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已成年》艾哟哟

15、第 15 章

　　放月假了，有两天时间，秦颂买了最早班的大巴车车票回了舅舅家。

　　他自己已算没有家了。

　　他原本是有一个温暖的、富裕的家庭的。

　　父亲脑子灵活，虽然文化水平不高，初中毕业，但是常常在外面混迹。后来一脚踏入建筑行业成了包工头，就发达了。

　　巅峰时期，家里在市区买了三套商品房，老家镇上也有两套房子。

　　秦颂除了幼儿园，小学开始就是在市里面读的书。所以，他算是四分之三个城里人。如果将幼儿园、小学、初中和高中分段的话，可不就是四分之三？

　　那个时候秦颂只在逢年过节才会跟着爸妈回趟老家，看看家乡的亲人，去上上祖坟。

　　开车回去，很有排场，真正的衣锦还乡呢。

　　而舅舅会搞装修，也是被爸爸带进来的。不然的话，没文化也没技术的舅舅现在要么还在外面打零工出卖苦力，要么就是在老家种庄稼。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是老家乡镇那一片排得上号的会搞装修的老师傅。

　　男人有钱就变坏，秦颂觉得于一半的男人而言，这话是准的。

　　妈妈没工作，住进城里后，就主要是照顾他和爸爸的起居生活，做全职妇女。

　　但父亲常年在外包建筑工地，东奔西跑，回家的次数并不多。有钱了后，还学了很多坏毛病，其中一样---包养二奶。

　　舅舅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妈妈，于是，爸妈就开始了争吵，家里面不再和谐。

　　终于吵到父亲提离婚，妈妈死活不干，他就离家出走，一去杳无音信。

　　再过了几个月，他们是从警察那里知道的父亲的消息---爸爸带着小三儿出去自驾游，高速公路上在车内打情骂俏，出事前想踩刹车，结果错踩成了油门儿，导致七车连撞。

　　那时候他才上初二，还没满十四岁，很多成人世界里的事情都不懂。

　　隐约记得发生了许多关于钱的事情，掏空了他的家。

　　爸爸这边的亲人跟妈妈争家产、撞人致死陪了一大笔钱、父亲的丧事花钱、小三儿家的家属来闹，出于息事宁人的态度，舅舅做主给了一笔钱打发走了对方、外婆也是那时候被气死了的、还有陆陆续续冒出来的一些要债人……

　　妈妈承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欲要喝农药自杀，被及时发现送医院。这一住院，一吃药，一抑郁……他的家彻底就没有了。

　　如今，他和妈妈相依为命。

　　但是妈妈的精神早大不如前，时常恍惚，生活不能自理。

　　他要读书，他要赚钱养活妈妈和自己，没办法照顾母亲。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舅舅，妈妈便托给了舅舅的家人在照顾。

　　所以，舅舅家成了他目前的家。

　　寄人篱下的滋味儿是不好受的，再亲的亲人也熬不住长年累月的拖累。

　　他不是没想过争口气，带着母亲独自一边去生活。可是，如果放弃学业，这辈子恐怕都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了。他已能一眼望到底，不过就是个一辈子的穷苦命，这一生都会活得很累。

　　而唯知识，才能改变人的命运。

　　于是，再多的冷眼，这么多年也承受下来了。

　　习惯了，就好。

　　有时候回首往事，秦颂觉得读再多的书，学习成绩再好，课本里也教不会你如何快速长大成人，而唯有苦难，才能让人一夜成长。

　　大巴车走高速路开了一个半小时到了县里，秦颂再在县里转中巴车，又坐了一个小时才摇到了乡镇上。

　　舅舅家就在镇上。

　　他从车上跳下来。

　　没什么行李，他就背了个双肩包，里面塞了点洗漱用品和一套换洗衣服，以备不时之需。其实住不了多久，一个晚上而已，明天下午又要马不停蹄地赶回学校去。

　　秦颂先打电话问了问舅舅在哪里，回说在别人家的新房子里给人做衣柜。

　　秦颂问，要不要帮忙？

　　舅舅说，要到中午了，你想帮忙的话，吃了午饭下午再一起出来吧。

　　秦颂答应了，然后就先回了舅舅家。

　　舅舅性子木讷，在大城市里不容易接到装修活儿，但是乡镇地方小，人也都很淳朴。口碑相传之下，很多人找他干活儿，所以他日常还挺忙的，日子过得也还不错。

　　乡镇上已早在五六年前就开始搞商品房开发了，类似于秦颂爸爸那种半吊子的包工头做的工程，品相不是很好看，但也是跟随时代潮流。

　　虽然工程的利润比大城市里的薄，但是包赚不赔，资金回笼快啊。因为很多去外地打工的打工仔赚了钱就寄回家买一套搁在那里，房子供不应求。

　　大城市里买不起房子，但是小镇上还是买得起的。

　　有个家，漂泊多年后回来就有地儿落脚了。还是楼房，倍有范儿。

　　所以，如今这乡镇上到处可见五六层高的楼房，已经见不到瓦房了。

　　秦颂估计，再过两三年，更高的楼层也将出现。因为房子的需求年年往上攀，占用农耕地办手续麻烦，成本也高，便只能往高了叠。

　　舅舅家前两年就住进了商品房，当然不是电梯房，在六楼，顶层，秦颂爬上去，敲门。

　　十二岁的大妹妹开的门，一声欢呼：“秦颂哥哥回来了！”

　　周末学校放假，舅舅家三个女儿都在家，蜂拥过来抱住秦颂的胳膊和大腿：“哥哥哥哥！”

　　妹妹们都很喜欢秦颂，每回他回来都热烈欢迎。

　　这是秦颂仅有的快乐时光。

　　他从包里掏出从城里买回来的糖果和发圈儿分给三个妹妹，这是乡镇商店里绝对买不到的品种。

　　花了二三十块钱，礼轻情意重。

　　关键秦颂会挑，眼光好，发圈儿很漂亮。

　　女孩儿们一看就都很喜欢，又是一阵欢呼，然后就开始拿着镜子对镜梳妆，将新发圈儿扎头发上了。

　　很快就又嘻嘻哈哈地涌过来问：“哥哥，好看吗？”

　　“好看！”

　　“有多好看？”

　　“巨好看！”

　　“那我们三个谁最好看？”

　　“噢，你们问我这样危险的问题，干脆直接杀了我吧。”

　　“哈哈哈哈……”妹妹们在沙发上笑闹成一团。

　　背包在半旧的沙发上放下，秦颂就去厨房找舅妈。

　　秦颂的舅妈张玉贞是个精明的人，还有几分姿色。本来她一开始是看不上秦颂的舅舅周诚的，嫌他黑瘦老实木讷。可她那时候是二婚，即使长得好看，但她想再嫁个好的，别的男人却又不愿意要她。后来看周诚会点手艺能赚钱养家，终于就嫁了。

　　过日子才是实在的，好看不能当饭吃。

　　没想到这一嫁，嫁对了。

　　周诚爱她，宠她，很听她的话，人也勤劳肯干，赚点钱就交给她。

　　张玉贞的第一段婚姻很痛苦，丈夫长得跟小白脸似的，漂亮是漂亮，可是好吃懒做，还家暴，又经常去勾搭别的女人。

　　前后两段婚姻这么一比较，她一颗心就切切实实地安在了周诚身上了。

　　二人婚后连生三个孩子，便是夫妻关系和睦的最好佐证。

　　不过，张玉贞想要给周诚生个能继香火的。所以，买了房子并家里又有了点底子后，她最近又怀上了。

　　秦颂去到厨房，舅妈张玉贞正在灶前忙碌。

　　“舅妈？在炒菜了啊？我来吧。”他想去接过锅铲，“舅舅待会儿就回来，我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

　　“哟，颂颂回来了啊？”张玉贞抽空回身看了他一眼，然后就手脚利落的在菜板上剁了几颗大蒜，嘴里说：“不用你来，我很快就把饭菜做好了。你去看看你妈妈，服侍她把药吃了吧，待会儿就要吃午饭了。”

　　“也好。”

　　秦颂打开房门就往楼顶大步而去。

　　舅舅家的房子套内只有六十多个平方，两室两厅。

　　他们一家五口，加上秦颂和他的妈妈，肯定是住不下的。不过秦颂回来后，一般要么是睡沙发，要么就是回自家屋去睡。

　　所以，关键是安放他妈妈就好了。

　　秦颂家的房子，市里面的几套房子全都卖了偿债，镇上原有两套，前两年卖了一套给妈妈看病吃药，目前还留有点余款，不知道哪天就会花光。剩下最后一套，秦颂说什么也留了下来，不让舅舅再卖了。

　　万一哪天人被逼得到了穷途末路，至少还有个地方能够栖身，能够遮风挡雨。

　　放假的时候，秦颂跟他妈妈娘俩儿是一起住的。但秦颂开学了，他就会将妈妈送到舅舅家来，请他们照料。

　　由于家小，周诚就在楼顶上修了栋违章建筑，盖了一间房子，专门供秦颂的妈妈周丽居住。

　　先秦颂已经在屋内几间房不动声色地找了找，没看到自己妈妈，便猜多半是在楼顶上待着，所以张玉贞一说，他就开门往外走。

　　爬了一层楼到了楼顶那间违章建筑外，秦颂一推门，发现门推不开，这才看见木板门外挂了一把锁，他皱了皱眉。

　　身后传来跑步声：“哥哥，你忘了拿钥匙。”

　　“谢谢啊。”

　　秦颂摸了摸大妹妹的头，接过钥匙串。

　　上面有一大一小两把钥匙。

　　他也没问是哪一把钥匙，看看锁，准确的找到大的那把，把门打开。

　　屋内没有开灯，借着外面的天光，秦颂看见自己妈妈周丽低着头坐在床沿边，一头灰白的乱发，衣衫有些褶皱，两只脚光着吊在半空，神情木讷。

　　他一声暗哑地喊出：“妈！”

　　周丽缓缓抬头，半晌咧嘴一笑：“颂颂回来了啊。”

　　“嗯。”

　　秦颂把灯打开，走到床头柜边准备找把梳子先给妈妈梳头，却发现母亲的右手伸着，一直延续到床头铁栏杆上。

　　再一看，手腕上一根铁链子，链子的另一头锁在床栏杆上。

　　“这是……”他抓住那链子扯了扯，扯不掉，都是铁疙瘩。

　　上面那把锁在晃荡。

　　他知道了那把小钥匙是做什么的了，气促地解开锁，他回头厉声问：“为什么把姨姨锁住？！”

　　大妹妹从未见过他这骇人模样，被吓住了。

　　周丽抹了抹乱发，道：“颂颂，你别这样，都是我不好。他们也是为了我好。”

　　“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今日的周丽脑子是清楚的，大侄女胆子大了些，这才敢吞吞吐吐道：“姨姨想跳楼，爸爸好不容易将她拉住。怕她再跳，就只好在出门前将她锁在床头，屋子外面也上了一道锁，不让她走出去。”

　　“妈！”

　　早两年，周丽的自杀事件一年里会闹个两三回。后来她脑子不太清楚了，才稍稍消停了些，不知道为什么又开始犯病了。

　　“妈，你不要这样好吗？”秦颂在妈妈身前单膝跪下来，伏在她的膝盖上哽咽道，“你看，你现在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多了，说明这回咱们吃对药了。你继续吃下去，病很快就会好了，为什么要想不开呢？”

　　周丽长叹了口气，摸着秦颂的脑袋，流着泪说：“就是因为人清醒了些，我才知道自己这些年拖累了你，也拖累了弟弟一家人。家里该卖的都卖光了，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你读书生活全靠自己，还要赚钱给我抓药治病，好苦啊，我心里痛死了。颂颂，反正我也觉得活着没意思了，你为什么不让妈妈解脱呢？”

　　“妈妈……”秦颂抹了抹泪，“房子没卖光，还有呢。咱们有地方住，这个你根本不用担心！”

　　周丽只是摇头，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