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榭花开花满城》利小笔

12、故人重逢3

　　几日雨水连绵不断，颜玉、竹叶、江西月三人自下九黎山后便一直被困于双城镇上的云来客栈。两日前，竹叶收到凝香的飞鸽传书，让她们前去无色庵探望奶娘。不巧的是，他们刚到双城镇便被雨水给困住了。
　　城北护城河外有一处凉亭是专供行人歇脚用的，只不过这几日以来雨水颇多倒是少见行人出游。忽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短笛声，那笛声悠扬婉转，美妙动听，且笛声传至之处竟连树叶、淅雨、林中鸟和池中鱼皆跟着和鸣、跳动。
　　顷刻间，从林中深处传来一阵‘踢踏’声，近了，才知那是马儿奔跑的声音。
　　因为雨水的原因那赤红的马鬃紧紧地分贴在两鬓，它撒欢似得奔跑像极了小孩儿再见到分别多时的母亲般。一声仰天长啸，是呐喊，亦是呼唤......笛声随着马儿的嘶鸣骤停。
　　“你看你，这么大的雨还在外面乱跑，都多大了，怎得还跟小孩似的这般顽皮。”
　　听着似责备实则却是无尽的宠溺，马儿似乎听懂她的话，又似认错般地低下头，晃了晃。凝香见它如此，不觉嗤笑出声，抚摸着那湿漉漉的毛发，想到那日在韩府马场它发狂的模样，耳边有响起柴晋说过的话，心中的苦涩不禁一一溢出来。她捧着它脸低声道，“阡离，那日在马场你便已认出了我，对不对？”马儿哧声，在她手心蹭了蹭。她只是莞尔一笑贴近脸颊，呢喃道，“还好，至少我还有你。”
　　亭中那一人一马的场面教人也不觉得突兀。
　　亭外依旧是风雨婆娑，但仍旧抵挡不住那股肃杀的气息。马儿阵阵呼鸣，不安，凝香拉着缰绳不断安抚，“别怕，待我将他们打发走便是！”
　　忽然间，一把短刃冷面扑来，她只是身影一掠便徒手抄住。顷刻间，亭外出现了十几个黑衣人，只见人人手握一柄长刀，凶恶的眼神直视着亭中之人。凝香冷眼相待，丝毫不畏惧这肃杀的场面，她将手中短刃朝其中一人掷出，以先发制人之势冲进雨中与其厮杀。她赤手空拳与刀刃相搏，连连喂招，所出的每一掌必是绝杀。
　　不消半刻，当最后一人倒下之时，她所处之地已是一片血流。脚下的尸首匍匐在血水中，她只是冷眼旁观，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唤来阡离，迈过一具尸身，牵着它便离了去。
　　“淋了一天的雨也该喝碗汤药暖暖身子。”
　　凤离歌倚在门口，手中多了一碗汤水，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他并不奇怪，连韩家人都找不到的阡离，此刻竟会出现在他听风楼的马棚里。
　　凝香接过汤水，自顾自地喝下。“你没别的话想问？”他道，“试问这世间除了你师父凌长峰，唯有你才能找到红鬃烈马，这并不奇怪。所以我也不必好奇到什么都要去问，不是吗？”她道，“是嘛！我以为你对什么都感到好奇！”
　　凤离歌悠然道，“我给你带来了两个消息，一好一坏！你，想先听那个？”凝香道，“好的坏的不都是冲着我来的吗？何必多此一举！”凤离歌轻挑眉毛，笑道，“让你做个选择当真是难啊！也罢。左右不过是为了你！”看了一眼立在窗棂下的人，他又说道，“那晚我掳走你并非是一时兴起。自打千伊的出现，前后便有三路人马去江南查你的身份。据我所知，一个是神府司，还有一个则是皇宫里的那位，而另外一个便是咱们的清河长公主，赵冰若。”
　　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她道，“你想说什么？”“神府司查你自然是为了案子，皇宫里的那位查你其缘由不说也知！唯有她查你是为了韩卓一。”见她不为所动，“你可知两个月前刘后为何突然召回镇守边关多年的何家父子？”凝香道，“何家多年来镇守边关可谓是尽忠职守。即便是刘后有意下嫁一位公主，那也是何家应得的。”
　　她在韩府的时候曾听韩映雪提起过。
　　“那你可知刘后会下嫁哪位公主？”
　　“当今皇上尚无子嗣，皇室中年纪相仿的公主唯有先帝的三个女儿。但七公主早已婚配，九公主又正直豆蔻年华，只不过她是韦氏之女，断不可能为刘后所用。她要得是一个能掌控何家，同时又能被她所掌控且相信的人，那么这个人必定只能是她的亲生女儿，赵冰若。”
　　“你说得没错！当年，刘后费尽心思才压制了韩家，又岂会在此时答应一个跟你有瓜葛的韩家再涉朝局呢！可是你也别忘了，有其母必有其女！刘后所想，她会不知！想当初，韩卓一在梨花坳苦等你七年，她赵冰若同样等了他七年。你说一个让她苦等七年的男子，会这样轻易地放手吗？”
　　她一直都知道，赵冰若喜欢韩卓一！
　　雨水终于渐渐停歇了！
　　良久，凤离歌才慢慢说道，“还有一个消息是关于你的小师妹……”“云书怎么了？”她倏然回头直直地看着他。“她在九黎山被人掳走了！”
　　凝香二话不说直奔门外，身后却又传来一句，“倘若你此刻离开，韩卓一就会有危险。太后已经下旨，限他在两日之内找回东海明珠，否则以失职问罪。”凝香停下脚步，她知道，太后有意打压韩家，她断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倘若韩家出事，至少还有赵冰若，可云书就只有她了！凤离歌像是洞悉她的一切，又道，“据我所知，那人只是想对付你，之所以掳走云书是想用她来牵制你，既然如此，那么云书现在还是安全的！你放心，我已经跟武林同道打过招呼，他们也会有所留意。”
　　“我要知道那个人是谁！”
　　“好！三日后给你答案。”
　　韩府后院，只听得阵阵鸟鸣，原来是韩卓一在逗弄那只五彩鸟。他环坐在梨花树下，目视着笼中的鸟儿，见它四下乱串，不禁怔怔出神，眼前仿佛出现了那每每嫣然一笑的女子。
　　韩映雪经过后院便瞧见了自家哥哥对着鸟儿出神的模样，这副模样像极了当年那般，失魂落魄。她心下一惊，快步到他身旁唤了几声哥哥也不见他回魂，于是便狠心给了他一拳。韩卓一吃痛回神过来，瞧见自己妹妹急赤白脸的盯着自己，便问道，“映雪，你怎么了？”
　　“是你怎么了吧！哥。”韩映雪反问道，“你对着这鸟儿出神到连我叫你都不应。”
　　韩映雪知晓兄长所担忧的是什么！千伊失踪韩家上下尽人尽力地去找寻她，兄长甚至不惜以欺君之罪出动兵力去寻她。已经过去五天了，依旧没有任何消息。这个叫千伊的女子就像昙花一现！可如今她最担心的还是太后那道懿旨！“哥，离太后给的期限只剩一天了！你有没有想出什么对策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韩映雪瞧了瞧那五彩鸟，“哥，你是不是喜欢上千伊了？”
　　听到妹妹这般问，他怔了怔，心中却也是一时茫然。他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哥”
　　“什么人？”
　　韩卓一话还未说出口便听到府中有人喊了一声，兄妹二人闻声赶过去，只见那人打伤府兵逃了，韩卓一便上前追了去。

　　“皇上，”
　　“出了宫不准再叫皇上！”
　　此刻的赵祯衣着便服带着个侍卫叶心大摇大摆地走入市井。
　　“公子，太阳快下山了，不能再逛下去了！晚了就回不了宫了！”
　　“朕……本公子才刚出来，你就嚷着回去！早知如此，我就该带叶檀出来。”
　　“公子，属下是怕太晚了不安全！”
　　“能有什么不安全的！再说了，这不还有你在吗？”
　　“公……”
　　“好了！叶心，本公子命令你，从此刻起，你不准在说一句扫兴的话！否则，罚你回去抄写道德经一百遍！”
　　叶心闭了口只得紧紧跟随自家公子在市井口闲逛，赵祯在爆竹店买了两根爆竹，随后便从东大街穿过来到玄武大街的一个小巷处的空宅内。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此时已是夕阳西下，随后他命叶心点燃一根爆竹。
　　爆竹声响，火花冲天，连接着空中余晖，好似一幅霞光万丈图。
　　“公子，这样行吗？”叶心瞧了瞧空中慢慢消逝的烟花问了一旁同样看着花火的赵祯。赵祯点了点头，此刻他心中所想，所盼全然只为见凝香一面，想到过不了多久，便会见到她，那英俊的轮廓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赵祯只知这烟花能引来他想见之人，却不知这烟花也能给他引来杀身之祸。
　　突然出现的蒙面刺客手握长剑直奔赵祯而去，叶心不仅要一心二用挥剑格挡，还要处处维护赵祯的安全。几招下来叶心渐渐抵挡不住，他一边挥剑格挡一边对赵祯大喊让他跑，可那蒙面人却是丝毫不给他机会，叶心不慎，握剑的手生生挨了一刀。
　　赵祯大喊道，“叶心”“公子快走！”赵祯跑至大门处，欲打开门来，突然飞来一把剑直直钉在门面上。蒙面人一脚踢开缠住自己的叶心，叶心撞向圆柱滚落至地口吐鲜血，手中长剑寒光凛冽，蒙面人一步一步走向赵祯。赵祯见状内心已是惊恐万分，但脸上却丝毫不显畏惧之色。他拔下长剑，直指欺近的蒙面人，“是谁派你来的？”
　　蒙面人不答，只是一步一步走近他。一旁重伤在身的叶心见状已是忧心忡忡，他一边不断地试图爬起来一边对赵祯大喊“公子快走！”“不，要走一起走。”赵祯挥剑对着蒙面人乱砍一通，那人也只是稍稍闪躲。见赵祯用过了劲，那人指尖轻轻一弹，他手中的剑便飞向他处。蒙面人抬剑刺向赵祯，千钧一发之际，一枚飞石撞向剑身救下赵祯，来人不由分说便与蒙面人厮打一处。
　　那救下赵祯的人正是韩卓一！他原本是在追出现在府中的黑衣人，可那人带着他绕了好几条大街，直到他追进玄武大街的胡同口，那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听见有打斗声，仿佛还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叶心”，正是因为他的好奇心才救了赵祯一命。
　　赵祯趁机跑过去扶起叶心，突然间，从门外涌进来一批禁军和府兵，为首的当有韩映雪，濮阳槊，夏侯飞等人。禁军将赵祯紧紧护在中间，个个手握长矛对外，蒙面人见势不妙，借韩卓一打来的一掌冲出重围，韩卓一却不愿错过良机，亦飞身追去，韩映雪担心自己哥哥亦紧追而去。
　　濮阳槊见状便吩咐师弟夏侯飞率领禁军护送赵祯回宫，自己则带着府兵前去追他二人。当他追出胡同外发现韩映雪正与一个黑衣人厮打，却不见韩卓一。
　　韩卓一追至蒙面人来到城外的一处山崖，蒙面人见已无退路索性等在崖处，韩卓一上前质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何要刺杀皇上？”蒙面人不答欺身上前，两人交手连连喂招，眼看蒙面人那一剑就要刺中韩卓一，他却硬生生回力收住剑锋，正是这空隙才让韩卓一有机可乘给了自己一刀。
　　当黑纱破裂，余晖打在脸上，韩卓一才得已看清，那张脸就是自己这五日以来为其担惊受怕的人。
　　“千伊”
　　他不敢相信此刻站在自己跟前的人是那个温柔可人，知书达礼的女子。
　　“怎么会是你？怎么可能是你？”他还是不敢相信。
　　千伊问道，“为何不是我！”
　　“你，你会说话？”韩卓一听她开口，甚为惊讶，只是瞬间他便恍然大悟，“假扮哑女，获得所有人的同情就是为了隐藏身份，那么失踪又是为了什么？”
　　千伊道，“不过是为刺杀皇帝寻找的一个机会罢了。”
　　韩卓一叱问，“所以你一直都在骗我，包括所有人。”
　　“是”
　　落日悬挂在边缘，它晕染的赤霞像及了鲜红的血水。
　　“你为什么要刺杀皇上？”他还是想知道为什么！
　　她慢慢开口一字一句道，“因为赵家欠我一条命。”
　　韩卓一看了她许久，“你究竟是谁？”
　　千伊看着他嫣然一笑，一步一步向崖边后退，“韩卓一，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用千伊的身份叫你的名字。”
　　“千伊你要做什么？”看着她一步步退向山崖，他第一次感觉到害怕。“你回来！”
　　“不要！”
　　看着她像昙花一样消失，像星星一样坠落，他的恐惧感从心里蔓延至全身。所以在哪最后一刻，他不顾一切的要抓住她。
　　“抓紧我，别松手！千伊，别松手！”
　　“我不叫千伊。”
　　“那就告诉我，你是谁？”
　　千伊含笑从他手中挣脱，随风飞去的时候只轻轻地说了句，“你一定会记得我是谁。”
　　“千伊！”
　　......
　　皇上宫外遇刺一事，瞬间传遍各宫内院，当濮阳槊告知太后那刺客已经被韩卓一伏法击落山崖，这件事才得已告一段落。
　　韩母见到自己儿子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便向女儿问道，“你哥哥这是怎么了？”韩映雪看了一眼也是摇头，自从进宫回来后他就这副模样。
　　凤离歌在别苑内转悠了很久，屋里仍旧是一片漆黑。摆脱韩映雪与濮阳槊后便回到听风楼，他们之前约定好，借刺杀皇上为由好让千伊在韩卓一面前消失。
　　听见脚步声，他回身见到伏在月牙门上的人，上前道，“你可来了！”见她脸色苍白肩处不断渗血，“你受伤了？”
　　凤离歌将她扶进屋，为她止血包扎，回头见她仍旧脸色苍白，不乏有一丝担心。
　　“你失血过多，好生将息，剩下的事交给我！”
　　第二日早朝，韩卓一便将江洋大盗归案，取回东海明珠一事详奏于皇上。朝堂之上，龙颜大悦，加之他护驾有功，皇帝特嘉封其为二品骁远大将军。
　　刘后闻其此事震怒不已，“当真是便宜他了！”“郭槐”
　　“奴才在。”
　　刘后道，“哀家让你办的事办得如何了？”
　　郭槐道，“回太后，那丫头确已不在九黎山，奴才也是近日才查到她回了京都，奴才也曾派出去人，只是，”
　　刘后轻叱，“只是什么？说”
　　郭槐伏地，“派出去的人无一生还。”郭槐见刘后久久不语，抬头瞧了瞧又道，“奴才还查到，她此番回京除了栖息听风楼外并未曾见过任何人，甚至连神府司与韩家都不知她回了京。”
　　“听风楼”
　　......
　　“今日朝堂之上的事就是这些。”凤离歌手提酒瓶倚在榻上，“直接从四品骁骑将军晋升为正二品骁远大将军，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殊荣啊！你这伤没白挨。”
　　“你来就是为了奚落我？”
　　“我哪儿敢啊！”他笑道，“只不过是作为朋友敲打敲打你，皇帝下旨开设比武招亲为清河长公主挑选如意郎君。”
　　“她的亲事刘后不是早已有所安排了吗？”凝香有些疑惑。
　　“这不还未曾下明确的旨意吗！”他道，“听说是赵冰若亲自去向皇帝讨的旨。”见她有所思虑，“你说，咱们刚刚晋封的骁远大将军他会不会也去参加这场比武招亲？”
　　她心中一紧，如今的韩卓一已不再是当年的韩卓一，她亦不知，会不会！
　　“凝香，索性你在动动脑筋直接送他坐上驸马爷这个宝座不就好了。”
　　“凤离歌，你找死！”
　　朝他掷去一个茶杯，原本倚在榻上的人此刻已是挂在院中大树上。
　　“我还想多活几年。”他不怕死的又道，“我的话你只听去了三分，我指的那个驸马又不是她的驸马，而是先帝嫡女长乐长公主的驸马。”
　　突然，空中出现一物，光色耀眼，他飞跃半空，落在枝头，摊掌一看是枚银质的梨花，这是凝香的独门暗器―梨花镖。此镖一出，必为封杀。
　　他俯眉低看早已关闭门扉的屋子，叹息道，“不至于吧！我只是提个建议而已。唉，这年头还是会点功夫好，关键时刻还能保命。”话毕，亦消失在别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