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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他该二十九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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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结束,沈凉心平静地绕过在走廊上吵架的人群。
电梯里孟戬站在沈凉心身边,突然道:“蔡博渊恢复的挺好,估计要不了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作为合作医生,还是蔡博渊的首诊大夫,孟戬觉得自己这个主治医生理应告诉她病患的后期恢复情况。
沈凉心的心也随着孟戬的这句话咯噔了一下。
蔡博渊要出院了,在她还没来得及再见一次沈清和的时候。蔡博渊这个可以让她见到沈清和的人要离开了。
“哦。”沈凉心故作镇静,其实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就是,她想见沈清和。
非常非常想见,她恨不得沈清和这个人下一秒就能出现在她眼前。
但是理智告诉沈凉心,此刻不可以。
她不能任性的不顾一切去寻找沈清和。
为的只是见他一面。
因为他们可能根本没有必须要见面的必要。
回到办公室。
在神经外科的办公室里,沈凉心有幸的度过了风平浪静两个小时。
下午的时候她又被顾十三派去急诊援助。
旅游景区的两波票贩子,因为顾客买了对方家的东西没买自家的,而打起来了。
沈凉心到急诊的时候耳畔除了鬼哭狼嚎的吼叫声,还有的就是随处可见的红色。
到处沾满了血水。
“医生,医生。快来救救我啊。”
“医生,要死人了啊。医生。你快来啊。”
急诊主任带着苏木和急诊医护人员东奔西跑,顾了这个顾不上那个。
“凉心,这个给你了,你处理了。”苏木拽着沈凉心的手腕,把她拉到一个满脸鲜血的男子面前,说完就急忙处理别的病人去了。
男人身边站着一个身穿棉衣的女子。
沈凉心上下看了男人和女人一番,冷冷地问:“哪儿疼啊?”
急诊护士小北拿来酒精棉签等东西。
沈凉心拉了一个凳子坐在男人身边,戴上手套口罩开始检查受伤情况。
“医生,我没事儿!我就额头破了个皮儿而已。”男人故作无事地样子。
但沈凉心却不这么觉得,男人和她说的话的时候由不得的想合上眼皮儿,而且他说话的时候沈凉心发觉他的手指在抖动,不是害怕的抖动,是不正常的表现。
“医生,他没事儿!就破了点皮儿而已。您看这给他缝两针,开点儿药就好了。”夫妻俩一唱一和的。
沈凉心瞟了女人一眼,女人瞬间闭嘴了。她拨开男人捂着伤口的右手,没温度地声音说:“你手起开,我看看口子。”
口子并不大,出血量也正常,但男人的表现不正常。
“口子不大,我先给你清理伤口,等会儿缝针。”
“我就说了,我这没事儿!马上就好了。”男人高兴地对妻子笑了笑
沈凉心给男人缝了伤口,期间她更佳确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冷冰冰地问:“之前有过什么症状吗?”
男人和女人均是不解,“没有啊。他一直都是好好的啊。”
缝好伤口,男人和女人离开。
急诊护士小北不理解沈凉心的决定。这男人,她都能看出不正常来,这凉医生怎么回事竟然就这么放他离开了?
“去跟着这俩人,有问题叫我,我不回神外。”
“哦。”疑惑中,小北还是照做了。
事实证明沈凉心的判断没有错。
夫妻俩还没走出急诊大楼,男人就晕倒在地。
小北见状急忙呼喊沈凉心。
沈凉心顺声而去:“别碰他。”
女人刚想把丈夫扶起来,想让丈夫枕在她身上时,却被闻声而来的沈凉心制止了。
“小北,去推平车来。”
脑出血。
言语和动作障碍,瞳孔不等大。
这都是脑出血的表现。
不过数秒小北推来了平车。
沈凉心粗劣的检查一番,并对周围围观的人道:“来几个人帮忙一起把他抬到平车上。”
“好。”
在几名病患家属和医护人员的帮助下,沈凉心把男人平平的抬到平车上,说:“怀疑颅内出血。小北,通知手术室做好准备,我现在就要用。”
“是。”
前前后后不过十分钟沈凉心又进入了手术室。
手术进行时护士拿着账单交给了门外急切等待的女人。
“护士,护士,我男人他怎么样了?他怎么还没出来啊。”护士一现身就被女人紧紧抓住胳膊。
丈夫是天,而现在天倒了,女人失神了。
“医生正在手术,你先去办理手续。”
“好,好。”护士离开之后女人咚的一声跪倒在地,只见她双手合拢,嘴里喃喃道:“观世音菩萨保佑,我家男人一切平安。求观世音菩萨保佑。求观世音菩萨保佑我家男人一定要平安出来啊。”女人一个接着一个的使劲把额头磕在地上。
她在为她的丈夫是求的平安。
可是,为她男人做手术,和死神争抢时间救她男人的人并不是观世音菩萨啊。
下午六点,脑出血手术结束。
男人躺在手术创伤被护士推着出来。
“手术很成功,我们现在要把病人推去ICU监护。”
女人见自家丈夫无事,谢这个求那个的。
沈凉心自知自己见不了这种生死相隔却又平安的画面,手术结束后就从医生通道离开了。
——
元月六日一大早联合手术如期进行,手术持续快八个小时,好在一切手术顺利,一切都和预计中的一样。
元月七号的下午三点。
沈凉心结束手术往办公室走,路过护士站台的时候她听到护士站台的两位护士在说还有几天就是春节到来的日子。
这一刻,沈凉心突然想起来今年,自己差点错过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每年的元月七日都是梁宇的冥诞。
今年他二十九岁。
十多年前。
沈凉心十五岁,念高一的时候梁宇就曾对她说过要是他三十岁了,沈凉心还老的嫁不出去的时候他就娶她。
俩人凑合凑合过完一生。
那时候沈凉心并没有当真,而现他二十九了,却迟迟未曾出现。
沈凉心在等。
不知道在等谁。
回到办公室,向顾十三请了假。
“我有事,提前走。”
“好。”顾十三作为沈凉心回到西安遇见的第一个朋友,他很合格。从不多问,从不多说。在她需要的时候他便站在她的身边,给她一个结实的肩膀和一个温暖的怀抱。
沈凉心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在她看来她这是要去见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所以她必须得是干干净净的样子。
五点,沈凉心从柜子里拿出一瓶密封玻璃罐,她换了件白色广绣薄毛衫外面穿了一件黑色衣裙,底下是一条黑色打底裤,脚踩一双黑色平底短靴。外面穿了件黑色长款呢大衣。
梁宇喜欢她这么穿。因为每次她这么穿,梁宇都会说:“沈凉心,你温柔的样子真好看。”
所以沈凉心每年来见梁宇的时候都会穿的很小女人。
梁宇的墓在第八排第九个。
绕过层层阶梯,沈凉心走到梁宇的墓前。
只是哪里早已多放了一瓶酒。
梁宇爱喝酒。
沈凉心所有的坏毛病都是在中学时期和梁宇还有沈清和学的。
那时候沈清和和梁宇是学校里有名的霸王龙。
学习好,老师心里的尖子生。
家庭好、学习好、长得又帅气,所以这两人除了深得老师的关注,也深得同学们的喜爱。
那时候偏偏就有一个人不问世事烟火,那就是沈凉心。
沈凉心要强,自立。所以就算是被所有同学孤立,被所有人怀疑的时候她宁愿沉默,也不愿意多说一句。
这就是沈凉心,一颗凉到没有温度的心。
就这样,默默无闻的沈凉心先后吸引了梁宇和沈清和的注意力。
梁宇是温热烫手的火,而沈清和则是温良如冰的水。
一颗火团,一碗凉水。
相继向沈凉心迎来。
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尤其是个女孩子。她没那么多时间来反应。
于是乎,沈凉心就这样被梁宇和沈清和收至麾下了。
从此二人魔变成了三人行。三个人一起捣蛋,一起逃课,一起为考年级前三而做尽努力。
站在墓碑前,沈凉心看着地上的那瓶酒愣了愣。她知道那瓶酒是谁放的,她也知道那是什么酒。
和她怀里的一样都是自酿的梅子酒。
梅子酒,是梁宇最爱喝的,也是梁宇教二人做的。
现在二人同时把自己酿的酒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他。
是缘分吗?
也许吧。
沈凉心看着墓碑上的那张照片,喃喃道:“还差一年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十余年过去了,沈凉心二十八岁了。
她长大了,可照片上的那人却是分毫未变。
二十九岁的梁宇依然没有回来。
那天沈凉心和梁宇聊了很多,从她11年回到京城做访谈,再到她回到西安,在医院任职神经外科医生。
她遇见的,发生的,统统都告诉了梁宇。
梁宇,是她保存秘密的最大树洞。
走出墓地的那一刻,沈凉心想起了沈清和。
三人之间的过去如例在目。
她见不到梁宇了,可是她不想自己也见不到沈清和。
于是,鬼使神差的。沈凉心把车开到了西大街,停在了一个地下停车场内,徒步走进了那条享有盛名的街道。
沈清和和梁宇都是个回族人,自幼便在满满回民的回民街长大。
徒步走到丁字路口,沈凉心停住了脚步。
她很想见沈清和,可是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可以见他的理由。
说我想你吗?鬼才信嘞。
那一刻,沈凉心清醒了。
她不能见沈清和,她也不可以见沈清和。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沈凉心像只丢了魂魄的傀儡娃娃。
她不能往里走了。
想清楚后的沈凉心转身离开,而她转身的那一刻路边的一家泡馍店里走出几个人来。
“沈哥,看什么呢?”说话的人用纸蹭了蹭嘴,扔进垃圾桶。
沈清和挪了视线,声音很淡:“没什么。”
沈清和上班的地方就在西大街,刚好就在街道的前端。
因为方便,所以他经常会下班以后和同事来回民街吃顿泡沫小炒或者一碗秘制凉皮和牛羊肉夹馍外加一瓶果味儿冰峰。
这都是沈清和的日子。
沈凉心的身影出现在回民街丁字路口的时候,他就坐在泡馍店里二楼靠窗的位置。
他看见了沈凉心,但是沈凉心并没有看到他。
沈凉心彷徨失措的样子他看在眼里,沈凉心失神落魄的样子他也看在眼里。
那个人,不知来这里作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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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春节越来越近,沈凉心便越来越忙。
起先还对过年毫无感觉,觉得人长大了年味儿淡了,可没想到出了医院出了家门,周围的一切都充满着年的气息。
上下班路过各种巷子街道时映入眼帘的是红色。
喜庆的红色。
家家户户都充满喜气洋洋的气氛。
是开心的,也是期待的。
小孩子们期待春节,因为可以放炮,可以有零花钱买自己喜欢的玩具和食物。
老人们是开心的,因为这样他们就能看到久久不曾见过面的孩子和孙子。
沈凉心对春节没什么感。
她记得去年春节的时候她在值班,前年春节..她还在美国医科研究所,大前年..她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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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博渊在元月十五号的时候就出院了。
来接他的人是沈清和,远远的沈凉心看了一眼。
也不知沈清和还记得她这个人吗?
也许,他早已不记得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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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的那天晚上,满城皆是欢喜。
炮竹声自下午开始便没有停过。
沈凉心不需要回家吃团圆饭,所以她下了班也没回去。
站在九楼走廊的落地窗前,窗外的黑夜是五彩斑斓的。
这个世界都是开心的。
可是,所有的热闹都与她无关。
喝下一杯梅子酒,沈凉心还是难以压制心头的那股冲劲。
沈凉心脱下白大褂和手术帽扔到护士站台。
跑过去的那一瞬间,她对着值班护士喊了声:“我有事出去一下,有问题给老大打电话。”说完她撒腿往电梯口跑,可那电梯迟迟未来。
沈凉心没有耐心等电梯来,直奔向楼梯间。
“啊!”一个没看清楼梯,脚下踩空了。不过幸好,只是两层楼梯而已,但那一下也让沈凉心抽痛了一下。
她很急,甚至都忘了开车会更快一些。
沈凉心一鼓作气跑到站牌,拦了辆出租车,到回民街。
她的心是热的。
至少在此刻是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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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月光皎洁。
沈凉心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回民街正街的路口。
走进回民街。
瞬间从繁华都市坠入热闹小街,这里纵然是到了晚上也依然很热闹,
青砖绿瓦,砖瓦民居,仿古建筑的阁楼上风铃被夜风吹的叮叮当当作响。
她跑过热闹的泡沫点,听见里面的人三五成群围坐一起,他们在说新年祝福。
经过手工糖铺子的时候,香甜可口的糖汁子被熬的咕噜咕噜冒泡,糖的香甜味道顺着空气儿飘。路过凉皮儿店的时候,她听到吃凉皮儿的姑娘买过票后对调凉皮儿的师傅说,她不要辣子,要多放芝麻。
她听见刺耳的金属撞击声,邻里间八卦喧哗,小孩们叽叽喳喳。
回民人的春节和其他民族的春节不在同一天,所以当人们热热闹闹的期待新年到来的时候,他们还在忙碌着。
空气里弥漫着泡沫小炒的香味儿,南瓜饼的味道,香水的味道,饭菜的香味。其中还夹杂着炮竹的味道和对美好未来期待的味道。从各方各地飘往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里。
沈凉心走过的繁华热闹的小街,意外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了,回民街以外的世界日新月异,而这里头却分毫未变。无论外边如何修建,回民街内都不曾变过。
因为不曾变过,所以她轻车熟路的跑到了沈清和的家门口。
沈清和的家住在回民街的深处。
深夜的回民街深处是有些骇人的。
昏黄的灯光七零八落的亮着,静悄悄的。
老式的村屋在夜里映出幽灵般的轮廓。
沈清和他们家周围的树枝也是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犹如黑暗天使降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