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空间帝后日常》少盏

3、为难

　　周家送来的聘礼，孟昇给拿块破布遮住，就放在院子里也不往屋里搬。左右凉州雨少，放在外面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出啥事儿。他们家要是把东西往屋里搬了，那意义可就不一样了，孟家不是什么高门大院，围墙矮，外边儿的人一伸脑袋就看得到院子里有没有放着聘礼。若要是收进屋里去了，指不定周家人突然跳出来大肆宣扬他孟家认了这门亲，到时候十张嘴也说不清，只怕闹来闹去会闹成孟家悔婚。

　　眼下，只得等到明天周远山和他儿子周宏消消气，再由孟昇把东西给送回去。况且，这么多东西，他一个人也搬不动，明儿得叫上几个兄弟帮忙才是。

　　到了午后，孟娴从刺绣坊回来找点东西填肚子，得知三妹差点被人强娶了去，素来说话轻声细语的她，那火气是一冒三丈高，嗓子都快喊破了。

　　她指着自己脸颊的疤，狠狠地戳了孟媱一脑袋，恨铁不成钢：“早跟你说了，要嫁咱就早点找个老实人嫁了，要不嫁留着那张脸有什么用。是，你是把自己整天弄得灰头土脸的，可那纨绔见惯了美女还能看不穿你？如今好了，护你怕是护不住，你干脆去寺里做尼姑躲个两年得了。我看也真没法子，大哥要是为这事儿和周家杠上，这县尉大概是做不成了，咱家还要不要过了。”

　　孟媱正给林氏熬药，一脸苦想，面对她二姐的责备，半句腔都不敢开。也怪自己当初怎么就舍不得这张脸了。本以为凉州苦寒，熬个几年不用费心这脸就能被风沙吹得不能看，谁知道在浆洗房做工，整日里水汽泡着屋顶遮着，这脸也没见长难看。如今这当口上再说把脸划了，这不明摆着和周家做对找死么。

　　唉，要说她二姐当年为什么把脸划伤，还不是不想负了未婚夫梁公子。人梁公子担着天大的风险，一路护送孟家到凉州，又四处打点关系，分别之时，她二姐时便立下誓言此生再不嫁他人，当场用簪子把脸毁了。

　　二姐下得了那个狠心，可她孟媱还不至于啊，于是心里那个叹啊，自己怎么就摊上这糟心事儿了。

　　不如，真的去尼姑庵里躲个两年？周家再怎么横，也不能横到佛主的地盘上不是。孟媱熬好了药，给林氏端去屋子，刚进了门就听父亲和林氏商量，叫她去尼姑庵里躲一阵子。

　　得，这缩头王八看来她逃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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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京，文德殿。

　　国子监司业梁子华和殿前司指挥使郭匆撞了个对面，双双沉默着走进文德殿内。殿中已经跪着一个人，不必细看，仅看那肥硕的身子便知道是户部尚书牛明远。

　　武元帝背靠在龙椅上，面色不太好，胸前竟好似染了血……也不是好似，这殿中分明带着血腥味。皇帝的脸色瞧着不太好，难保今儿没有杀人的心。

　　常彧确实动了许久没有动的杀心，若要让他听见这中间谁给孟家使了绊子，泄愤唯有摘脑袋。跪在下首的梁子华这个人，本该是孟媱的二姐夫，他的杀心自然动不到他身上。好在是，梁子华对孟家二女儿情根深种，这点倒是没有变。

　　梁子华和郭匆是同时被召见的，皆问了安后便听上首传来帝王问话：“梁卿，你来得倒是快，朕不与你绕弯子。你来说说，八年前流放凉州的孟家，你可照顾得好？”

　　面对武元帝的质问，梁子华跪得笔直，一身读书人的傲然风骨。贿赂官员，私放罪犯，如今被圣上不留情面挑明了问，竟一脸不怕的样子：“回陛下，半年前臣接到孟家手书，一切都好。”一句说完，依旧脸色不变，摘下头顶官帽放于地上，端的是无比坦然，“臣有罪，请陛下降罪。”

　　听到“一切都好”，常彧几不可见的勾了勾笑，星眸里有光轻轻颤了颤，又问：“孟家人如今都以什么为生？”

　　竟没有迎来想象中的盛怒，梁子华先是一顿，随后照实答道：“孟家二老卧病，长女与长媳病故，大郎于新改县任职县尉，二女在刺绣坊做工，三女则在浆洗房。”

　　浆洗坊么，好歹是个正经营生。常彧又觉心头稍宽，只是仍不是个好滋味，听闻浆洗衣服可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凉州苦寒，一到了冬天，冰水必然是刺骨的冷。

　　“朕再问你。”常彧走下台阶，负手站在跪得笔挺的他本该戏称为“二姐夫”的梁子华身旁，“你瞒了八年，如今倒是老实，不怕朕孟家梁家一并重罚？”

　　梁子华闭闭眼，浓眉微蹙，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勉强可以称作“胆怯”的表情：“怕。但此事乃罪臣一人所为，于我梁家无关，望陛下彻查。孟家有罪，如何判罚由陛下定夺，臣明白救得了一次，救不了两次……陛下明察秋毫，臣自知事情败露，是故如实招来。然臣心中固有不服在，不敢再欺瞒陛下——那孟家实在罪不至此，孟老已悔不当初。请陛下治罪下臣，宽恕孟家，广施仁政！”

　　他一腔真话吐完，终于跪拜下去，匍匐在地上祈求帝王的一次宽宥。额头见血的牛明远见状，也连忙趴在了地上。在朝为官者心里都清楚，武元帝从不轻易饶人，当年他随父辈征战数年，父辈战死后又继承先烈遗志结束了腐朽的大岳王朝，作为大延的开国皇帝，他是何等睿智，在目睹了大岳亡国后，早已深刻明白官官相护结党营私乃是王朝崩塌的一大推手，故而在他治下，百姓可以休养生息，当官的却得拎着脑袋过日子，最怕哪里行差踏错。

　　然而这次，武元帝的反应却出人意料。

　　武元帝居然只是皱了皱眉，面如寒冰，继而一脚将梁子华踹翻在地：“既然知罪，那便脱下官服滚回去给朕反省。至于你牛尚书，罚俸半年长点记性。另，出了这道殿门，就把你们的嘴缝起来，此事不得宣扬，否则绝不轻饶。”

　　连伴君八载，已经数不清武元帝砍了多少人脑袋的陈福都觉得不可思议——就这样？和前朝余孽勾结，不同罪流放，就这样算了？

　　“郭匆留下，其余人等退下。”常彧复又坐回龙椅，展开一份明黄圣旨提笔书写。他的脸色终于转好，似笑非笑，奋笔疾书，心无旁骛再也没看其他人一眼。陈福左看右看仍旧不明白，陛下这表情……说苦恼却又参了喜事啊，着实令人捉摸不透。

　　梁子华还想求情几句，却被牛明远拉住衣袍，最终只是张了张嘴就被拽出文德殿外。和梁子华一同进殿的殿前司指都挥使郭匆目睹了整个过程，一贯是听着，并不插话，此时很懂地上前半步等着武元帝吩咐。

　　常彧写完圣旨，毫不犹豫加盖玉玺，心中悬着的石头放下去稍许。他决意迎回他的皇后，不管她已是残花败柳，还是已嫁人生子，哪怕容颜早早折损，他都可以不在乎。

　　陈福接走圣旨，送到郭匆手中，郭匆拿着展开的圣旨在武元帝的授意下先浏览了一遍，当看完最后一个字后，见惯了大风大浪，经历了无数变革的他也骇得瞠目结舌。

　　“陛下！立后……这……”

　　常彧抬手，终于能心平气和地说话，示意他无需多言：“你亲自走一趟凉州宣旨，朕有三点要你切记。其一，朕钦定的皇后，名声千万不得有损，此事你看着办；其二，朕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把这件事办妥；其三，此事万不可泄露半个字。这三点千万铭记，有一点出现纰漏，你这脑袋朕也是舍得摘的。”

　　陈福双眼一瞪，殿前司都指挥使的脑袋……郭匆可是武元帝的心腹啊！郭匆听罢不敢再言，领了这份莫名其妙足以让大延朝堂炸开了锅的圣旨匆匆离去。

　　吩咐完这件事，常彧心情稍松饮了一口茶，但片刻之后，他的眉头就再度蹙起，想起来一件事——这殿前司指挥使倒是郭匆没变，但这八年里统共发生过什么，朝局又是何种模样了？如今最要紧的两件事办了一件，还有一件便是要通过步军司都指挥使了解朝中各官员的情况。

　　常彧立即放下茶碗，一刻也不得歇：“传步军司都指挥使。”

　　陈福却苦脸进言道：“陛下，御医已经等候多时了，您这血……龙体要紧哪。哦，还有，宸妃娘娘那儿是不是要奴才传话，说今儿不去了。”

　　宸妃？哪门子的宸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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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媱见爹娘身子没有大碍，下午又赶回去做工了。把今天的工钱领了之后，明儿一早她就得去尼姑庵避一避。凉州偏远，唯一的尼姑庵徒步要走上大半天，这会儿出发太晚了怕路上遇到贼寇。

　　周家那里，还有大哥顶着，再不济那梁公子的名头也可以搬出来用用，梁公子本人是极其乐意的，只是孟家平日里不愿给他招麻烦。

　　孟媱回来的时候顺便去找刘婶儿赔了她的面摊子钱，若不是刘婶儿帮腔，今天指不定要闹成这么样。刘婶儿唉声叹气的，一个劲儿说着“造孽”这样的话，末了反倒是劝她不如嫁了算了，鸡蛋撞不过石头。

　　摸着胸口说句良心话，她出去躲着谁也对不住，嫁个废人倒也没什么的，慢慢儿总会想通的，可父亲既然能不为五斗米折腰，也同样不愿与周家这等人为伍。她这厢服软嫁了，回头爹能气死。

　　晚上一家子凑合着吃了顿饭，林氏早替她准备了包袱，大哥和二姐各自嘱咐了些话，孟父则一句话都不提，闷声睡觉去了。夜间，大哥去守院子里的聘礼，谨防偷儿来偷，渐渐的夜也沉了，这一家子见惯了风雨沉浮倒也还睡得着。

　　一个晚上过去，孟媱连个梦都没做，睡得跟死猪似的。翌日清晨，先起去刺绣坊的二姐突然在门外爆发出一声尖叫。

　　“哥——”

　　孟媱被吵醒，踉踉跄跄推门出去，赫然见孟昇倒在地上，那一园子的聘礼全然不见了踪迹，一点儿木头渣滓都没剩下……

　　就在此时，木门被人敲响，孟媱茫然地打开门，却见门外站着蔡大麻子，身后还跟着几个棒夫。

　　“哟呵，是孟家三娘。”管事捋了捋胡子，笑得一脸阴险，“起这么早啊，哈？！既然这门儿亲你们铁了心不要，我家公子也不强人所难，聘礼今儿咱们收回去。箱子在哪儿，我数数少没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