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相公养成指南》徐徐氏

7、小胜一局

　　葡藤花架下，站着程家的兄妹两人。

　　梁城人笑称，程家的星河公子，是江南第一美人。
　　程牧雪比程牧霜大六岁，天生异发色，初见或许惊艳，处得多了，也不稀奇了。
　　他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了一个脑袋的亲妹妹，感叹时光飞逝。
　　“上回见你的时候......才到我这里呢。”

　　银发的美丽男子抬手在胸口比划着，然后摸了摸她的脑袋。
　　程牧霜想避开，没避成。
　　“大哥怕是记错了，我一年前便是这个身高了。”
　　她不留痕迹地翻了个白眼，话语中带着气。

　　程牧雪并不介意，反而露出一个明媚的微笑。
　　“我只道你当真被那女人强行嫁出去了，这不，快马加鞭地赶回来......倒是忘了，霜儿自小精明过人，哪里会任由他人摆布。”

　　“便是指着你，也指不上。”
　　程牧霜表情淡淡。
　　“我昨年及笄，你不知身在何处也就罢了，派人大张旗鼓地，送了个什么大红木春宫四条屏回来算什么？我丢也不是……又如何处置！”
　　“为兄一番良苦用心，霜儿难道不曾领会？”

　　程牧雪拍着她肩，笑声清朗。
　　“那......你说，要何补偿？为兄若是愿意，便允你。”
　　程牧霜拍开他的手。
　　“由得你愿意才成？真是好算盘。”
　　“果然被识破......不过，你这般说，必是真有所求罢？”

　　程牧雪说着，却不免有几分警惕。
　　他这个妹妹啊......最爱扮猪吃老虎，不声不响地，能织个大网，糊里糊涂就把你套进去......在她身侧待过一阵的人都知道，更别说他们自小一起长大的。

　　“我是有所求......不过，这话我说出来没作用，一会儿，要换个人说才行。大哥若真心对我有愧，我只求，一会给你眼色，你便得应。”
　　她的话高深莫测。

　　程牧雪不明所以地蹙了蹙明秀的眉，越过她的肩头看去。
　　不远处的凉亭里，等着两个人。
　　江棠的视线里离了程牧霜便不得劲，云瑟月陪着他，在亭中稍作歇息。

　　那鹅黄衣衫的女子蹲在小男孩的身侧，手置于膝上，神态温柔又讨好，像呵护易碎的瓷娃娃。
　　她自是喜欢小孩子。
　　不知说了什么，脸上盈起和煦的笑意，拿手捂了唇，眉眼弯弯。

　　或许是察觉到视线，云瑟月朝兄妹二人这边看来。
　　程牧雪却早她一步，偏开了头。

　　都说……是错觉了。
　　他眼里怎会有自己。

　　云瑟月似是早已习惯，面上并无表现。
　　但那股浅薄的失落，存在着，便无法否认。
　　只是拉过江棠的手，柔声继续着话题。

　　“那......我猜对了，你是撞伤了脑袋，才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程牧雪也装作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
　　“应便应，我怕什么......只是，要紧事上，你可不能为难兄长......”

　　他话中有话，程牧霜却摆出灿烂无辜的样子。
　　“这话偏颇，我何时真正为难过你了？”

　　陈伯穿过庭院，和凉亭中的云瑟月说了什么，少奶奶拉起江棠的手，要领着他走。
　　江棠朝程牧霜看过去。

　　陈伯传过话，往兄妹两人这边过来了。
　　“大少爷，二小姐，老爷召集大家上大堂里谈话去......”

　　他话没说完，程牧霜便高声回道，“我就来！”
　　这话，不知是回陈伯，还是对江棠说的。

　　但小男孩听了，定下心，随云瑟月去了。

　　“话说回来，那春宫屏......你摆到何处去了？”
　　程牧霜刚想抬步，身后传来哥哥的问话。

　　她转过身，边走边退步，摊手。
　　“还能摆到何处？大家的手笔，不舍得独藏，现在......端正地在大哥房里头呢。”
　　程牧雪一噎。
　　……

　　或许是也知道程家真正的家主回来了，程夫人郭钰的心情，便跟这天色一般，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程家兄妹前后进了大堂，程涉正坐在主座上用茶。云瑟月拥着江棠，同他说悄声话。郭钰远远地坐在一角，脸色发白，坐如针毡。

　　这小子，才见面多久啊，就往人家姑娘的身上蹭着！

　　程牧霜见状，内心里没由来地埋汰起他。
　　江棠倒是不知道程牧霜心里想着什么，正被云瑟月的殷勤搅地头疼呢，一见她，便眼神一亮。

　　程涉见人都来齐了，这才放下茶杯，发话了。
　　“这几日府里是真热闹......若不是底下小厮多嘴说了几句，我身在外头，竟不知自家女儿要出嫁！”
　　一上来，矛头便对准郭钰。

　　郭钰自然是不敢反驳，唯唯诺诺地，笑也难看。
　　她原本想着速战速决，对方是陶家，又不是下嫁，就算程老爷知道了，谅他再气，也无可奈何，现在到了这般境地......
　　只有苦肉计可使！

　　她疾步走上前，扑到程涉的身侧，就开始嘤嘤地哭。
　　“老爷......我也是一番好意，哪想霜儿不领情......大少行踪飘忽不定的，老爷你又好清净，这才想着未曾知会......我是真的冤呀.......”

　　程牧霜冷淡地勾了勾嘴角。
　　恶人先告状，她倒是识时务！

　　程涉最受不得女人哭闹，当下头疼不已，直把她往外推，又想着她年纪轻轻，正是花容月貌的岁数，便跟了自己这闲散人，心下不由得一软。
　　“你起来吧......我知道不能全怪你.......”
　　郭钰听了，大喜。

　　程牧霜只能幽幽一叹。
　　这位父亲的性格，她如何不清楚呢。
　　于是上前一步，硬声道，“父亲......难道这就不顾女儿的苦楚了吗？”

　　程涉有些犹豫。
　　“霜儿......你要如何......”

　　程牧霜早有准备，从云瑟月怀里牵过江棠的小手。
　　江棠满意了，在她身侧蹭着，被她一瞪。

　　“父亲可愿听女儿的话，认小棠为义子？”
　　程涉不知她用意。
　　“你若执意，认了也无妨......”

　　“那小棠就是家人了。”
　　她转向郭钰。
　　“夫人之前可曾说过，小棠和你，在这程府，只能留一人？”

　　郭钰察觉她意图，争辩道，“那只是气话，怎么能作数.......”
　　“我若是说，程牧霜今日起，和江棠同气连枝，休戚相关，夫人容不得小棠，便是容不得我呢？”
　　她字字珠玑。

　　“这......”
　　程涉犯了难。

　　站在程牧霜身后的兄长也领会了她目的，喟然一笑，却也帮她把话说完了。
　　“家里头闹得水火不容，外人看了难免笑话......这样，两方皆退一步，城西有不少房产，夫人若是看上哪一套，挑了去住罢，省得在这儿天天见面心烦。”
　　程涉跟着点头。
　　“嗯，这法子好。”

　　郭钰呆住了。
　　这话说得道貌岸然，但不就是......变相将她赶出程家吗？
　　她见程涉心意已决，也不拖泥带水，咬了咬牙，甩袖便出了大堂。

　　无妨！只要她还是程夫人......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你还满意？”
　　程牧雪只当这般便算帮了程牧霜，笑着在她耳边附语，也出去了。

　　云瑟月不觉怔怔地朝那人的身影看，直到他靡丽的衣角，消失在看不见处。
　　竟然真是......一句话也不愿同她说。
　　不......他压根就是，当自己并不存在吧......
　　微微一叹，她沉默地走了。

　　程牧雪看在眼里，若有所思。
　　好哥哥......你欠了我的，要还，没那么容易......哎呀！

　　手指吃痛，程牧霜低头，就看见江棠捉住自己的手指头，放在嘴里啃着。
　　“做什么！咬你自个儿的去！”
　　她好气又好笑。

　　心情舒畅地回到屋里，程牧霜见桌上放着一只精致的食盒。
　　江棠跟着她，看见了，也不客气，爬上桌子就打开。

　　宝书将他推开。
　　“走开！这是姑爷差人送来给小姐的！”
　　江棠十分委屈，低声叫着，“糖糖......”
　　回头泪眼汪汪地看程牧霜。

　　她无奈，“想吃便吃，一些点心罢了。”
　　江棠转过头，得意地瞪了宝书一眼，撒欢地往嘴里塞起来。
　　宝书气得牙痒痒。

　　这小屁孩，在小姐跟前和背后，根本就是两样！

　　程牧霜想着什么，忽然听得屋外走廊一阵响动。
　　宝书出去看，红着脸回来。
　　她走出去，正好瞧见陶遣站在廊下，穿着一身浅青色的开襟长袍，肩上落着点水渍，收了白色的油纸伞，回望她，展颜一笑。

　　“姑爷......既然都派人来送吃食了，怎么又亲自跑一趟......”
　　宝书的眼眸亮晶晶的。

　　“可还热着？”
　　他笑着，眼神不曾离开过程牧霜。
　　“我是派人过来......担心凉了，想着来确认一下才好。”

　　程牧霜被他的眼神瞧地浑身不自在，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就......这点小事......何必亲自来，这外头，还落着雨呢......”

　　“嗯。”
　　陶遣十分大方地承认了。
　　“是我寻的借口，只是小别不久，就想着见你。”
　　“这雨还不大，便是落得狠了，我披蓑戴笠，也想来看你。”

　　用这般寻常又漫不经心的语调，说着最贴近人的情话。
　　他是个中高手。
　　陶遣期待着，能打动她。

　　果然，程牧霜怔怔地盯着他。
　　眸光微动。
　　正要再说些什么，乘胜追击，屋里头突然传来令人心惊肉跳的，呕然反胃的声音。

　　程牧霜一言不发，扭头便朝里夺步而去。
　　看见那场面，她心一抽。

　　哎唷......她的傻弟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