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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第二百零六章,家世 ...

  •   次日天一擦亮,白起夫妇便即启程。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向东城门而去,前一辆车由司马靳驾驶,后一辆由杨端和驾驶。白起夫妇和四只金丝猴坐在前一辆车上,徐飞和一对孔雀、一窝黄莺共乘后一辆车。
      出发这样早,是因为白起夫妇有意回避送别的人群。白起自己倒不在乎煽情的场面,任凭群情如何,他心里总是波澜不兴。但婷婷是多愁善感的,“依依惜别”的情绪一涌上来,少不得细眉颦颦、泪目汪汪,白起怜爱婷婷,自然也会跟着揪心。夫妻俩互相理解关切,皆觉平静出城为好,遂赶早启行。
      然而即使两人如此安排,咸阳全城的权贵、官吏、百姓,以及客居的外宾,仍是密密层层的夹道相送。原来众人敬爱武安君夫妇,谁也不忍错过送行,半夜就已携老扶幼的聚到街上了。幸而前日的风雪在晚间停歇,一夜至此皆是晴好天气,否则众人顶风冒雪数个时辰,恐怕得病倒一大片。
      白起夫妇的马车辚辚经过,两侧的人群齐齐屈身参拜,道:“恭送武安君,恭送武安君夫人。”语音夹杂呜咽。
      婷婷耳闻声响,果真情绪难遏,乌眸泪光闪闪,便让白起打开车窗,她向窗外的人群挥手告别。
      到了东城门,婷婷见希儿、嬴珩、太子柱夫妇的华车停在城楼下,蹇百里与数名武官亦驻马相候。婷婷目中更热,珠泪扑簌。
      希儿等人送白起夫妇出城一里,婷婷泪盈盈、笑微微的道:“希姐姐、襄国公主、太子殿下、华阳夫人,诸位事务繁忙,请回城吧。”
      白起也对众武官道:“你们有公务在身,万勿耽误。”
      众武官素昔极为崇敬白起,视白起若神明,此番白起受贬谪,众人无力回护,现下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白起夫妇离开,众人既是自责、又是自愧,悲伤得难以用言语述怀,纷纷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诚敬的朝白起夫妇施礼,哽咽着道:“武安君,武安君夫人,万事珍重!”
      白起道:“多谢你们专程相送,但今日别过,你们便勿再诸多挂念。天下未定、国运堪忧,你们在朝为官,须全力筹谋国事。”辞气冷峻如常,不怒自威。
      众武官忍住泪水,高声答应:“属下谨遵武安君教诲!”
      其实这时的白起虽有爵位,却无官职,并非众武官的上司,但在众武官心里,白起犹然是秦军中的第一人,所以他们依旧按照习惯,于白起面前自称“属下”。
      希儿、嬴珩、华阳夫人和婷婷握着手,四女皆泣泪沾襟。
      希儿道:“小仙女,我很快就去阴密看望你。”
      婷婷莞尔道:“待开了春,天气暖和了,希姐姐再来。千万莫在寒天赶路,那样太辛苦。”
      太子柱红着眼道:“美人小姐姐,我会找适宜的时机向父王进言,早日把你和武安君调回咸阳!”
      婷婷温和的道:“多谢太子殿下的好意,但此事毋要强求,您切不可为了妾身和老白,损害您与大王的父子之情。”
      太子柱喟叹一声,道:“唉,我苦思两月,始终没能想到法子帮助美人小姐姐,美人小姐姐却还在替我着想……”
      是时,五大夫绾随口问蹇百里:“蹇将军,怎不见蒙骜将军同来?”
      蹇百里道:“我昨儿个下午在军营就没见着他,傍晚去他家,他也不在,兴许是大王派他去外地办事了。”
      婷婷唏嘘道:“可惜今天不能和蒙将军父子作别。”眉头稍蹙,心中暗暗叹惋:“还有王大哥、阿陵、阿梗他们……还有大王、蔡大人……这么多人,我和老白都不能与他们作别了……”
      白起轻抚婷婷的肩膀,柔声宽慰道:“只要大家平安,以后总有相逢的日子。”
      婷婷双眸仰望白起,浅笑着点一点头。
      片晌过后,众人回到各自的车上、马上。
      白起夫妇的两辆马车继续东行,婷婷从车窗探出身子,朝希儿等人挥手。
      希儿、嬴珩、太子柱夫妇也向婷婷挥手,挥着挥着,四人俱是泪如雨下。
      白起夫妇的马车越去越远,路过一处山坡时,天空中一只大鹦鹉、一只大雕鸮迅疾飞来,雪野中随即又响起数声虎啸,六只成年猛虎奔至马车两旁,与白起夫妇同行。
      大凤、大鸮钻进车厢,大凤伸长脖子叫道:“小仙女!我和大鸮把老虎们召来啦!”
      婷婷泪眼朦胧的偎依在白起怀里,淡淡笑道:“多谢大家。”

      *

      王宫高乾殿,秦王嬴稷刚用完早膳,殿外寺人进来通报:“大王,应侯求见。”
      嬴稷冷哂:“寡人就猜到他又要来唠叨,传。”
      张禄匆匆走进,屈膝跪倒,伏拜下礼。
      嬴稷拿帛巾擦干净嘴边汤渍,悠然道:“张禄先生平身。先生今天这么早就着急进见,是否又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张禄上身抬起,腿兀自跪着,拱手说道:“大王,武安君夫妇今早离开咸阳,满城官民都去给他俩送行,太子和高位武将们更是一路送他俩到城外,此情形大大不妙!”
      嬴稷道:“白起战功赫赫,小仙女乐善好施,他们夫妇俩一贯深受同僚和百姓爱戴,他们离开咸阳,大家送一送,也是情理之常。”
      张禄脸色焦虑的道:“大王,您是没瞧见那景况,满城男女老少人人哭天抹泪,大丧不过如斯也!太子和武将们陪着武安君夫妇出城一里,形迹可疑,也不知是否有所密谋!大王万万不可轻忽!”
      嬴稷双眉微竖,严肃的问道:“哦,那依先生之见,寡人应当如何?”
      “这……”张禄略是垂首,踟蹰不答。
      嬴稷道:“先生有何主张,还请坦言。凭寡人对先生的信任,先生无需避忌重重。”
      张禄咬一咬牙,抬头道:“大王,武安君本领太强、声望太盛,就算您将他贬谪、逐出国都,他对您的威胁仍然存在,哪天他自己萌生争权之念,又或者受旁人煽动怂恿,继而肇事造乱,大秦必会天翻地覆!甚而至于,万一他被诸侯延揽,投敌叛国、倒戈相向,大秦更将有亡国之险!”
      嬴稷脸容阴郁,道:“先生思虑周详,可已有措置之议?”
      张禄深吸一口气,俯身稽首,恳切的道:“武安君对大王不敬不满,又身具颠覆王朝之力,如此一大祸患,大王应当斩除!”
      嬴稷盯视着张禄,神情隐隐透出几分讥嘲嫌恶的意味,带笑不笑的道:“先生言之有理。”

      *

      白起夫妇的马车行驶了小半个时辰,到达杜邮。
      此地距咸阳城约十七里,是一个岔路口,白起夫妇要去阴密,就得在这儿往北转向。
      驾车的司马靳和杨端和举目平视前方,见到路旁驿馆门口竟整整齐齐的排列着一个兵阵,粗略一数,共有一百士卒,人人披坚执锐、直挺挺静立于朔风之中,如同一片钢铁松林。
      司马靳、杨端和均感纳罕,司马靳欲请示白起,兵阵中却快步走出一位相貌英伟的将官,扬声道:“武安君请留步!”
      司马靳、杨端和认出这人正是蒙骜,异口同声的喊道:“蒙将军!”
      白起在车厢里指示司马靳停车,司马靳遵行,即刻勒马下车,打开车门。
      白起挽着婷婷走出车厢,蒙骜奔趋上前,抱拳深施一礼,道:“属下参见武安君,参见武安君夫人。”
      婷婷爽朗笑道:“蒙将军不必多礼。我和老白方才还在说,今早没见着你,无法跟你道别,委实可憾,没想到却在这儿遇见你!”
      蒙骜谦和的笑道:“武安君,武安君夫人,属下昨天下午领了御旨,出城办事,一晚上都没回城,是以今早也不在城里。”
      婷婷点首:“恩,公务要紧。”
      白起瞟了眼士兵方阵,又见晴天朗日之下、三条大道上无半点行人踪影,问蒙骜道:“你在杜邮出现,也是奉旨行事么?”
      蒙骜又抱拳一揖,道:“武安君料事如神,属下确是奉行御旨,在此恭候二位。大王有令,武安君和夫人且在杜邮驿馆逗留,饮食歇息,辂车稍后便至。”
      白起心忖:“大王刻意这般部署、增添麻烦,定有特别的图谋。”
      他生性刚毅、英勇无畏,因而此际纵有狐疑,却也浑然不惧。
      但婷婷就在他身畔。婷婷的周全,是他必须顾惜的,亦是他唯一想要顾惜的!
      遂尔,他握紧婷婷的小手,预备出言回绝圣旨。
      不料婷婷却先开了口,笑吟吟的对他道:“老白,既然大王有令,我们便照做吧。一来,莫教蒙将军为难,二来,我们也正好与大王作别。”
      白起望着婷婷嫣然的笑容,一瞬又不忍扫她的兴,暗暗思量道:“大王未必会加害我们夫妻,我不用疑虑过重。何况以我的武勇,即使危难真的降临,我也能守护婷婷。”于是心下坦然,冲婷婷微笑道:“好。”
      夫妻俩跃下马车,蒙骜引领两人进驿馆,到一间宽敞的大厅暂歇。厅中设有炭炉,室内温暖如春,几案、茵褥干干净净。
      司马靳、杨端和、徐飞被安排在另一间厅室休息。
      那些随行的飞禽走兽本来都要黏着婷婷,但大厅到底也不是那么大,挤不下如许多动物,而且婷婷想着君上将至,室内不宜嘈杂混乱,以是对它们道:“这会儿只能先委屈你们了。”动物们善解人意,并不死缠烂打,不畏寒的虎、猴、大凤、大鸮皆在室外玩耍,畏寒的孔雀、黄莺则与司马靳三人凑一块儿。
      白起夫妇并肩就座,两名士卒端来一盘烤肉、一盆汤羹。
      蒙骜恭敬的道:“武安君,武安君夫人,二位请慢用,属下们在外头守卫。”说完便行礼退下。
      白起揽着婷婷纤腰,笑道:“婷婷,这烤肉和汤羹还很烫,我们先说会儿话吧。”
      婷婷道:“好啊,我现下也不饿。恩,我们说什么呢?说我们到了阴密要怎样生活吗?”
      白起眼珠一转,道:“不如说些更费脑筋的事情吧。比方说,如果大王今天要围杀我,我们该怎么办?”
      婷婷听到这话,惊骇得差点跳起来,睁大眼望着白起,小声道:“干嘛说这个?大王怎可能做这种事?”
      白起大手揉抚婷婷玉肩,笑道:“我说了是‘如果’,又不是真事。我们说这个‘如果’,仅是打发时光、解闷罢了。”
      婷婷遂安下心来,支颐认真思索了须臾,道:“如果大王今天要围杀你,我就和你一道突围逃脱。其实若只有你和我,突围是非常容易的,但徐医师、阿靳、端和是我们的同伴,我们不能丢下他们,因此我们就得仔细部署一下。我们有四匹马,你、徐医师、阿靳、端和可各乘一匹,我轻功绝好,无需骑马。你们四人,你武艺很高,阿靳、端和的武艺也尚可,徐医师完全不通武学,那么最好就排一个简单的阵,阿靳、端和在前冲锋,我和你断后,徐医师在中间,再让六虎护在徐医师两侧,我们这个‘小阵’一迳前冲,大家互为臂助,应该可以顺利逃脱。猴儿、雀儿机敏灵活得很,不需要我们特地庇护,我们脱离险情后,再与它们会合即可。”
      白起满面笑容的静听婷婷“排兵布阵”,听完不由得鼓掌喝彩:“妙哉!婷婷兵法卓越!”
      婷婷笑道:“哈哈,你奉承我呢!”
      白起搂住婷婷娇躯,柔声道:“不是奉承,是婷婷真的了不起!”
      婷婷小脸贴着白起的胸膛,笑色清甜如蜜。但过了片刻,她又幽幽的叹了口气。
      白起关切的问道:“婷婷怎么了?”
      婷婷道:“我顺着刚才的话茬再往下想了想,想到我们‘顺利脱离’之后的事。那之后我们就成为朝廷的钦犯了,为避免事端,只怕我们得隐姓埋名、遁入深山老林里隐逸。”
      白起点头道:“恩,那又怎样?你何故为此叹息?”
      婷婷双臂环抱了白起的腰身,道:“我是在山里长大的,要我再回山林隐居,那也没什么。但老白你一向生活在城邑中,且是名震天下的大秦武安君,要你也隐姓埋名的待在山里,岂非委屈了你么?”
      “原来你是担心这等小事。”白起紧紧搂着婷婷,心里又甜又暖,“婷婷,你不必觉得我委屈,因为我根本不委屈。我早已说过,‘纵然把我放逐到穷山恶水之地、让我当野人,只要婷婷在我身边,我就高兴’,这是我的真心话。是故,要我和婷婷隐姓埋名、深居山林,我当然是高兴的,一点也不委屈。”
      婷婷皱着的细眉舒展开来,道:“恩,也是。”
      白起哈哈一笑,道:“而且我小时候也常在山林里行走狩猎,我在山林里的生活能力很强。我们到了山林里,我一定给婷婷搭一间漂亮的屋子、制作好看的家具,天天用山肴野蔌为婷婷烹制膳食。总之呢,我依然把婷婷照顾得舒舒服服的,绝不比住在咸阳时差!”
      婷婷笑道:“恩,我相信老白!”
      白起俯首,轻轻吻了吻婷婷的丹唇。
      婷婷瞥一眼木案上的食物,澹然道:“大王如果要难为我们,大可以在菜肴里做些手脚,但大王没那么做。”
      白起奇道:“你随便看看就能确定菜肴有无异样?”
      婷婷摇摇头,说道:“我可没那么敏锐的眼力,但倘或有人在菜肴里动手脚,那人心底或多或少都会萌发恶意,而我在此间却未觉察到丝毫恶意,所以我敢确定菜肴绝无异常。”
      白起称赞道:“婷婷厉害!”
      等烤肉和汤羹不再热气烘烘,夫妻俩开始动箸,白起如平昔一样为婷婷布菜。
      用膳完毕,士卒进来撤下餐具,换上香茶。
      过了一个时辰,驿馆外响起嘹亮的“恭迎大王”的呼声。
      秦王嬴稷身穿便服,轻裘缓带,阔步走下辂车,一径进馆,到了白起夫妇所在的大厅。
      白起夫妇依礼参拜,嬴稷平和的道了声“免礼”。蒙骜领士卒奉上温酒,之后嬴稷屏退众人,只留蔡牧在厅内伺候。
      “白卿家,小仙女,今日的膳食可还合你们的口味?”嬴稷蔼然问道。
      白起回答道:“多谢大王恩赐肴馔。”
      婷婷也道:“菜肴很是美味,多谢大王圣恩。”
      嬴稷笑道:“寡人在宫里也用过了膳食。吃饱喝足,更易于集中精力详谈要事。”话音一落,敛容危坐。
      白起原先就料到这层,说道:“微臣夫妇恭听圣略。”
      嬴稷肃然道:“白卿家,寡人问你一个问题,你须如实答复,不得有任何欺瞒。”
      白起道:“微臣决不欺君。”
      “善。”嬴稷颔首,跟着便问,“白卿家,若要你从此销声匿迹、遁世隐居,你可愿意?”
      婷婷一呆,喃喃低语道:“这么巧吗?我和老白刚谈过这件事,大王现在也来问老白?”不禁抬眸望着白起。
      白起朝婷婷微笑道:“无论与谁谈论此事,我的言辞和心意都是同样的。”说着握住婷婷的小手,转过脸庄严的看向嬴稷,答道:“只要与内子在一起,微臣乐意销声匿迹、遁世隐居。”
      嬴稷长眉轻搐,脸上似笑非笑的道:“寡人虽然早已猜到你是这般心思,但你竟答复得如此爽快,寡人仍是颇感意外。销声匿迹、遁世隐居,这便是要你舍弃全部权力声威,你当真不在乎么?”
      白起道:“权力声威本非微臣志趣,微臣当然不在乎。”
      嬴稷唇角略微上扬,轻哂道:“寡人倒觉着,你应当好生的掂掇权力声威。你的家世渊源,可是非同寻常的。”
      白起淡定的道:“微臣幼时曾由先父告知,郿邑白氏原是大秦贵族,但绵延数代后逐渐衰败,到微臣曾祖那一辈已与庶民无异。”
      嬴稷问道:“你父亲可有告诉你白氏始祖是怎样的贵族?”
      白起道:“先父未说。”
      嬴稷微微一笑,道:“兴许你父亲并不知晓个中详情,这也难怪,毕竟寡人也是新近才了解清楚了你们家族的源流。郿邑白氏的始祖确是大秦贵族,而且是一位身分非凡的贵族,他便是四百多年前大秦武公的嫡子,公子白。公子白深得武公厚爱,被武公立为储君,然而武公薨逝后,群臣却拥立武公之弟登极,武公之弟即是我们所知的德公。公子白与国君之位失之交臂,最后在封地平阳终老,他的后世子孙以‘白’为氏。白卿家,这就是你们郿邑白氏的来历。”
      德公夺位这段历史,蔡牧是听说过的,但从未料到与白起相关,此际听嬴稷娓娓道来,他很是惊讶,心中暗叹道:“原来武安君是王族后裔呢!”
      婷婷一贯爱听故事,这样“命运无常”的故事,她自然听得津津有味,不过听完之后,她除了替公子白惋惜,倒也无其他念头。
      而公子白的后嗣白起却是一脸淡漠,仿佛公子白的经历与他浑无干涉,向嬴稷抱拳道:“多谢大王告知微臣家史。”
      嬴稷道:“你现在晓得了自家始祖是公子白,不妨再仔细斟酌一番,想想是否还甘愿销声匿迹、遁世隐居。”
      白起却丝毫不假思索,坦直答道:“微臣主意不变。”
      嬴稷诧异得呆住,好像是见到了一个稀奇的怪物。隔了良久良久,他沉声问道:“白卿家,你听闻了公子白的事,心里就没一点波动么?”
      白起漠然道:“那是几百年前的旧事,微臣无需挂怀。”
      嬴稷眉头稍皱,脸上泛着一丝微妙的笑意,道:“白卿家,大秦国主之位,本是你祖先公子白的,倘若当年群臣遵从武公遗旨,让公子白继位,那么今日做秦王的就可能是你,而非寡人,你今日纵使自寡人手中索回王位,那也算是物归原主,合情合理。”
      “大王……”蔡牧面青唇白,腿脚发软,“噗通”跪了下来。
      嬴稷之言,虽是平心易气的道出,却关乎国家最要紧的王位之争,这其中包含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皆不堪想象。
      白起面不改色,道:“大王,微臣素无称王称霸之心,亦无谋政治国之才,不可为一国之君。”
      嬴稷追问:“你也不为家族考虑吗?你不想复兴白氏的权势?”
      白起道:“万事万物,盛衰自有天理命数,白氏既已衰落了几百年,今日再苛求复兴,甚无谓也。微臣一生戎马疆场,为大秦立下战功,虽未必契合先辈之愿,但微臣自觉无愧于白氏,先辈同辈如有谴责,微臣全然不以为意。”
      这席话说毕,他侧首看了看婷婷。只见婷婷灵动的乌眸澄澄闪光、脉脉含情,如是在婉然柔语:“不管有多少人谴责老白,我都向着老白、陪着老白。”他顿时倍感温馨,笑着对婷婷点一点头。
      却听嬴稷长声一叹,似感慨、似惆怅,道:“白卿家可真是豁达洒脱,不像寡人,寡人万分珍重权势。”
      白起恢复庄肃的神情,朝嬴稷抱拳一揖,道:“大王,这只是人各有志罢了。微臣冷待诸事,但微臣却有一位万分珍重的人。”言及“万分珍重的人”这六个字时,他又侧首,深邃透亮的双眼温柔的看着婷婷,显然婷婷即是他说的“万分珍重的人”。
      婷婷自是懂得白起之意,雪白的小脸上笑色明媚,娇丽无伦。
      嬴稷眼观白起夫妇的恩爱之状,脑中突然一阵迷乱、遐想活泛:“若小仙女与我情爱绵绵,我会不会也如白起一样,对权势淡泊、全心珍重爱人……”但遐想究竟是遐想,嬴稷作为老谋深算的国君,岂能沉湎遐想、认不清现实?
      嬴稷定下心神,庄重的道:“白卿家,你素昔品行刚正、言出如山,今天你既然亲口表明心迹,寡人相信你绝不会反复不定、出尔反尔。”
      白起抱拳一揖,道:“多谢大王信任,微臣夫妇愿从此遁世隐居。”婷婷跟着夫君行礼。
      嬴稷凝望白起夫妇,目光渐渐黯淡,喟然道:“寡人明白,你们夫妻俩本不该受此待遇,可寡人又委实无可奈何。所谓‘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家无二主,尊无二上’,寡人是大秦国君,是大秦最高的权威,全国臣民皆须唯寡人马首是瞻,可偏偏大秦除了有寡人这个国君,还有一个深得臣民崇仰的‘战神’武安君,偏偏邯郸之战的战况又印证了国君决策失当、武安君见略准确!目今国情,大秦境内物议沸腾,武安君的威信已胜过了国君,诸侯也有趁机煽风点火、分崩秦国之形迹,此般形景,任何珍重权势的国君都会狠下杀手、巩固威信、平定社情,而寡人恰是这样的国君,因此寡人必须处决白卿家。”
      白起平静的道:“但大王并不想真正处决微臣,仅是让微臣遁世隐居,对外便制造假象,谎称微臣已伏诛。”
      嬴稷颔颐,苦笑道:“白卿家功高震主,又因邯郸之战屡次犯颜极谏,寡人对白卿家确有无穷的怨恨!可邯郸之战的劣势及随之产生的国内物议,归根结底,也是寡人咎由自取。寡人念着帝王尊严,不肯向臣民认错,心里却知不该将一己之过归罪于白卿家。”
      话至此处,他的眼神倏然充满柔情,痴痴注视着婷婷,续道:“况且,寡人在很多年前曾应承小仙女,无论白卿家犯了什么事、触怒寡人,寡人务必宽饶白卿家。寡人对小仙女许下的承诺,一生不渝。是以,寡人今次也要宽饶白卿家,断断不可杀害白卿家。”
      婷婷耳闻嬴稷之言,讶然愣住:“这个承诺是……三十六年前的了,大王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楚!”她自己记性本差,之所以记着这是三十六年前的承诺,全因事关爱人白起,但她彼时讨取这一承诺,只为应对彼时的情境,绝未料想到嬴稷竟在三十六年后依然恪守旧诺!她一刻感动无已,眼中珠泪欲滴。
      嬴稷继而道:“寡人思来想去,认为让白卿家遁世隐居乃是一个折中之法,但寡人也不确定你和小仙女是否愿意隐居,今日安排此次会晤,便是要确知你俩的意向。现下寡人完全安心了。”
      白起夫妇向嬴稷叩拜:“多谢大王宽仁。”
      嬴稷笑叹道:“唉,实是寡人应当感谢你们。”
      白起道:“大王之谢,微臣夫妇承当不起。但微臣有一事相求,盼大王应允。”
      嬴稷略一思忖,道:“可是邯郸之战的事?”
      白起答道:“正是。”
      嬴稷淡淡的笑了笑,不疾不徐的说道:“寡人昨日已派快马赴邯郸通知王龁,许他便宜行事。”
      白起和婷婷均顿有如释重负之感,两人深深一礼,道:“大王英明。”
      礼毕,婷婷小声问白起:“老白,我们已决意隐居,那就不能去阴密了,我们该去哪儿呢?”
      白起潇洒的笑道:“婷婷喜欢哪座山,我们就去那山中隐居。”
      婷婷细眉颦蹙,道:“我们游览过的山虽有不少,但我从没思考过自己喜欢哪一座……”
      嬴稷眼含笑意、殷切款款的道:“小仙女,我已帮你们打点好了。我两月前估量着恐怕难免今日局面,便命人在终南山僻静处修建了屋舍,供你们居住。终南山离咸阳很近,只一百五十里,骑马或乘车半日可至,将来小仙女若想与朋友相聚,我张罗起来很是方便。”
      这一席话说出来,婷婷又惊又喜,仰起脸怔怔望着嬴稷。
      嬴稷郑重的道:“只要小仙女知会我一声,我一定带着希儿、阿珩、柱儿他们进山。”顿了一顿,他笑颜更浓、更真挚,道:“我初有此计时,很担心小仙女厌恨我,终将另择住地,然而经过昨天恳谈,我知道小仙女一直当我是亲友,那么小仙女应该会接纳我的这番安置吧?”
      婷婷用力点头,泪水夺眶而出,秀美的面庞上却是笑容明丽、艳若朝阳,道:“多谢大王!臣妇今后还能与亲友们相聚,真真是太好了!”
      嬴稷看到婷婷笑得这么灿烂、这么欢欣,他也兴奋得不得了,一瞬骤感全身轻飘、悠悠荡荡,恍惚浮在云端,缓声道:“是,小仙女高兴,真真是太好了!”喜悦至极,忍不住双目垂泪。
      婷婷又对白起道:“老白,我想在终南山隐居,你意下如何?”
      白起轻擦婷婷的眼泪,温柔笑道:“婷婷想去哪儿,我就跟随婷婷去哪儿!”
      婷婷粲然。
      这时候,徐飞在大厅门外道:“大王,老夫给武安君夫人送汤药来了。”
      嬴稷骇异道:“汤药?什么汤药?小仙女病了吗?”他不敢耽误婷婷服药,立即叫蔡牧去开门。
      徐飞捧着托盘走进来,向嬴稷行参。嬴稷摆手道:“别多礼了,快把汤药给小仙女。”
      徐飞将汤药放在白起夫妇身旁的木案上,白起端了陶碗,摸着不烫手,才递给婷婷饮服。
      嬴稷一脸歉仄的道:“我不知小仙女身体欠安,若我知情,我就该让小仙女在咸阳安顿养息,万万不能令你们今日启行!”
      婷婷喝完汤药,用帛巾拭了拭丹唇,欠身道:“大王勿忧,臣妇并非染恙。臣妇是怀了身孕,这汤药是徐医师配制的安胎药。”她之前隐瞒怀孕之事,是不愿让朋友多增烦忧,但此时嬴稷深切自责,她心有不忍,故坦白相告。
      嬴稷吃惊道:“什么?小仙女你有身孕了?”
      婷婷垂眸浅笑,道:“臣妇从前身子受过伤,多年来未能有孕,直到服用了大王恩赐的人形赤葛和鲛珠粉,才渐渐调理安康。臣妇和夫君诚然要感谢大王恩赐灵药。”言讫,携白起一道朝嬴稷叩拜。
      嬴稷脑内思潮翻腾,以怪异的目光瞟了白起一眼,忖道:“白起这家伙,这年纪居然还……”在他心中,婷婷是小仙女,自然长生不老,但白起即使外貌也无衰迈之状,却终究仅是一介凡人男子,该老还得老,此刻他知白起似乎亦未真老,不由得十分纳罕、十分羡慕!
      不过他很快又且喜且忧起来,喜的是婷婷总算实现愿望、将为人母,忧的是婷婷能否顺利诞下孩儿,温言道:“小仙女,你怀着身孕,冒寒出行也是不稳妥的,这仍是我的不是。好在终南山离杜邮近,我们马上出发,我带你们去住所。那里的家具一应俱全,取暖的火盆、炭炉也都一早备下了,你住着定然舒适。”
      白起夫妇拜谢王恩。
      于是众人即刻动身,嬴稷坐入辂车,白起夫妇、徐飞、司马靳、杨端和也乘上各自的马车。五十名虎贲武士和一百名士卒由蒙骜总领,护卫车队。
      车队向南而行,白起夫妇临窗观景,但见天地白茫茫一片,无一个路人。
      “大王早就派人封锁了道路。”白起随口说道。
      婷婷微笑道:“机密之事,当然不可让太多人知悉。这趟随行的虎贲武士和士卒,肯定也是大王事先精挑细选的,确保不会走漏风声。”
      白起揽在婷婷腰间的双臂收得愈紧,笑道:“婷婷说得对!”
      辂车门窗俱阖,蔡牧给嬴稷奉酒,弯腰笑道:“恭贺大王!”
      嬴稷微微生笑:“哟,你也这么高兴啊。”
      蔡牧率直道:“大王,您是小的最崇敬的君王,武安君是小的最钦佩的英雄,您和武安君意见不合的日子里,小的天天忧心,现下您俩冰释前嫌,小的无比高兴!”
      “恩。”嬴稷高举金爵,饮干醇酒。
      蔡牧伏身叩首,道:“寻常君王,绝不容武安君这等功高望重、又不畏圣威的人物存活,大王真是仁慈圣君、千古无二!”
      嬴稷悠悠的道:“寡人答应过小仙女要宽饶白起,寡人决不能对小仙女食言。何况白起有小仙女帮衬着,寡人也自知没法轻易杀他。”
      蔡牧道:“武安君的武艺已然了得,再加上武安君夫人,恐怕一支军队都制服不了他俩。大王方才不带护卫,与他俩咫尺相对、泰然叙谈,此等勇气,令人敬服!”
      嬴稷伸手摸了摸胸前的圆璧,笑道:“寡人当然是泰然的。小仙女视寡人为亲友,断不会加害寡人,若白起胡作非为,她也必会阻止。”
      蔡牧笑嘻嘻的道:“是也!”他往嬴稷爵中添满醇酒,小声道:“大王,小的好奇,大胆问一问您。今天您的心事顺利了局,您原先有几分把握?”
      嬴稷道:“凭寡人多年来对白起的了解,有两分把握,凭小仙女亲口说白起不贪权势,再多两分,凭冉舅父当年的保证,又多两分。”
      蔡牧扳着手指道:“一共六分,那还有四分呢?”
      嬴稷双唇一抿,道:“还有四分,需要赌一把。六分赌四分,寡人是敢赌的。”他稍稍昂首,冁然而笑:“寡人赌赢了!”
      傍晚,车队抵达终南山北麓,蒙武已在山口等待,车队跟着蒙武进山。
      嬴稷为白起夫妇选择的住处甚是隐蔽,因而蒙武须依据地图带路。若无地图指引,终南山崇峦连绵,地形错综险峻,人在山中极易迷途。
      这一天过去,诸务了却,次日早晨,嬴稷率众返回咸阳。
      到了王宫,嬴稷仍不召集群臣廷议,只派人往全国各郡县宣告:“武安君犯颜,有罪,奉旨自裁,以明法度、正纲纪。王念其功勋,留其爵位封号,弗诛眷族,弗没食邑。”
      太子柱收到这一消息,惊怒交迸,立马要进宫找嬴稷理论,他自寝殿内狂奔而出,匆促之间竟连鞋履也忘了穿!芈婧、嬴子楚、吕不韦都来拦阻,却是拦之不住!
      太子柱奔至华阳宫正门,猝然一个趔趄,跌了一跤。芈婧等这才追上,但见太子柱的右足底似是被地面石子划伤,鲜血直流。
      嬴子楚连忙去唤医师。芈婧扶着嬴柱,潸然泪下道:“阿柱,你镇定些!武安君出了事,我们都很痛心,但你也不能就这样去见父王啊……”
      太子柱腮肉抖动、目光呆滞,喃喃道:“为何……为何父王突然处死武安君……美人小姐姐,她怎么样了……她那么爱武安君,会不会……会不会……”他不忍心猜测,蓦的抬眼瞪视吕不韦,喝道:“吕先生!本宫听从你的建议,一直按捺着没规谏父王,可为何武安君犹然难免此祸!”
      吕不韦伏地顿首:“天威难测,小人实难事事料准,求殿下恕罪!”
      太子柱沉吟了会儿,脑中越来越胀,哭嚎道:“都怪我!定是我昨天送美人小姐姐和武安君出城,引父王动疑了!”
      芈婧劝道:“阿柱,你别胡思乱想……”
      忽然,众人头顶响起一个古怪的声音,尖叫着:“莫哭,莫哭!”
      众人不自禁的仰首,见一只大鹦鹉、一只大雕鸮正在空中徐徐盘旋。
      “啊,是美人小姐姐养的大凤和大鸮呀!”太子柱高声呼喊。
      大鸮慢慢的飞低,双爪轻轻投落一枚大红花结,太子柱伸手接住。
      芈婧定睛审视那花结,道:“这是美人小姐姐做的花结,这个样式是‘平安结’,美人小姐姐教过我。”
      “平安……平安……”太子柱口中咀嚼着这两个字,哀如死水的心海渐渐有波澜泛漾。
      他又举目向大凤、大鸮望去,欲询问一些事,大凤、大鸮却振翅高飞,转瞬没了踪影。

      *

      且说张禄听闻昭示,心中大喜,但同时又有些许困惑忐忑,遂进宫陛见君主。
      嬴稷正伏案批阅奏章,索然的道:“先生的顾虑皆已了却,而今又有何事?”
      张禄低眉垂目,拱手道:“大王赦免武安君眷族株连之罪,实属仁义!”
      嬴稷淡淡的道:“恩。”
      张禄抬眼偷瞟嬴稷,踌躇须臾,嗫嚅道:“大王,武安君夫人是否尚在人间?”
      嬴稷霍的昂头,道:“寡人言明‘弗诛眷族’,小仙女当然安好的活着,先生何须多此一问?”
      张禄躬身道:“众所周知,武安君夫妇极是恩爱,微臣原本以为,武安君一死,武安君夫人势必殉情。”
      嬴稷道:“小仙女洵然重情,但她现已怀了武安君的骨血,故不能轻生。”
      张禄忖思:“这确实合情合理。”又问道:“大王,您如何安置了武安君夫人?”
      嬴稷冷冷的一笑,反诘道:“寡人所行之事,莫非得一一向张禄先生汇报么?”
      张禄股战而栗,忙伏地磕头,道:“微臣絮叨,乞请大王恕罪!但微臣……微臣担心,武安君夫人武功高强,万一她想为武安君复仇,大王恐有危险!”
      嬴稷朗声道:“寡人不惧!”
      张禄心惊胆寒,不敢再多言。

      一个月后,秦国全境皆晓武安君获罪之事。秦人痛惜武安君,悲愤填膺,但逝者已矣,秦国律法又极严,境内无人造乱,众官民只虔诚祭祀武安君,以表缅怀。

      *

      东方赵国,秦军主帅王龁收到圣谕,可“便宜行事”,遂领军离开邯郸,撤往敌军军力较弱的汾城。
      赵王赵丹闻秦军退去,旋又获悉秦王赐死了武安君白起,兴奋得狂声大笑,振臂欢呼道:“天佑赵国!天佑寡人!”
      平原君赵胜轻叹口气,道:“可惜白起轻易就范,竟不发难。倘使他能起事反抗秦王,秦国必定分裂,那才是我等最企盼的局势!”
      赵丹也唏嘘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上天不让秦国分崩,我们也无可奈何。”
      他缓缓转身,面朝夕阳,微红的双眼中落下两行泪水,惨然笑道:“至少现时白起死了!我们为永眠于长平的将士、为括兄……报了仇了!”

      *

      秦军到了汾城附近,力战夺城,军队进城御寒休整。
      一个月后,春暖花开,汾城秦军养精蓄锐毕,大张旗鼓的反攻三国联军。双方激战两役,秦军两役皆胜,联军被斩首者六千、被逼入大河溺毙者二万。之后王龁又与数月前攻克魏国郑邑的张唐会师,两支军团合力夺取了赵国宁新中。
      秦军放弃强攻邯郸,改攻其他城邑,立即恢复惯常之锐。
      这期间只发生一桩变故,便是郑安平在一次迂回策应作战中,领两万五千兵马在山地迷了路,误入赵军包围圈,郑安平无能指挥士卒突围,又贪生怕死,等不及援军到来,竟尔率众投降!须知秦国建国至今五百余年,在战事中虽有败绩,却从未出过降将,郑安平乃是史无前例的首个降将!
      战报传回咸阳,张禄人在相府,听说“郑安平降赵,获封武阳君”,震骇得岔气胸痛,猝然两眼翻白,昏厥了过去。
      直至半夜,张禄才在医师尽心治疗下醒转,他也顾不得休息养病,匆匆进宫,布服免冠的长跪在大殿外。
      辰时,秦王嬴稷召集群臣上朝,众官员自张禄身傍经过,嘴上不说什么,却无一不向他投去鄙夷憎恶的目光。
      张禄俯着首,自不能看到众人的神态,但众人何情何状,他猜也猜得到。
      这般的耻辱,简直就像多年前的那个夜晚,魏齐携众朝他便溺,令他苦不可言。不同的是,那时是魏齐等人恶意施暴,而这次却是他自作自受。
      大殿内君臣廷议,太子柱、蒙骜等重要臣僚均请嬴稷依法惩办张禄。按照秦国律法,武将降敌,当诛三族,举荐降将者与降将同罪。郑安平的举荐者恰是张禄,郑安平降敌,张禄也要受到“诛三族”的严惩。
      对于郑安平叛国辱军的行径,嬴稷固然恼怒,但张禄是他一手提拔的相国,他不便一举扼杀,故而以朝廷不能连失两名重臣为由,网开一面,先让张禄戴罪立功、瓦解诸侯合纵。
      嬴稷又下旨犒赏伐赵、伐魏的将士,并将宁新中改名为安阳,令秦军在安阳附近的大河河段修建桥梁,为往后的战事预备。
      散朝后,嬴稷到蒹葭殿与希儿共膳。嬴稷轻执希儿之手,微笑道:“形势已稍安,我们择日去终南山探望亲友。”
      希儿双眸凝泪,温婉的笑道:“谨诺,多谢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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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第二百零六章,家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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