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契》一二酱

6、错位的心意传达

　　“刚刚的对话，其实你都已经听到了吧…”

　　“不想做审神者的事情吗？是的，抱歉我确实听到了。”

　　不知道是一期一振有意绕开话题，还是他其实并未听到那句关键的话，总之时羽的脑袋一片混乱，她实在不清楚是否该把自己怕刀的怪癖向一期还有大家坦白。若是明说，之后大家会不会有意避免与自己接近？若是不说，万一自己什么时候没能控制好情绪，惹出更大的误会又该怎么办呢？

　　这些问题，时羽原本纠结了一路。可是当一期一振送她回到寝殿时，刚一进门，她憋了一肚子的话就像断了线的珠串，一句不剩地统统与一期交代了。

　　“一期，说起来你可能会不信… 我觉得自己也不算是个胆小的家伙吧，但是一看到那些带刃的器具，更别说是武器，就会很想躲开… 小时候的情况更加严重一些，是那种会被吓到流泪的程度… 长大后虽然偶尔用一用工具类的刀具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了，但只要有可能就一定不会去接触… 真要描述那种感觉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与其说“恐惧”，不如说“难受”会更准确一些… 因为我很清楚自己想逃避的并非刀剑本身，而是看到它们时那种难过的感觉…”

　　时羽说到这里，不禁抬起一直低垂的眼眸向一期看去，而一期也一样轻轻地蹙着眉，金色的瞳孔仿佛晨雾中的阳光，悄悄地瞥向侧边的某一个角落。

　　时羽突然心头一颤，之后要说什么也瞬间都不记得了。她只管走上前去，两手捉住一期的袖口，脑袋一歪，眼睛闪烁着笑意并时不时地看看一期的眼睛，柔声说起了安慰的话来，

　　“但是一期不要发愁，至少见到你们并不会有不好的感觉啊，反而不管是你，药研，烛台切，三日月大人还是歌仙，都让我这个初来乍到的新人感受到了家人一样的温暖呢。既然决定留下，就代表我已经有充分的觉悟去克服它，我想大概等我真正学会用刀刃去守护珍视之物时，那种奇怪的感觉就该消失了吧。所以在那之前，一期要替我好好保密，我可不想因为这个而被大家同情关照呀～那就说好了，谁先反悔谁就去厨房吃一罐鹤丸特制辣酱，这主意怎么样？哈哈哈～”

　　看着眼前这位个头与鸣狐差不多高的少女，一期一振第一次觉得可爱一词也是完全可以用来形容自家主上的。几分钟前的她还是一副令人忧心的样子，连自己的处境都还没能彻底想清楚，而现在居然还干劲十足地去安慰别人。一期一振总觉得之前的主人之中，好像也有这么一位算得上是可爱的，与机关算尽的天下人非常不同，当她把最后一支取暖的火把借给别人时，根本不会去考虑自己有可能要因此而冻死在雪地中。

　　“没有问题，我可以打赌。不过在我看来，能够有改变弱点的觉悟当然最好，但是谁都会有软肋，我也一样，如果勉强自己去做出改变的代价远远超过了那个弱点本身所造成的影响，那么是我的话就会选择不去改变。以后可以尽量少去甚至不去锻刀室和仓库这些地方，厨房也完全可以不去，至于刀剑的养护工作，之前就一直是大家各自完成的，不如以后就继续吧。演练场一般不会有人带着本体过去，如果想要练习的话，用那里的木刀就可以了。但是剑术对女孩子来说应该并不轻松，所以等你想清楚之后再开始也不迟，到时候可以找我来陪你练习哦。”

　　一期一振说完，笑着看向了时羽的眼睛。他眼睛弯出的弧度看起来温柔极了，那双金色瞳仁所散发出的微光也不似先前那般迷离。看着晨雾悄然散去，阳光开始变的耀眼而炽热，今天又会是个大好的晴天呢。

　　“我一定可以做到的，请一期相信我。”

　　“是，那么我就来做你的见证者吧。不过……啊，其实也没什么。主殿，您是不是该考虑一下今天的日程安排了呢？”

　　“嗯！一期先坐，我到里间取个名单马上就来~”

　　早饭过后，本丸几乎所有人都被召集到了军议厅。因为歌仙说需要带着几个力气大些的去万屋采购生鲜和米面，于是岩融、蜻蛉切和御手杵就被抓去做苦力去了。

　　军议厅内，时羽站在厅中的铜镜前，一身普蓝色裙装军服外加同色的军服大衣让这个平日里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孩顿时气场全开。面对着四十多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心情很是激动。她平日里是个不爱在人前讲话的女孩，可是今天还算表现的不错，兴许是刚刚进门之前一期一振对她讲了几句当众演讲的要领，多少起了些鼓励的作用吧。

　　“大家好，虽然对于你们之中的大部分来说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但是你们每个人…嗯对…每个人我都认得哦。大家都是非常优秀的付丧神，本丸能有今天的规模与战绩，真的要感谢大家的配合… 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我会把在坐的每一位当成朋友甚至家人对待，同样也希望大家不要把我当成外人，更不必当做主人。我们只有分工的不同，并不存在身份的尊卑。我的名字是时羽，时光羽翼的时羽，当然大家也可以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来称呼我。”

　　“哈哈哈～甚好甚好，那么我想叫您小羽，不知您会不会同意呐？”三日月第一个响应了时羽的提议，对于这份及时打破尴尬的厚礼，时羽用非常开心的笑容向三日月表达了谢意。 “当然同意，昵称之类的只要不是太难听的，统统接受～”

　　此言一出，军议厅内原有的严肃气氛便一去不复返了。

　　“那我要叫你羽仔。怎么样，有没有被吓到呢？～”鹤丸对有趣之事似乎有着异于常刀的嗅觉，这样热闹的时刻似乎永远都不会少了他的身影。

　　“小羽倒是个不错的叫法，江雪桑，你说是不是呢？” “嗯…的确是个让双方都不会尴尬的和睦叫法…我没有挑拨是非的意思，但是‘羽仔’用来称呼女性也实在是…” 烛台切与江雪坐在很靠前的位置，于是他们的聊天差不多都会被时羽听得到。江雪与烛台切几乎同时来到本丸，他们与一期一振同样都是隶属于第一部队的功勋战将，撑起了本丸战斗力的一片天。而第一部队的另外三人中有两人都是比较安静的。一位是安坐在厅内一隅的石切丸，此刻他正与身旁的太郎一起闭目养神；另一位则是一直盯着时羽却又一直不出声音的鸣狐和他的狐狸。还有一位和泉守兼定，据时羽了解，他平时根本不是这样少言寡语的角色，可今天却不知怎么的，看起来似乎有点低落的样子，时羽打算会后向堀川询问一下缘由。

　　“我…我可不可以…叫您…姐姐大人”突然一个很轻的声音传来，若不是时羽离得还算近是根本听不到的。这是粟田口家的五虎退，没错，正是一期一振的某一位弟弟。时羽对他的印象很是深刻，他的眼神永远纯净的像荷叶上的露水，说话轻声轻语，爱哭鼻子却从不会临阵退缩，因此本丸的所有长辈们都对他十分照顾。“叫姐姐当然没问题了，虽然要论实际年龄的话，小退比我还要年长很多呢，今后也请多指教啦～”五虎退听后用力的压低了脑袋，大概是怕自己那红扑扑的小脸被时羽无意看到吧。时羽虽是半开玩笑的回答着，可心里却不自觉的想到了一期一振，以致还没张口时，脸颊上就已泛起了淡淡的粉色。

　　察觉到她的尴尬，一期一振仍旧镇定自若地保持着微笑，赶在下一个人说话之前及时插言并终止了这场关于称谓的讨论。“各位，差不多我们就先讨论到这里吧，主殿好像还有别的事情要与大家交代。不如先请主殿先把话说完，我们也能够尽早开始今天的活动，如何呢？” 说完他便看向时羽，头轻轻一点，示意她可以趁机岔开话题并继续说下去。

　　“另外我还有一个想法想要知会大家。一个月以来大家应该有所体会了吧，除了值日表中安排的三个内番之外，我们还有非常多且细致的事项需要自己完成，比如财务，纪律，伙食供给，等等，因此我想把这些工作分派给相应擅长的人并长期负责，人手不够的时候可以随意抓人帮忙，就像刚刚歌仙那样，但我也会事先安排一个相对灵活的分组……”

　　时羽说话间，岩融他们就已经回到军议厅了，但是怎么找没有看到歌仙的影子，兴许是他又看上万屋的什么新鲜货了吧。任务分配完毕后，大家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军议厅，最后只剩时羽和一期仍然保持着刚才会议时能够面对面的座次。时羽估计着大家已经走的差不多时，压抑了很久的笑意终于爆发了出来，刚刚专门为审神者这个形象而端起的架子，随着笑声响起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一期，小退他们可是要叫我姐姐了，看来以后我可以名正言顺地跟你抢弟弟了呢。”

　　“什么都好说，但弟弟不能商量。”

　　“那我就只好跟他们抢哥哥喽。”

　　“原先主殿不在这里，夜里不需要我住在侍殿，白天没有任务时我更是有大把时间可以陪弟弟们做很多事情。然而现在您来了，我自当承担起近侍原本的职责，一切以您为重。”

　　“是…这样啊… 看来当初选一期做近侍，确实是个无比正确的选择…… 其实我来与不来，一期需要做的事情还是一样的，所以以后你还是会有很多时间去照顾弟弟，我绝不会过分打扰… 请你放心…”

　　“感激不尽。那么主殿要不要现在回去休息呢？”

　　“我想再在这里待一会，把刚刚说的事情稍微整理一下。一期可以不用等我，先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

　　“是。那么就午餐的时候再见了。”

　　时羽低着头，看起来是在十分专注地阅读手中的文书。过了一会儿，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到空荡的大厅以及天井中偶尔走过的付丧神们，眼神中溢出的情绪除了落寞，还是落寞。

　　“果然…是因为我是主人才会做到这种程度吧… 真是傻瓜呢…被生父与天下人视若骄傲的他怎么会喜欢上一个刚刚见面不到两天的人… 一个什么都不是，什么都做不了的普通人？…… 我到底在妄想些什么啊……”

　　时羽心中的自嘲，此时没有人能为她辩驳。她怔怔地向外看了许久，在意识到自己发呆之后，赶忙收拾起东西，默默地向寝殿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