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痕]白发如雪》容予之

21、鲸鱼巨海

　　为了寻找神器下落，宇文拓从很早开始便有做出海的准备，海船和船员都是现成的，只待整装完毕后便可出发。

　　出海的人，除了初九、于小雪和杨硕，还有陆仲恺和丁楚云。陆仲恺听说初九出海既是为了找人和找神器，又是为了暂避风头，当即灵机一动，觉得自己不如也一起去海上避风头，肯定比在江都更安全；丁楚云则道自己是宇文小姐的专属大夫，拿着太师府的月钱，自当为主家尽心尽力，强烈要求同去。

　　而陈靖仇，原本准备一同出海，但遭到了师父强烈反对，只得无奈放弃，转而拜托于小雪带回拓跋玉儿。

　　见出海队伍壮大，多了两个各有本领的人，为自家妹妹愁白了头的宇文拓稍稍安了点心。他分别给了初九、于小雪、杨硕三人各一枚联络符咒，只要催发符咒之力，便可向宇文拓传送讯息，同时还能立刻定位到他们的所在位置。

　　饶是如此，出行之前，宇文拓还是对初九千叮万嘱了番——以寻找拓跋玉儿和打探神器下落为主，不可轻易犯险，遇事多听别人的话，少自作主张……

　　初九头都点酸了，终于把自家哥哥应付了过去。

　　“烟波浩渺帆行处，碧水连天一色青……”

　　大海之上，初九立于栏杆边，一只手撑着下巴，眺目远望。碧海晴空，水天相接，一眼望去，无边无际。青蓝的波浪击在船舷上，四散出白色的水花，十分好看。他们已出海三天，这等景色却是怎么看都看不腻。

　　于小雪陪在一旁，替她撑着伞，听得似懂非懂：“呃……初九是在夸海上的景色吗？”

　　“小雪最近很有进步嘛，”初九笑眯眯地道，“从大字不识，到现在能稍微听懂诗句了。”

　　“小雪姑娘天性聪慧，”丁楚云也在一旁夸她，“这些日子以来，我教小雪姑娘学习药理，她一点就通，进步飞速，比我当年好多了。”

　　于小雪被夸得脸都红了起来，双手绞着衣角，满是不好意思。在此之前，她从未有过读书认字的机会，故而十分珍惜；而她因弟弟小朔之事，自幼对医术十分向往，面对丁楚云的教导，她更是如获至宝。

　　船舱的门从中打开，一道身影走至甲板之上。他脸色有些发白，精神看起来萎靡不振，却坚持着走到了栏杆边上，站在初九身边，望着远处的波涛，似在寻找什么。

　　“杨将军既然晕船，那便好好在里面休息，何须逞强？”初九看似在关心杨硕，实则把他挖苦了一顿，“到时候拓跋姐姐还没有找到，杨将军反而先一步倒下，该让我们如何是好？”

　　“是啊，杨将军，你可是把药全部都吐出来了，”丁楚云也跟着劝道，“你还是先休息会儿，到时候再喝点药吧。”

　　杨硕摇头道：“不妨事……我听船员来报，说海面有异常动静，我不放心，过来看看。”

　　“我们在这儿聊了好一会儿的天了，哪有看到什么异常动静，你不会晕出幻觉了吧？”初九小小地翻了个白眼，望着杨硕惨白的脸色，终于大发善心，道，“罢了，本姑娘今日心情好，就勉为其难帮帮忙吧。”

　　她斜倚在栏杆上，海风拂起纯白的长发，粼粼波光映入眼中，愈发衬得双瞳星亮，眉目如画。她朱唇轻启，却是轻声唱起了歌：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于小雪在江都听过这首民歌，据说是从梁朝传承下来的，大街小巷时有传唱，悠扬而婉转。然而，初九唱来的感觉却与其他人大不相同，似有一股奇特的力量蕴含于少女清冽的嗓音中，将在场所有人的心灵彻底洗涤。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少女的音调愈发婉转，一时之间，在场所有人心中的烦恼、不安、担忧，种种负面情绪，全部被歌声轻轻抚平，连带身体上的不适，也一同缓解了许多。船上其他人听见了歌声，都不由自主地靠近了过来，甲板上一时挤满了人，个个面带沉醉，聆听着天籁之音。

　　“宇文小姐歌如天籁，听之令人心旷神怡，”原本不在甲板上的陆仲恺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他赞叹道，“声音中更是灵力充沛，安抚神魂，在下听完后，甚至觉得连修为都增长了不少。”

　　“多谢鸾小姐。”杨硕朝初九一礼，面色已好看了许多。

　　初九坦然受了他一礼，正欲随口说点什么来调侃他，忽地眉头轻轻拧起。她转过头，凝神望向海面，耀眼的波光刺得她眼睛有些疼，但她仍在其间捕捉到了一道逼近过来的巨大黑影。

　　“这是——”于小雪也看得清清楚楚，顿时惊讶地张大了嘴。

　　“好强的灵力，似乎是一只海中巨兽，”初九眉头轻蹙，沉吟片刻，“我能听见它的心之音，它好像在对我表示感谢……”

　　倘若对方灵力强大，又主动敞开心扉的话，身为伏羲琴转世的初九，能在一定程度上听见对方的心音，并与之共鸣。

　　随着她的话，巨大的黑影游过船边，尾巴轻轻甩动，带起一阵波浪，随后游至前方，从水中抬起了头。同一时间，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水雾弥漫中，一道七色彩虹从中显现，在蓝天的映衬之下，显得格外瑰丽。

　　“哇……”于小雪赞叹不已。

　　“是鲸鱼啊，”看见这一幕的船员议论纷纷，“这么大的鲸鱼，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宇文小姐听说过氐人族么？”陆仲恺走到船舷边，对初九道。

　　“《山海经》有载，‘氐人国在建木西，其为人，人面而鱼身，无足’，”初九答道，“你是在说这个吗？”

　　“不错，”陆仲恺点头道，“但我却听山中的妖精前辈说过，氐人族大都居于大大小小的鲸鱼之内，在东海中生存。甚至还有传言，说氐人一族永葆青春，至死仍是青春美貌。”

　　“哦？”初九极其敏感，她几乎是一瞬间就知道陆仲恺在说什么。

　　“因为在海中航行已有三日，我又再次做了占卜，不出所料，对崆峒印的卦象又清晰了不少——卦辞提示，崆峒印可能在海下。”陆仲恺道。

　　“永葆青春的氐人族，以及海面之下的崆峒印……的确是非常重要的线索。”初九唇角轻轻勾起，“真是多亏陆公子了。”

　　“哪里，”陆仲恺腼腆一笑，“我也是看见这条鲸鱼，才忽然想起当初听过的传说的。”

　　“但我们都是陆地人，若想下海寻找崆峒印，实在千难万难。”初九眉头轻蹙，对此感觉甚是无解。

　　“鸾小姐，”杨硕在旁提醒道，“临行前，宇文大人千叮万嘱，让我们只需找到神器线索即可，其他的交给他来处理。”

　　“知道了。”初九悄悄翻了个白眼。

　　然而，倘若神器真的出现在眼前，她定会想方设法取得——她可从来不是什么乖乖听话的好孩子。

　　“对了，关于宇文小姐的事情，我也重做了一次占卜。宇文小姐同两件神器似乎有极其紧密的联系，根据卦象的指示，宇文小姐的机缘亦在海面之下……”

　　陆仲恺正说着话，不远处鲸鱼的彩虹缓缓散去，忽然有三道人影从中显现，凌波踏水而来。待他们行到近处，初九方才看清楚，这三人俱是人身鱼尾，耳朵尖长，背生鱼鳍，显然并不是人类。

　　“氐人族？”

　　才听初九和陆仲恺说起氐人族，杨硕立刻反应过来，不知对方有何来意，脸上满是戒备，右手已按上腰侧长剑。而三位氐人族朝船上众人遥遥一礼，用富含古音的腔调开口了。

　　“我等乃是氐人国之人，因诸位方才施以援手，特地前来感谢。”

　　“为何感谢？”杨硕不解。

　　“方才，我族神兽巨海受到惊扰，从海底一路冲至水面。如果让它继续发狂，不仅会对族人造成影响，甚至可能会引发灾难。”为首的氐人道，“多亏诸位，不知用了何种方法将巨海安抚下来，避免了我族损失，也挽救了海底生灵。”

　　“那只鲸鱼，就是你们的神兽巨海？”初九道。

　　“是，”氐人答道，“吾乃氐人国丞相华禹，奉我族女王之命，为感谢诸位恩情，献上避水宝珠一颗。此宝珠不仅类似夜明珠，可用作照明，对陆地人来说更是至宝——持有此珠，便可在水下行动，呼吸自如，同身在陆地一般。”

　　随着华禹的话，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宝珠腾空而起，落到初九面前。少女伸出手，在杨硕不赞同的目光中，将宝珠拢于手心，含笑道：“那便多谢了。”

　　“诸位，我们另有一事相求。”华禹再次一礼，“倘若诸位愿意帮忙，事成之后，我族宝库中的宝物，将任诸位挑选。”

　　“哦？”初九轻轻挑起眉。

　　她本来还愁跟氐人族拉不上关系，结果对方竟有事相求，简直就是瞌睡时来了枕头，想要的东西自行送上门。

　　“具体事宜，请诸位随我前往氐人国，我族女王将亲自与诸位相谈。”

　　“大海茫茫，凶险无数，我等身为陆地人，行船本就万分不易，又怎知你们的氐人国有没有危险？”杨硕皱眉道。

　　“还请诸位放心，氐人国位于鲸鱼腹内，与陆地无异，氐人族也绝不会对自己的恩人动手。”华禹道。

　　“有趣，”初九微微一笑，“此等奇遇，平常人怕是一生都难以遇到。杨将军，我们便去看看吧，待见到氐人女王，听听她的请求，再做决定不迟。”

　　“鸾小姐，”杨硕反对道，“你别忘了，我们的目的乃是寻找仙界，接回拓跋姑娘，本来时间甚紧，怎好在此耽搁？”

　　初九还未回答，华禹便先一步开口了：“仙界？诸位莫非是打算前往这附近海上的仙山岛？但仙界外有结界守护，与人间界隔离，寻常船只无法接近，只有像巨海这样的神兽，才能够抵达。”

　　“难怪传说中仙界入口一直极难寻找……”陆仲恺闻言频频点头。

　　“这……”杨硕哑然。

　　“那么，想来氐人族是有办法抵达仙界的？”初九道。

　　“不错，”华禹点头道，“只要诸位愿意施以援手，送诸位前往仙山岛这点小事，连我都可以满口答应。”

　　“好，那我们便去听听女王的请求吧。”初九含笑道，“杨将军，这可是现在唯一的办法了。倘若害怕危险，不同我一道过去也是可以的。”

　　“鸾小姐……”

　　杨硕长叹口气。他从不曾害怕危险，害怕的只是初九遇到危险罢了。然而他也十分清楚，初九一旦做出了决定，他是根本拦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