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爱》清薇

1、上

　　当冬天来临的时候，阳光透过了叶子。只是这时候它们透过的也只不过是光秃秃的枝杈，因为所有叶子都已在秋天刚刚这座城市迈进轻缓的脚步时，便开始纷纷飘落。直至最后终于全部被长埋于地下。所以，阳光其实终究还是没能穿过叶子。
　　这时候我也会时常光顾一家音像店。不仅是因为店里的装饰精美别致，更是因为在那里我总能够找到一些我在其他任何音像店都找不到的老影片。
　　店主是个和我一般大的男孩。每次看到我走进店铺的时候，他闪亮的眼睛总会眯成一条线，然后就对我温婉的笑起来。
　　店里的生意虽不算红火，却也不失忙碌。但每当店中生意较为清闲时他便会微笑着埋头帮我找寻我想看的那些老影片。
　　岩井俊二的《情书》。和他一起找了很久，最后在角落的一排架子里找到，上面覆盖着很多细微而干燥的灰尘。我喜欢电影开始时那铺天盖地的雪，无边无际，一直延伸到和天相接的地方。
　　杜拉斯的《情人》，由于搁置太久，许多地方是雪花一般晃眼的马赛克。但因着那终究是久违的梁家辉的电影，所以自己还是深深地喜欢着它。那泛黄的背景，伤心的湄南河，以及所有在那个年代能够被我感知的绝望、空虚、放纵、沉沦……无时无刻不在我心上画上浓重的记忆。
　　还有《罗马假日》，《走出非洲》，《钢琴课》，《卡萨布兰卡》，《墨西哥往事》……
　　仅仅是这样简单的接触，在时间积累久了之后，我开始知道他的名字叫依佑。
　　“——依佑，依佑。”
　　我不停地唤着这两个字，属于这个温婉男子的奇怪的名字。
　　买完碟片我会穿过一条长长的林荫路去一家叫做“等吧”的奶茶店喝珍珠奶茶。我喜欢珍珠奶茶浓浓的香气和清甜宜人的味道。我时常在下着小雨或小雪的日子里以静默的姿势坐在靠窗的位子上，看窗外稀疏的人流和摇晃的树影不断在眼前变换摇曳的身姿。这时候也会感受到生活难得的清闲至极。我也总是微笑地嗅着混有珍珠奶茶香气的湿润空气的味道。于是想起这样一首诗：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于是，不知何时，竟发现自己的笑容也开始变得像依佑一样温婉。
　　在一个漆黑的夜晚，我独自一人走在回学校的路上。空中月似星岛，冬季的寒冷将我团团围住。漆黑的天幕里只偶尔有一两只迷路的飞鸟缓缓飞过。
　　走到学校门口时我的眼睛忽地的一亮——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路灯下徘徊着。我的心也随着那身影的移动，仿佛温暖，仿佛似曾相识地漂浮着。走近了一些，我看清楚那人的脸，是依佑！这时他也看到了我。刹那间，笑容在他的脸上潮水般浮现。接下来是我俩几秒钟的对视。直到我的脸颊微微发热，却仍旧故作镇定地问他：“在等人吗？”
　　“不……是……是啊，我……”
　　“在等谁啊？”
　　“我……我……等你。好几天没见到你，心里不塌实。不过现在看到了就没事了。我走了。”
　　我还愣在原地，他却已经迅速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中。他的影子渐渐飘远，直至最终与黑夜溶成一副底色相近的画卷。
　　“他还挺可爱的。”我微笑着想到，却又我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此后我依旧常去音像店找那些老影片，或只是单纯地为了看看依佑那温婉的笑容。但是我却不愿迷恋它，因为我怕如果我的镜头习惯了这样的画面，以后它就再也无法容忍现实的灰暗。后来我又想到也许我们只适合做好朋友。毕竟我们彼此之间都还不了解对方，况且我也不知道，对于我，他是怎样看待。
　　于是忽然就有了想要逃跑的感觉。但我依旧以静默的姿势喝着珍珠奶茶，依旧在一个叫“破碎”的论坛上发很多很多帖子，却不敢再想起那温婉的笑容。

　　最近时常是阴天。每到此时，风在舞蹈，叶在飘摇，天空似乎近得触手可及。
　　那天风很大。风从我身上掠过的时候，我的头发和裙角就被风轻易地扬起。它们随着风吹动的节奏在明媚的季节里舞蹈，这使我有种飘浮的感觉。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长久地观望后，我已再也无法找到依佑来学校等我的那晚从我头顶掠过的没有同伴的飞鸟了。眼下，这里只有满眼的孤单和寂寞。于是我就又想躲进“等吧”排遣这孤单寂寞。可是刚走到门口却看见在靠窗的我经常坐的位置上，依佑正在和一个女孩说笑着……
　　风卷云舒，日升星沉，我忽然看到了铺天盖地的落叶正从树木的枝干上缓缓飘下，物资翩迁地飞到天地相接的地方。之后便是眼前的一黑……
　　醒来后我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那里有比黑暗更令人恐惧的白色。门迅速被拉开了一条缝隙，是依佑，他大步向我走来，却不再微笑。
　　“这么多天，你去哪了？为什么不来找我？”他严肃地看着我。
　　“我……”
　　“你怎么一个人到处乱走，你这次晕倒幸好被我看见送来了医院，要是当时我不在附近你准备怎么办啊？”他认真地低声问着，兴师问罪一般。
　　我哭了，泪珠大滴大滴地坠落下来，打湿了盖在我身上的雪白的被单，也温暖了我孤单寂寞的心。虽然我不知道面对着这样突如其来的幸福我为什么会哭泣，但是我却知道有依佑在我身边关心、疼爱我的感觉，很好，很好。
　　看到我黯然落泪，他也变得更加焦急。他立即在我床边坐下说：
　　“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对你说话的。可是你知不知道这些天我真的很担心你。”听到这话我哭得更凶了。
　　这时他忽然抓住了我的手，神情异常认真地对我说：
　　“让我照顾你吧！我想每天每天都能看见你，可以吗？”
　　“我……”依佑的话立即化为一股暖流，在我心底迅速蔓延开来。我兴奋得说不出话，只能用力点着头，然后一头栽进他怀里，破涕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