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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闲适（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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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娘——哎哟！”
回廊上疯狂奔跑的豆丁啪叽一下摔在地上，他却像是不觉得疼一样，两只小短手往地上一撑，晃晃悠悠的爬了起来，却不妨重心不稳，左脚拌右脚，眼看着又要摔倒，身后跟上来的另一个小孩快步向前，两手提着他的领子，把人提溜立住了。
“阿弟。”小孩儿约莫五六岁，两手提着一个比他短小一半的另一个小小孩，肥嘟嘟的稚嫩脸蛋上满是严肃：“君子不妄动，动必有道。”现学现用今日才看来的语句，小胖孩儿说的话终于正常了些，语重心长的拍着小小孩儿的肩：“阿弟这样跑跑跳跳的，若让别人知道，会以为阿弟不稳重。”
小小孩儿懵懂的睁着大眼睛看他，手指含在嘴里，满脸茫然：“阿兄，我三岁。”
小胖孩儿板着脸：“年岁再小也不可轻忽。”
教育完了，小胖孩儿嘴角往下一耷，眼里泛起泪花——像是自己摔倒了一样，急急的蹲下，伸出手轻轻揉着小小孩的膝盖，继续叨叨：“呼~呼~阿弟，疼不疼，若哪里疼与阿兄说，不要自己忍着，阿兄给呼呼~”
小小孩儿含着手指摇摇头，眨巴眨巴大眼睛：“阿兄，小五还在哭呢。”
小胖孩儿动作一顿，整个人仿佛静止了一样，圆圆的眼睛睁的老大，小嘴微张，喃喃道：“对哦，五弟还在哭——”
“快去找娘亲啊。”小小孩儿咧嘴一笑，拔开腿就往前跑，带着蹲在他身边的小胖孩儿身子一晃，啪叽一声正面朝下拍在了地上。
“阿弟o(TωT)o ”
“阿兄！！！！”
等两个小孩儿跑去寻来自家母亲去看小五时，年轻的妇女眼睛还似睁未睁着，眼角因刚被人吵醒而流出眼泪，她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一边把小床里嚎啕大哭的婴孩儿抱起来，一边教训两个小孩儿：“小五哭寻我有什么用，这臭小子就喜欢他爹，非得他爹哄才行。”
一边又像是想起什么往事，妇人的脸色臭臭的，伸出两根指头给俩小孩儿一人弹了一个脑瓜崩：“你们几个简直一样一样的，你们两个小时候也是，真是气死为娘了。现在长大一点了怎么不知道哭着去找父亲了？”
大一点的小胖孩儿硬生生的站在原地挨了一下，捂着额头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娘，有话不敢说。
小一点的小小孩儿就没那么多顾忌了，直接嚷嚷出来：“阿爹怕怕QAQ，笑起来更怕怕QAQ。”
妇人轻嗤一声，将小被子仔细的裹好了，抱着小婴儿便往外走：“你们两个可要与我一起去？”
“不，不，不用了。”大一点的小孩儿疯狂摇头，却冷不防被自家弟弟推了一下，往前走了两步，小胖身子立时显了出来，他转头就见弟弟笑的天真可爱：“阿兄去。”
妇人也忍不住被这俩孩子逗笑了，故意伸手招呼小孩过来：“恽儿，来。”
小孩儿回头看了一眼弟弟，委屈极了：“娘QAQ”
妇人见状，也不再逗他，抱着小五便在婢女的簇拥下往前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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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还输我，今日却赢了半子。”荀谌捏着棋子，看着跪坐在对面眼上蒙着白巾的青年，双眉清隽、鼻尖秀挺，忍不住摇头笑道：“看不见竟这般好，我竟有了些羡慕。”
“兄长慎言。”荀彧摸了摸眼前的白巾，笑道；“许是心静生智，这几日重阳读书与我听，仿佛记性都好了很多。”
“啧。”荀谌撇撇嘴，兀自把棋子一个个收好，方道：“除了少许人，多数人都同意宗族北迁。我这几日正处理财物，听闻郭公则不是北上投了袁绍？怎地郭家竟还有意购买我家田产？”
“这样也好，只留几人并不惹人注目，安全无碍。而且小叔与三兄一直没有消息，若是突然有信回来，也有人联系我们。”
“至于公则……”荀彧轻笑：“莫不是他对袁本初太有信心了，才如此作为。莫去管他，郭家愿买，正合我意。”
这是笃定颍川定有一日会收于袁本初治下。
“也好，郭家出的价钱还算公道。”
荀谌收完棋子就见妇人抱着个婴儿走了进来，他冲荀彧眨眨眼，转身便脚底生风溜走了。
再待一会儿，他怕是会忍不住笑出来。
我家阿弟，竟成了哄孩子的奶妈，自家四个，外带同辈的小堂妹采儿一个，生活着实精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妇人冲离开的某人行了个礼，便面色冷淡的将怀中婴儿交给了荀彧，说道：“小儿哭闹，须得夫君来哄才可。”
荀彧看不见，在重阳的帮助下才将婴儿小心的抱住，点了点头。
“妾身有事在身，先回去了。”
妇人脚步极快，不待荀彧回应，她便出了屋子，消失在重阳的视线中。
重阳眉头皱紧——自他很小的时候跟在荀彧身边以来，就没有见过有人以这样几乎是嫌恶的态度对待主人的，而这个人却是自家主母。
“公子，主母她——”
“无碍。”荀彧面色如常，只轻轻摇晃着怀中婴儿。
他并不因唐氏乃中常侍唐衡之女而心有不满，却也无有爱意，自他知事起，便向来不爱亲近女色，所能做的最多的，便是给予唐氏一家主母应有的尊重与地位，只每逢初一十五入他房中，不纳二色。
世族交往，饮宴兴起时不乏赠美妾之事，长文便赠过，不过他从未收下。
唐氏不似寻常女子一般，在尽到当家主母的责任的同时，多是或在自己房中、或是在仆从护卫下外出，很少来寻荀彧，便是见面也是颇为冷淡。在他看来，不论是因为什么，反而是幸事。
夫妻之道，相敬如宾便好。
他轻轻哼着乐府小调，怀抱着幼子稚嫩无骨的小身体，心里像是柔软成了一滩蜜水，柔和的，宁静而放松。
他入京后才收到家书，言道唐氏诊出身孕，回来后幼子已出世，为之取名荀顗，取安静之意，既合他初患眼疾时的心境，又有对这幼子的期望。顗儿出生前他已有四子，长子恽、次子俣、三子诜、四子玄。可惜玄儿已夭亡，因而诜出生时当有相士言此子有早夭之相时，便将之寄养于道观，望他平安长成。恽儿已有五岁，是奉孝与他初见时的年龄，只天资不高，他便一有时间便为他讲书，望他能勤能补拙。
想到这里，感觉怀中的婴儿呼吸渐轻，像是已入睡，便招手重阳过来耳语了几句。
片刻，便有仆妇领命来接走了熟睡的婴儿，顺带身后跟着一大一小两个胖豆丁。
大的板着小脸一脸严肃，小的耷拉着一张小脸，仿佛要哭的样子——已然猜到父亲叫他们来的意思。
荀彧笑容温和：“重阳，今日便讲《史记》罢。”
两个豆丁登时一脸如丧考妣的衰样，却不敢违逆，乖乖的坐在自家父亲身旁。
他自患了眼疾后，因目不能视，便时常让重阳讲书与他听，偶尔讲史时便叫两个小的一起来听，边听边解，将史书上的堂皇大事解成一个一个小故事，想来两个儿子应该很欢喜。
两个胖孩儿哭丧着脸，确实很欢喜的样子。
直到黄昏时，已经蔫巴巴的两个胖孩儿才得到解放，恭恭敬敬的冲父亲行礼退下后，立时迈开小短腿撒欢儿的往后院跑，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
荀彧站起身，侧头笑道：“可能出去走走了？”
“是。”重阳马上放下竹简上前搀住他：“这会儿日光已不那么强，应是无碍了。”
他这眼疾不能见强光，每日只能闷在屋里听书下棋，直到黄昏傍晚才能出去松泛松泛筋骨。
重阳小心的引着他，打开门的一刻抬手遮在他眼前，同时低声提醒着注意脚下。直到快走到这间小院的院门时，说道：“公子，已到院门前了。”
“罢了。”荀彧轻轻摇了摇头：“不必出去，就在院中走走，勿要让家人看见我这般模样忧心。”
重阳听了心里发酸，只道：“喏。”
重阳搀着他在院中踱步，片刻，轻风拂来，摇动院角梧桐飒飒轻响，一片树叶飘飘扬扬自树枝间落下，打着旋儿在空中绕了几圈，正落在荀彧肩上。他抬起手，拿起那片树叶，指尖触到树叶边缘锯齿般的轮廓，轻笑道：“旁边可是那株梧桐？”
“正是。”
“带我过去。”
这株梧桐乃他出孝时与公达、奉孝两人手植，已有十一年。树干刻痕累累，满是岁月痕迹。
他探出手在树身上摸索着，直到触感微凹，指尖顺着那凹痕描摹半晌，荀彧想了一会，方自言自语道：“这应是公达去年时的身量。”
他顺着那刻痕横向摸索过去，果然不远处又是一道刻痕：“这是前年时——”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自己笑了起来。公达自来后便年年与他比量身高，但及冠后不再不见长，以致年年比试时，标志着他身高的那道刻痕都是一般高度，经年累月下来，沿着这个高度树身这一圈都满是横向分布的刻痕。
公达啊——
前几日叔父来信，言道公达无恙。只愿他能在狱中不要多想，董卓专横，必不长久，公达定有出狱之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