。

　　她终于抬起头：“算什么呀，这才哪到哪，我长得又不差，从小到大身边没有人不喜欢我。”

　　他肯定也会喜欢我的。

　　知道她的性格，从小到大顺风顺水惯了，不撞南墙是不会回头的，沈瑜放弃劝说，转了个话题问：“今天的电影好看吗？”

　　“好看，太感人了，建议你跟郑弋阳找一个花前月下的晚上一起看，特别适合情侣，看完感情绝对升温到100度。”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到电影里的那本笔记，想到他说过最喜欢的一段台词，迫不及待地从床上坐起来，去拿桌上的笔记本电脑。

　　好不容易从YouTube上搜到了一个清晰度还不错的影片资源，她点进去，耐心地等待加载，然后把进度条一路往后拖，电影的末尾，终于看到白发苍苍的老人抱着那本看起来分明没什么特别的笔记，与她坐在花园的长椅上。

　　松开鼠标，老人扶了扶眼睛，读完笔记里的最后一段话。

　　“I am who I am because of you.You are every hope and every dream I\'ve ever had, and no matter what happens to us in the future, every day we are together is the greatest day of my life. I will always be yours. And, my darling, you will always be mine.”

　　她换到0.5倍速，倒回去一句仔细翻译。

　　（因为你，我成为了我。
　　你是我日复一日的希望和梦想，无论未来发生什么，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一天。
　　我永远是你的。
　　而且，亲爱的，你永远是我的。）

　　沈瑜抱着衣服去隔壁的四人浴室洗澡，她反反复复把这段话看了很多遍，又去网上搜索中文翻译，试图从陆忍最喜欢的这段台词中悟出他当时的所感所想。

　　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她拿出手机，开始翻微信联络人。

　　每一次当她困惑不解的时候，都会想起Jeff，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她点开他的头像，用英文问：Jeff，Have you watched the movie《The Notebook》？

　　对方回：Yep。

　　得到肯定的答案，她继续打字，却发现暂时没有办法用英文解释出自己的意思，于是从书架上拿出电子词典，把中文打进去翻译，然后发给他。

　　聊天界面上停了一会儿，跳出他的回复：我想，他是一个对爱情很忠诚的人。

　　忠诚？她无意识地皱起眉，又想起陆忍身边日日新鲜的女孩，有点后悔问Jeff了。

　　指导她写作业还行，感情问题还是算了。

　　陆忍这张招摇撞骗的脸，不只是在她眼里，在所有人的眼里，怎么都不像是一个用情专一的人。

　　他不会在任何地方停留才对。

　　-
　　周燃青最近成了八月恋歌KTV的常客，连会员卡都重新充值了两次，却从来没见过陆忍一面。

　　她终于承认他俩是真的没有缘分，她上课的时候他值班，她过来的时候他上课。

　　天色将暗，路灯一排排亮起来，她穿着一条简单的束腰连衣裙，跟在沈瑜身后进了八月。

　　推开包厢门的时候，里面不知道是谁，正在乱七八糟地唱差不多先生，没一句歌词在调上。

　　往里走了两步，就看见赵予西抱着话筒唱“我抽着差不多的烟，又过了差不多的一天”，余光瞥见她进来，立刻放下话筒：“你们怎么过来的啊。”

　　他从前一天就提出要开车去接她们，却一直被拒绝。

　　沈瑜笑了：“打车过来的，真没想到周周现在都能把地址说明白了。”

　　美国的出租车只能打电话预约，不像国内一辆辆停在路边招手即停，所以刚到美国的这段时间，打车成了她们最头疼的事情，不过熟能生巧，如果运气没有差到电话那头的司机是印度口音，基本都能说清楚自己的地址，穿着和人数。

　　她们来得有点晚，从桌面东倒西歪的啤酒瓶就能看出来这些人已经喝了好几轮，沙发上男男女女乱作一团，掷骰子、喝酒、真心话大冒险，一派醉生梦死。

　　如果是以前，她肯定要过去跟着玩玩游戏唱唱歌的，可是现在却一点心思都没有，匆匆跟几个认识的人打了个招呼，就趁着大家不注意溜了出去。

　　走过那条弯弯曲曲的走廊，终于到达KTV大厅。

　　此刻空无一人。

　　她一颗心没来由地沉下去，停了片刻才意识到，大厅里没有人，意味着陆忍今天没来。

　　可是明明全世界都告诉她陆忍今天值班。

　　是因为知道自己今晚要来，所以干脆直接缺席了吗？

　　她有这么招人烦吗……

　　向来高傲的周燃青平生第一次觉得挫败，觉得这个世界上原来真的有她得不到的东西。

　　越惦念，离她越远。

　　不想回去，干脆在不远的吧台边找了个高脚凳坐下，她单手撑着下巴，回想起上一次，他在舞台中央抱着吉他唱歌。

　　台下所有女孩的目光都是赤.裸热烈的，可他恍然不觉，只冷冷作壁上观。

　　她突然很想去问一问谢云云，陆忍眼神里似有若无的暧昧是真的吗？亦或只是她鬼迷心窍的一场幻觉呢？

　　从手包里拿出手机，明明想过不找他了，但又实在无人可找，她只好又给Jeff发微信：如果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怎么办？

　　对方用非常流利的中文回复：这要看你有多喜欢他。

　　她回以一个问号。

　　等了很久都没等来他的回复，周燃青看了眼时间，把手机重新塞回手包里，起身准备离开。

　　空空荡荡的大厅里，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在轻哼一支不知名的歌，声音低低的，远远的，雾里看花听不真切，她却无法控制地止住了脚步。

　　愣了不知道多久，终于想起来回头。

　　果然看见长廊里那个隐隐绰绰的人影，一步步从黑暗里踩着她的心跳走出来。

　　距她一步之遥的地方，他慢吞吞停下来，看见她，好像也不觉得意外，神色不改，朝她走过来，

　　周燃青又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调整了一下呼吸道：“你……今天上班啊。”

　　陆忍点头：“你找我？”

　　她自动跳过这个问题：“你刚刚哼的是什么歌？很好听。”

　　他没说话，径自走向大厅正中央的圆形舞台，抱了把吉他坐下，开始调音。

　　知道他肯定不是专门唱给自己听的，应该是开始上班了，她下意识保持安静，停了几秒，就听见刚才的动听旋律慢慢从他指尖倾泻出来。

　　他开口，伴着吉他音色，轻唱那首不知名的，曲调很温柔的英文歌。

　　她重新回到高脚凳前坐下。

　　陆忍唱歌的时候，总是一副很专注很深情的样子，眼睛微微向下垂着，偶尔抬起来看你一样，错觉得让你以为他的眼里只有你。

　　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听他唱歌。

　　周燃青听得入神，过了很久才意识到原本冷冷清清的大厅忽然四面八方挤满了人，将这个小小的圆形舞台围得水泄不通。

　　他上班之前都不预告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