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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两人返回李朗等人下榻的客栈。
      方才见过一次的二毛从二楼房间中下来,李朗解释了一番,又互相为他们介绍。

      原来二毛大名陈平安,小名毛子,与李朗一对表兄弟,方才在路上的妇人是二毛的母亲,也是李朗的姨母,患有痴病。
      二毛的爹刚去不久,李朗的母亲得了信,便让李朗去老家将妹妹和外甥一起接到京城去,也好有个照应。几人本该早上启程的,谁料二毛的母亲起了个大早跑出了客栈去,二毛醒来不见人,两人赶紧出去找,寻了一个早上才找到人。

      那位妇人说话时吐字利索,眼神清明,还能带着银子出门买饼,看起来倒不像痴傻。应周想到手上的伤口,这会还心有戚戚。
      左右不见那妇人,二毛道:“娘在房里午睡,我晚点再给她送饭上去,咱们三人先吃罢。”
      李朗接过话:“先让小二准备着,我带应兄弟上楼洗把脸。”
      二毛点头:“我那里还有套干净衣服,娘不小心做大了,我瞧给应大哥应该能穿,我去拿来。”
      李朗与二毛交换了一个眼神,“那干脆让小二打热水来,应兄弟好好洗个澡,再吃顿午饭。你不是要去京城吗?恰好与我们一路,不如结伴同行,也有个照应。”

      应周十分不好意思,受人饭食,又受人新衣,还要蹭着上路,这恩情就大了。
      只是他眼下实在需要这些,尤其是食物,再不吃点东西,恐怕就要成为几万年来第一个被饿死的神仙。他没舍得推辞,只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临行前南灵塞给他傍身的法宝紫玉环据说能治百病,不如给二毛的母亲试一试,或许能把痴症治好也未可知。

      小二很快打来热水,二毛放下衣服,同李朗退出去,把房间留给应周。
      两人回到二毛的房间,妇人盘着腿坐在床上,忙问:“如何?”
      二毛笑道:“没想到是个缺心眼的,倒是一点也没起疑。”
      妇人道:“莫大意了,上一回不就是差了那么点,叫人给跑了么?这回可得仔细点,先骗到京城再下手,免得路上多折腾。”
      二毛点头,“放心罢娘,朗哥的演技好,穿不了帮。”
      李朗道:“也是巧合,他恰好要去京城,不然也没这么容易。”
      妇人又道:“我仔细瞧过了,那脸没话说,二毛这次的眼光不错。”
      李朗想到青年那笑容,心道这一回恐怕不只是不错,该是惊为天人。

      二毛揩了揩鼻子,得意道:“其他不能和朗哥比,就看人这一条,朗哥可没我看得准。”
      李朗笑了笑没接话,三人又聊了几句,为防意外,决定下午就租车赶路回京城,早些把货交到,也免得夜长梦多。

      计划好行程,外头小二来叫,说是饭菜已经准备妥当,请人下楼,李朗与二毛往外走,恰好隔壁的门也打开了,应周穿着二毛给的衣服出来,裤腿的地方有些短,露出唯一一双白锦暗纹的靴子来,是应周原来就穿着的,溅满了泥,与上头灰色的粗布衣服倒也不那么违和。一条麻织发绳叼在雪白齿贝间,两手抬起正在脑后束发,简单一扎,就将半湿的头发全扎了起来,他甩了甩头,将湿发甩至脑后,干净利落。
      应周转过头来冲二人笑道:“终于清爽了,真是多谢二位。”

      李朗与二毛齐齐一愣。
      梳洗干净后终于能看得清楚了。
      应周皮肤白,五官不算硬朗,却也绝不柔媚,每一分每一毫都拿捏得恰到好处,瞳孔颜色深沉却有神,没有雌雄莫辨,眉宇间有属于男子的俊秀清朗。不大合身的衣服下,肩与腰的比例多一分则壮,少一分则弱,正如李朗方才所想,清风明月,非是这般虚无缥缈的东西不可,人世俗尘的东西全都不足以比拟。
      若一定要形容,除了一个“美”字,真当是再也找不出其他可以用的词了。

      应周系好头发,捞起地上的白猫,对进入人间后的第一顿饭迫不及待,自以为婉转地催促道:“咱们下楼吃饭吗?”
      “吃……嘿嘿,吃!”二毛率先回过神来,捅了一把还在发呆的李朗,“下楼罢!”
      这样的姿色,别说什么竹篮花篮,整个京城的小倌加起来都比之不及,二毛搓了搓手,干完这一票,估计他们就可以金盆洗手,颐养天年了,怎能不叫人激动?
      应周三步并两步,就差从二楼直接跳下去了。

      四个小菜,两荤两素,三人坐好,小二端了米饭上来,李朗给应周盛上一碗夹起一块肉进他碗中,二毛直道:“多吃点多吃点,别跟我们客气。”

      应周应了一声,夹起这一块肉,送进嘴中。
      这肉不过是寻常的木须炒肉片,以李朗等人来看,炒得太老了,肉质干柴,嚼之无味弃之可惜,不过是果腹之物。应周却眼睛一亮,只觉仙身圆满。
      难怪九重天上的仙人们总道人间好,真得是非常好了——就冲这一口,已是此行不虚。

      饿了五天,前胸贴后背,就差没把筷子也吞下去,两人又一直给他夹菜,一顿饭吃得他十分满足,饭也添了两碗。最后放下筷子,应周道:“真是多谢你们了。”
      二毛道:“出门在外,互相帮助是应该的,谈不上谢。再说早上是我娘给你添了麻烦,应大哥别客气就是。”

      二毛另打了饭端上去给妇人吃。
      半个时辰后,李朗去客栈后头牵来车,二毛扶着他娘下楼梯,应周略有些紧张,万一妇人记起他来,不知会不会又要一番鸡飞蛋打。
      那妇人看到应周,却只是痴痴笑了一下,与早上撒泼的模样全然不同,还挺温和的,转头对李朗道:“阿朗的朋友就是不一样,模样生得真好。”
      李朗示意应周上前与她招呼,唤她春姨,妇人看起来挺高兴的,要拉着应周与他一同坐进马车,让李朗和二毛赶去外头驱车,应周看着手上的口子便拒绝了,同李朗一起坐在车辕上,看李朗扬起手中皮鞭,扬声喝“驾”,枣子马打了个响鼻,拉着马车缓缓跑了起来。

      应周撸了一把小白的毛,二毛给的衣服有些小,毛球塞不进怀里去,应周便把他放在他和李朗中间,小白趴着甩甩尾巴,倒也惬意。
      李朗问:“这猫叫什么名字?”
      应周说叫小白,李朗笑了笑,说这名字取得真贴切,简单好记。

      他对这猫额头上那生硬的“王”字在意了许久,便想伸手摸一摸瞧瞧到底是天生的,还是真的是画上去的,谁知他的手刚靠近一点,小白扭头,冲着他龇牙咧嘴,浑身猫毛炸起,狠狠地叫了一声。
      李朗一愣,收回了手,应周赶紧把小白捞回来,轻掐了掐他的肚皮,对李朗抱歉地说:“对不住啊,他不大不喜欢别人摸。”
      李朗只得笑了笑,“都说猫养不熟,我看也不见得,你这只就挺好,认主。”

      他们走得是官道,偶尔也能遇到来往的车辆马匹,道路两旁是茂密树林,正是夏末时节,花红叶绿,有百鸟啼歌,昆虫争鸣,好不热闹。
      许是吃饱了,昨日看来还寡淡无味的风景如今竟然显得俏皮可爱起来,两相对比,不周山实在是冷冷清清。应周饶有趣味地看着,心想等这一趟走完回了山中,不如也在山头辟出一片林子来,多种些花花草草,点缀一下山头,添点情趣。

      然再好看的东西,看得多了也就那个样。
      马车摇摇晃晃,相比起小白一日千里的速度,走得是真的慢,晃得应周昏昏欲睡。
      他这具身体初下凡时还未察觉有什么异样,然被劈了那一下从天上掉下来后,身体里残留的法力就开始渐渐褪去,第一感觉是痛,第二感觉是热,在山林之中走了一夜,好不容易找到城镇,身上的法力已经消散了大半,变得与凡人别无二致,饿,困,累,真是各种滋味,齐上心头。

      “李兄,离京城还有多少路?”
      李朗瞧他眼皮打架的样子,便道:“这儿离京城已经不远,今晚咱们马不停蹄,明早就能进城。你要是困了就去里面睡会儿,睡醒了就到了。”
      这时二毛掀开帘子出来,道:“朗哥,应周,娘叫我和你们换,外头太阳晒,你们进去喝口水罢,别中了暑热。”
      李朗道:“没事儿,才过去这点路。应周先进去罢,里面窄,三个人坐起来也不舒服,不如外头敞亮。”
      应周本来一手抱着小白,另一手支在膝盖上听着,二毛把他拉起来,塞进车厢里,自己坐在了车辕上。

      春姨不发病时倒是挺好相处的,给应周水囊,又往他手里塞了几块点心,包在一张素净的手绢里,“路上要是饿了,就垫垫肚子。”
      应周点头,道谢,把点心塞进袖子中。

      马车就这样摇晃着,应周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春姨和二毛一人一边睡着一边,二毛打着不轻不重的呼噜,仰面朝上,翘着一条腿,好不惬意。

      马车还在跑,应周把小白撸醒,抱着他掀了车帘,李朗闻声转头,“睡醒了?”
      应周应了一声,坐在车辕上,道:“你要不要也去睡一会,我可以赶车。”
      李朗惊奇:“你会赶车?”
      他和二毛都觉得应周应该是大户人家里跑出来的小公子,十指不沾阳春水,四体不勤的那种。
      应周点头,道:“你放心就是,没问题。”
      虽然他不会,但可以让小白对着这匹马吼一声,保证它卯足了劲跑到明天早上。
      李朗却笑道:“那你认路?从这里过去京城,还有好几个岔路口,万一跑错,可就差十万八千里了。”

      应周只好作罢,从袖子里掏出春姨给的那几块点心,被压得有点碎了,应周挑了最完整的一块递给李朗,“那你吃点东西罢,”想了想,又问:“要喝水吗?我去里面拿。”
      李朗接过点心吞下,扭过头前看着前头的路,含糊道:“不用,你不睡了吗?”
      “睡不着了,” 应周往自己嘴里也扔了一块,甜的,很快就碎成了粉末,糊了一嘴,他把牙齿上粘着的也舔掉,一点不剩全咽了下去,“夜里终于凉快了,白天可真是热得厉害。”
      李朗道:“再过几日就是立秋,下几场雨就凉快了。”

      应周不禁期待起来,四季交替是只有人间才有的景象,万物生长自有其规律,春耕秋收,夏播冬养,比起一年四季都舒适的仙界,别有一番趣味。
      李朗偏头,用余光看他,问:“应周,还没有问你,你去京城是要找什么人?知道住所吗?”
      应周支吾一声,这个问题可真是难以回答,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要找的人叫什么,多大了,住在哪,只能实话答道:“这个,其实我也不大清楚……”
      李朗问:“名字呢?也不知道吗?”
      应周摇头,“不知。不过若是见到的话,我应当能认出他来。”
      李朗道:“京城有十几万人,这要如何找?那你去了京城,可有地方落脚?”

      这些问题真是一个比一个难答。
      经过这几日的流浪,应周已经摸清楚一些状况,至少已经知道,在人间无论吃住行,都是需要银子的,而他……身无分文。

      李朗见他面露难色,便猜到他恐怕一点计划也没有,心下松了一口气。
      等到了城里,找个由头把药一喂,直接驱车进青石街的后巷里,他们与那里的馆子做了许多趟生意,老板是个干脆的,对于好货色,开价从来都不小气,现银结算,大家都方便。

      而旁边的应周想得却是,等进了京城,便要和李朗等人分开了,还是先把恩情还上得好,于是道:“李兄,春姨的病严重吗?不如我为她看一看,或许能夠治好。”
      李朗又是一愣。
      春姨当然没有病,只是演戏罢了,应周不会是看出春姨的装疯卖傻来了,在试探他罢?

      不怪他心眼多,实在是做这行,万事都得小心,方驶得万年船,李朗问:“你会医术?”
      医术他是不会的,只是南灵给的法宝应当还是靠谱的,不过这话不能直说,应周道:“算是会一点。”
      这个会一点,究竟是会多少,李朗心中有些打鼓,又想到他们准备的药不过是最寻常不过的蒙汗药,应周会医术,要是叫他闻出味道来了该怎么办?

      “春姨是因为姨夫突然去了,受了刺激才会变成这样,不严重,平日里都挺好的,你……”他想说不用看了,但若这么说,岂非更可疑,遂改口道:“等到了京城安顿下来,再烦你给她看看罢。既然你暂时无处可去,不如去我家凑合一段时间?”
      应周点头道:“那便等进京了,我再给春姨看看。至于住所,我已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实在不该再叨扰你们。”

      李朗敷衍道好,心中却有了另一番计较,“你帮我看一会车,我进去拿点东西。”
      应周点头,李朗从车辕上起身,钻进车厢里头,果然就听到了翻找东西的声音,春姨醒过来,问李朗找什么,李朗答说找醒神的药。

      里头细细嗦嗦一阵,毛子也醒了过来,打了个响亮的哈欠,忽听得李朗扬声叫道:“应周。”
      应周身体后靠,用后背推开帘子,半个身体进入车厢里,偏头问:“怎么了?”
      车厢里昏暗看不清楚,突然之间,一股奇异的味道忽然钻入口鼻,甜甜的,还有点腻,像是花香,又调和了什么别的。应周多吸了一口,就觉得意识有点飘远了,有点像是魂魄脱窍时的感觉,眼前的一切都被笼罩了一层白气。

      “这……”是什么?
      一息后,天旋地转,他的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向后倒去,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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