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痕]白发如雪》容予之

1、白发红瞳

　　东莱郡。

　　放眼望去，晴空万里、艳阳高照，正是大好晴天。七月的骄阳下，零零散散的百姓忙碌着自己的生计，但每个人的脸上却都没有活力，满是深深的疲惫。

　　不知何时，从街道的尽头缓缓走来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那道身影个子娇小，看起来是一名少女，撑着一顶能够牢牢遮住身体的大黑伞，握着伞的手皮肤细嫩而苍白，透明到仿佛能看见其下青色的血管。她穿着一身交领襦裙，深绛色的领口与袖口用金线绣满了细密而繁复的花纹，浅米色的裙摆覆盖到脚踝，只露出一双精致而小巧的红色绣花鞋。

　　她来时悄无声息，仿佛忽然出现的幽灵，却不知不觉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不是为她迥异于平民的气质，更多的，是因为她的相貌。

　　刚从齐二郎家中走出来的陈靖仇、于小雪和拓跋玉儿，感觉到周围人们的骚动，也不由自主地朝那个方向望了过去。

　　少女轻轻抬起原本低垂的伞面，露出了她的脸。少女年约十五六岁，脸上的肌肤与双手一般苍白清透，五官精致如瓷娃娃，透着病态的唇轻轻噙着一丝微笑，仿佛不似这世间人。但更为引人注目的，却是那一头如瀑般纯白无瑕的长发，与修长睫毛掩盖下的红宝石似的绯红双瞳。

　　她朝陈靖仇三人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落在于小雪身上，忽然一愣，连原本噙在嘴角的微笑都僵硬了片刻。少女注视了于小雪许久，久到于小雪都有些不自然起来。

　　“小雪，”陈靖仇道，“你看那位姑娘，有一头和你一样漂亮的白发呢！”

　　拓跋玉儿跟着点了点头。

　　还不待于小雪做出反应，居民便已经先一步议论了起来。

　　“是她？她怎么回来了？”
　　“灾星！还嫌我们的日子过得不够苦吗？！”
　　“快滚出去！”

　　一块石头率先朝着少女飞了过去，在第一块石头的带动之下，更多的石头、树枝、烂掉的水果和垃圾被扔了过来，有几个差点砸在少女的身上，最终险之又险地擦了过去。

　　“这位姑娘是什么人？大家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她？”陈靖仇吃惊地道。

　　将他们送到门口的田氏叹了口气：“这孩子名叫初九，原先住在东莱，后来因她是不祥之人，被大家赶了出去。大家都说，她留在这里，会给大伙儿带来灾祸。”

　　四面八方的敌意中，少女垂下伞，避开外界那刺眼的光线，仿佛在畏惧那些张狂的斥责。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八年过去，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欺辱的小女孩了。

　　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少女唇边的微笑逐渐扩大。

　　又一个烂梨朝她扔了过来，眼看要砸中她的裙裾。初九轻轻地勾了勾手指，那烂梨诡异地转过了一个弧度，擦着她的身边飞了过去。

　　砸吧，骂吧，反正这是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了。

　　因为，这里的所有人，马上就要死了。

　　这样想着，她简直要笑出声来。

　　不疾不徐的脚步忽然间顿住，少女停了下来，绯红的双眼凝望着拦在她身前的娇小背影，前方那头毫无杂色的白发被阳光照射出耀眼的光芒，刺得她眼睛一阵生疼。

　　居然是那个少女，那个她之前唯一曾细细留意过的白发少女。

　　“呜……”

　　头忽然一阵刺痛，眼前阵阵眩晕，不知多少年前便未曾再体验过的疼痛感传递至大脑深处，连身体都不由自主轻轻颤抖起来。少女握紧了伞柄，指节勒得发白，呼吸逐渐粗重，重重疑惑自心底升起，却又有一丝满是战栗的兴奋，伴随着被重新激活的痛觉游走全身。

　　她到底是……什么人？

　　“大家、大家别这样！”于小雪挥舞着双手，试图拦住朝背后少女扔来的杂物。她的嗓音细如蚊讷，近乎恳求，恐慌胆怯之中，却有着一股莫大的勇气。

　　“小雪？”陈靖仇吃惊地道。陈小侠士还没来得及路见不平，这次居然让向来胆小的于小雪先一步路见不平了。

　　看着白发红瞳的少女，于小雪便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自幼遭到歧视，最后甚至被赶出村子的自己。如果不是被贺老伯收留，如果没有陈哥哥好心带着她旅行，自己现在早就不知道在何处流浪。骤然看到这个与自己相似的少女，纵然于小雪十分胆小，此时也不知哪里生出了勇气，竟然主动冲出来保护她。

　　“这样、这样不好，会打伤人的！”她口舌笨拙，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只能反覆地重复这样一句话。

　　突然被外人打搅，人们一愣，注意到同样一头白发的于小雪，麻木而愤怒的目光中升起了十分警惕。

　　“也是一头白发？难道是那怪物的同类？”
　　“灾星果然只会招惹灾星！”
　　“把她们一起赶出去！”

　　议论纷纷中，刚刚接受了陈靖仇等人帮助的齐二郎和田氏欲言又止，伸出的手臂复又放下，似乎想帮两名少女解围，却始终不敢迈出这一步。

　　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拉住了于小雪的手臂，不知何时，被她护在身后的少女已上前一步，立在她的身侧。低垂的黑伞掩盖住了少女的表情，只有清澈优雅中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轻轻地在于小雪耳边响起。

　　“看到了吗？哪怕是对你的遭遇感到同情的人，依然不敢在这个时候为你说半句话……你觉得，这些人还有活着的必要吗？”

　　这声音飘渺得如梦境一般，甚至没能让于小雪理解其中的含义，便像没发生过似的消散了。

　　“什——”

　　她刚想问出口，便被冲过来的陈靖仇和拓跋玉儿打断了。

　　“我们马上就走，不劳你们费心！”

　　陈靖仇愤愤地道，同样生气的拓跋玉儿拉起于小雪的手，大步往城外走去，而于小雪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又不想丢下明显孤身一人的少女，本能地抓住了少女的手，把她也一起拉走了。

　　名为初九的少女没有任何反抗，默默地随着三人一同出了城，目光始终凝在于小雪身上，若有所思。

　　“小雪，你还要抓着人家多久？”出了东莱，拓跋玉儿终于忍不住问道。

　　于小雪这才注意到自己紧紧地抓着少女的手，甚至把她白皙的手腕都勒出了一道红痕，吓得她赶紧松手，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初九轻声开口，唇角略弯，像一朵美丽动人又柔弱无害的花朵，“谢谢你们帮我，要不是你们，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那些人太过分了！”陈小侠士仍然在生气。

　　初九笑笑，声音平静：“但那里曾是我的故乡。”

　　三人顿时噤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接着往下说，担心再继续说东莱，会惹得少女伤心。

　　这正是初九的目的，她顺势将话题一转，问道：“你们呢，到这里来做什么？”

　　“寻找神农鼎的下落。”拓跋玉儿心直口快地道。

　　“神农鼎？”听到一个意料之外的词，初九的眼睛微不可察地眯了眯，她俏皮地歪了歪头，不解地问道，“神农鼎是什么？”

　　“是上古神器之一，有炼化仙药的功能。”回答的是陈靖仇，“神农鼎是玉儿姐姐所在拓跋部落代代守护的神器，现在因为一些原因，流落在外。我们想找回神农鼎，用它炼出仙药来救我师伯，再交还给玉儿姐姐带回拓跋部落。”

　　“这样啊……”初九眨了眨眼，满脸茫然，看起来并没有听懂。

　　“你呢？打算去哪里？”陈靖仇热心地问道。

　　“我原来的地方待不下去了，就想回东莱看看，谁知道这么多年过去，大家还是不接受我，把我当灾星往外赶……”初九黯然地道，纯白色的修长眼睫轻轻地扑闪着，红宝石似的双瞳中隐有水光，她悄悄抬起眸，暗含羡慕地望了于小雪一眼，随后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以后走到哪算哪吧。”

　　“陈哥哥……”于小雪扭过头，用恳求的眼神望向陈靖仇，“我们能不能……”

　　她完全代入了初九的遭遇，已经听不下去了。

　　陈靖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是叫初九吧，我们现在正在旅行，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跟我们一起旅行一段日子。”

　　“真的吗？”初九惊喜地道，旋即又露出为难的神色，“可你们也看到了，我是不祥之人。这样的外貌，大家见了都退避三舍……”

　　“不会啊！”陈靖仇对她露出大大的笑脸，“我觉得你的白发跟小雪的一样，都很美！还有你的眼睛，像红宝石一样漂亮！”

　　“对啊，”于小雪面色微红，“你的头发和眼睛，真的很美。”

　　“真是滥好心……算了，只要你不碍事，带着你也没关系。”拓跋玉儿道，又有点愤愤地补充了一句，“自己不知道反抗，却把灾祸归结到女孩子的身上，这些隋人，哼！”

　　初九微微怔了怔。

　　无论她之前的所作所为，有多少只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而随意捏造的谎言，此时此刻，她的声音终于带上了几分真心。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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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重写了，修正了一些设定，重新理了大纲。
流程变化不大，但是增加了很多细节，调整了人物关系和剧情走向。
缓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