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相公养成指南》徐徐氏

4、未婚妻

　　陈伯进了屋，将江棠放在床上，出门去请大夫。
　　宝书站在挽着帘子的木柱之后，好奇地看着他。

　　程牧霜翻翻他的眼皮，看看他脸色，又拨了拨他头上胡乱扎着的布条，见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大恙，这才放下心。
　　“呐，你在这里不要乱动，一会可能会有人来，我去换身衣裳。”
　　江棠抿紧了唇，眉头紧蹙，抓住她的小拇指，不想让她走。

　　她若是离开了，他会非常紧张。

　　程牧霜无奈，只好转头吩咐宝书。
　　“你去......帮我寻套齐整衣裳来。”

　　宝书从柱子后头转出身。
　　“小姐要在此处更衣？那怎么成！”

　　“让你去，便去吧，莫要多言。”
　　程牧霜的语气又变得平常起来。

　　是了，这才是她宠辱不惊，云淡风轻的程家二小姐呀。

　　宝书领命去，不一会儿便回来，拿了套月白的华裳。
　　她在屏风后更衣，隐约的姣好身段映在名家的画上，竟不知哪样更美。
　　宝书守在门口，见榻上那小孩盯着小姐的影子痴痴地看，“啐”了一声。

　　“那小儿！看什么呢？”
　　她瞪了江棠一眼。

　　江棠没听见似的，只瞧着他的霜姐姐。
　　他要确定她在，才能安心。

　　宝书见他不搭理自己，奔上去拧他的耳朵。
　　刚才夫人还拧我的来着，让你也尝一尝这疼！

　　“我家小姐是你这般下等人能看的吗？小心阿屠吃了你的眼睛！”
　　江棠的耳朵被她拧地红了，吃痛之下，这才紧盯着她，却闭着嘴，倔强地不吭声。

　　“宝书，别欺负小棠。”

　　屏风后“呼啦”一阵振开衣料的响声，程牧霜随意地换过衣裳，走出来，一边系着腰带。
　　宝书见了，松开手，轻车熟路地上前为她整理好仪表。

　　再看榻上，江棠一手捂着自己的耳朵，一手捂着头，眼眶里盛着泪，撅着嘴，十分委屈。
　　见程牧霜望过来，他伸出双手，向她讨抱。

　　“欸！你这轻薄小儿......”
　　宝书又要训斥他，程牧霜拦住。

　　“行了，你们俩是准备闹窝里反？”
　　她牵住江棠的一只手，很细弱，摸着未免心疼。
　　江棠见她不抱自己，面上有些失望。

　　还不如......没回来的时候，她待自己更亲近。

　　“这是宝书，我自小带在身侧的丫头......”
　　她先向江棠介绍宝书，宝书见了，心里便有了芥蒂。

　　什么呀，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竟然让小姐那么看重！我倒要瞧个明白，你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是江棠......也不是他原名，暂且这般叫吧，待他家里人来寻他回去......”
　　宝书面色不善，程牧霜向她介绍江棠的时候，也没怎么认真注意。

　　“一个男娃娃，叫什么姜糖！姜味儿的糖块？女里女气的。”
　　她听错了。

　　程牧霜一怔，笑了。
　　“不是，是取江上海棠之意。”

　　“啊，是小姐取的名字呀......我不知......”
　　宝书挠了挠头。

　　“无碍。”
　　程牧霜并不在意，可是她一转头，宝书便低声叫那小男孩。
　　“糖糖！糖糖！”
　　带着气的，还有恶意的玩笑。

　　程牧霜一拍她的脑袋。
　　“好你呀，再胡闹我要赶你了......”
　　可是江棠见宝书叫自己，居然笑了。

　　“糖......糖......”
　　他指了指自己，然后又指着程牧霜。
　　“......牧霜......程......牧......霜......”
　　宝书又要生气了。
　　“小姐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

　　“行了，去看看陈伯寻大夫怎用了这么老半天......小棠的伤势不能再等了。”
　　程牧霜见两个小家伙不对头，要赶她出去。
　　宝书才满十三岁，比起江棠，是大不了多少，此时也只能撅了撅嘴。

　　“我家小姐心善才捡你回来，你可别蹬鼻子上脸！”
　　她警告性地向江棠甩下一句，要出房门，又停住了。
　　“小姐......”
　　她有些犹豫。

　　程牧霜回过头。
　　“嗯？”
　　她的眸子，平静如水。
　　什么样的变故，才能让那样一双眼眸，惊起波澜？

　　“陶大公子......还在府里，不曾回去呢。”
　　宝书欲言又止。
　　“怕是......等不来小姐一个交代，便不会回去的。”
　　“他......还穿着婚服呢。”

　　程牧霜瞧她脸色。
　　“我们宝书，心疼了吗？”

　　宝书瞪大了眼，结结巴巴。
　　“没......没有！小姐不要乱说！”
　　她跑出去了。

　　程牧霜回过头来，看着江棠，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
　　“不管我做的对......还是不对，至少，你会支持我的吧？”
　　她问江棠。
　　小男孩立马点头。

　　“得，能听明白，好在不是个痴傻的。”
　　她轻轻打趣，握紧他的手，又松开。
　　江棠将另一手放在她的面颊上，轻轻地抚着。

　　笑起来多好看，多笑笑，我的霜姐姐。

　　“一会儿有大夫来给你看病，你得配合些，我就是走开，也不会太远，记着了吗？”
　　她嘱咐。
　　江棠乖巧地点点头。
　　她果然笑了。

　　“也不知你家人在何处......倒时把你领走，我倒是有些不舍了......”
　　程牧霜跟他说话，江棠却不言不语。

　　他既然不是哑巴，怎又不说话？
　　真是奇怪了。
　　不过，有这样一个听话的弟弟，或许也不错......

　　这样的念头在程牧霜的脑中一闪而过。

　　抬头，窗上映出了一道人影，停在那儿，一动不动。
　　江棠心里跳了一下，程牧霜放开了他的手。

　　她出门去了，两人说话的声音，屋里还能听得见。

　　“子却。”
　　她叫出来人的名字。
　　对方看着她。
　　“你......平日里不这般唤我的，今日也不必勉强。”
　　他穿着大红衣炮，衬地面色极好。因为极好，所以有些......太刺目。

　　“陶遣，你这衣裳......穿着也不舒服，大可脱了去。”
　　她的语气很自然，就像他们从前闲聊那样。

　　“我若是......不愿呢。”
　　陶遣看着眼前的少女，一字一句道。

　　“你不愿，也没法子，我的衣裳，已经换下了。”
　　她从容回应。
　　陶遣听出她言下之意，张着嘴，发不出声。

　　半晌，他终于苦笑一声。
　　“牧霜，你，心意已决？”

　　程牧霜看着眼前的男子，有些于心不忍。
　　他......只是误伤而已呀。
　　明明认识这般久了，他知她性子，她也知他意，可是......原本没必要，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她若能减轻他半分痛楚，舍点好处也无妨，但......他真正要的，自己毕竟给不了。

　　考虑半晌，她终于开口。
　　“你我都是成年人了，此事便摊开来讲罢。那郭氏执掌我程家家业多年，无功无过，还乘机中饱私囊。我父亲是个无用的，管她不住，我哥哥不愿归家，如今我已成年，不能放任——”
　　那人忽然抬起食指，放在她唇间，止住她的话头。

　　陶遣的喉头一滚，语气发涩。
　　“我知，我一开始便知，只是不愿承认......你任由郭姨操办我俩的婚事，是为了挫一挫她在梁城的声势......”
　　“我初次听见，不能不说是太过高兴了......才不曾细想，我并不是真的傻，牧霜。”
　　他的语气真挚，让人想打断，也提不起勇气。

　　“你想有所作为，嫁入我陶家......难道没有更大的优势？你明知......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适合你的。”
　　陶遣明白，同程牧霜谈感情，是不能打动她的。要想让她真正有所计较，只能谈利弊。
　　他掩了波动的情绪，忽然冷静地捉住了她的手腕。

　　“只要你此刻决定，嫁与我陶遣，我便做个支持你的夫君，无论你想做什么......陶家的底子，倒也稍微能支撑我说这话。如何？”

　　程牧霜沉思着，缓缓地摇头。
　　“可是，我若是入了你陶家的门，便与程家再无瓜葛了......这，一开始便行不通，你......不会愿意的。”
　　她执意。她不可能离开程家。
　　这是她最开始，也是最后的底线。

　　陶遣看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是独子，自然说不出，入赘这样的话。
　　这就不是他一人所能决定的了。

　　胸内弥漫的苦涩，再次充盈了起来。
　　他抿紧了唇，不愿放开她的手。
　　“即使是这样......那我只求一件事。只要你答应，我陶家便不在这婚事上为难你，甚至......配合你。”

　　程牧霜听了，心下计较着。
　　“你说。”

　　“这婚，你能逃，但不能退。”
　　陶遣的语气十分坚定。
　　“你今日不愿嫁我，明年呢？三年呢？五年也可！你要做的事，便放手去做，但，我要你，做我的未婚妻......直到你觉得时候合适了，为止。”
　　“你若答应，今后.......陶家，便是你坚实的后盾。”

　　程牧霜沉默着。
　　不得不说，陶遣的提议，让她心动了。

　　未婚妻......只是一个名分而已，他执着的，她却无甚损失，更有大益。
　　她张了张唇。

　　抬眼去看，江棠躲在门后，露出一只明亮的眼睛，看着她。

　　这小子，竟然爱听墙角......品性不行，看来今后得好好教育一番。
　　陶遣的眼神，又太过咄咄逼人，让人几乎想要逃跑。

　　可是。

　　“好。”
　　她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