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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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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底到高三的时候,三针没有再去上学了。
他从Z国转到了M国,但是整个九月到十二月,他其实都待在家里。
父亲在准备,母亲没有告知父亲三针已经无处可去了。
事实上高二快结束的时候,三针就已经没来学校了。
大概是5月底,三针在学校与老师发生争执,和同学争吵,受不住压力离开学校。
当然这只是官方的陈词。
学校的老师都开始感叹,这么一个好学生,常青藤都不在话下,怎么突然放弃了学业。
三针没去上学的日子里,倒是没见人想起过三针。
偶尔聊起过几次三针,流言蜚语众说纷纭。
三针没有联系任何人,只是人人都好像和三针联系过似得,各类揣测自成一派。
有人说三针回去缩在家里天天玩电脑呢,还有的人说三针结识了个网友,喜欢得紧要见面。
还有人感叹三针真幸福,三针的母亲居然同意三针不去学校。
三针的母亲来过学校很多次,每一次都是急匆匆地来,没有和教室里的同学们打招呼。
总是直奔校长室。
“你们那个老师有问题......”
“你们这儿的同学伤害了我的孩子……”
“我儿子很优秀,他从小就优秀,我相信他不是这种不去学校的人……”
“……叛逆期吧这位家长”
三针母亲来的时候,校长室里总是传来这样的细碎的谈话声。
每次几乎都是同样的内容,一开始母亲是愤怒,后来是哀求,再后来是深深的沉默。
有人躲在校长室门后,把偷听来的消息大肆宣传。
8月的时候学校进行高三提前补课,三针来了。
三针来得很准时,去寝室放好了箱子,很快如之前一般和同学们打打闹闹。
仿佛他一直都在上学,那些日子没有缺过席一样。
后来同学们喧嚣着走了,他整理好衣服,背着书包一个人关上了寝室的灯,深深望了寝室一眼后,很快跑去了教室。
“你怎么来了?”三针走到学校的时候,有人瞥见了教室门,随口问了句。
“他想来就来了呗~”后面的同学嬉笑着打着口哨。
三针一边解释着家里出了点事,一边挑了个座位坐下。
三针坐在了赵霁的左边,那个座位暂时没人,他和赵霁也姑且算是朋友。
有一茬没一茬地搭着话。
“你可算来了,好久没见你来上课了。”赵霁说。
“嗯,这不来了吗,要好好学习了。”
很快肖仔也来到了教室,三针的视线随着肖仔的步幅移动,肖仔低着头没看他,似乎心情不太好。
肖仔坐到了三针的后面。
当然,因为整个班里就只剩下这个位置。
后来三针参加完八月的补课,九月的时候还是没去上课。
因为很多原因,也不因为任何原因。
他去订了个坐落于市中心的酒店,没有告诉任何人,颓废地待了一个多星期。
三针很后悔,但不得不自我安慰,这也算是一种人生经验。
三针有时候会想,为什么自己的人生跟那些一帆风顺的人生不一样,他知道,他的努力和付出不一定有结果。
可令人悲伤的是,他也承受不了太多的挫折。
三针是那个时候认识的盛君,盛君在路边蹲着抽烟。
所有路过盛君的人都会朝他望几眼。
盛君的动作似乎很戏剧化,有一种神经病的既视感。
盛君不知道为什么朝正好过红绿灯打算去买点泡面吃的三针搭话了。
“伙计,你是个学生吧。”
“……是。”
如果不是因为对面闪着明晃晃的红灯,恐怕三针根本不会理盛君。
那时的盛君胡子渣都没有清理干净,头发乱蓬蓬,就像街头的混混。
叼着烟的姿态,让三针心生厌恶。
看到他的第一眼,三针就已经想象出一个游手好闲之辈无聊堕落的模样。
三针甚至不愿意靠近他,总觉得他身上有一股令人作呕的酒气。
“伙计,不问问我为什么猜出你是个学生吗?”
烟雾从盛君嘴里喷出,三针躲远了点。
“看样子,你还是个好学生吧。”
“喝过酒吗?”
“酒不好喝,我为什么要喝?”三针有些反感一个陌生人的盘问。
“你还是个孩子,等你长大了你就觉得酒好喝了。”
盛君哽咽一下,用着低到快要听不见的声音说,
“有时候,人们喝酒,喝的不是酒,喝的是故事。”
但是三针正好听见了,他甚至不愿施舍那个“混混”一个眼神就反驳了。
“如果酗酒都要以回忆故事为由,不敢正视自己的脆弱,那么再甜美的故事也会变得苦辣。
喝酒不是逃避现实的理由,更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大叔,我劝你少用这种悲情文艺套路教唆路人了吧,我还有课我先走了。”
绿灯到的时候,三针顺着人流走了。
他的心里,尚存着对盛君的一点鄙视,或许也是对自己的鄙视。
“大叔,你居然叫我大叔?我已经沦为大叔了吗?”
盛君对着前进的大部队里若隐若现的三针的背影喊道。
这时候回头的人已经很少了,人们迈着快节奏的步伐,没有人有心思再回头去观望掉队的人。
“小伙子,我知道你不是去上课!你的眼神骗不了我,我曾经也是这么过来的。”
盛君冲着对面大吼,他不知道三针到底听没听见,但是他很快被民警带走了。
后来有一天,三针还是和盛君重逢了。
盛君报复似的告诉三针,他就是当年那个被三针嫌弃的“大叔”。
三针莞尔,那又如何,盛君不见得有多少能耐。
盛君把三针送来的稿件砸在他的脸上,稿件又哗啦啦地落到地上。
三针弯腰,一张一张轻轻捡起的时候,盛君把三针推开了。
“你对你自己的定位到底是什么?写手还是作者还是作家?你想成为一个作家是吗?那你还远远不够格。你甚至连写手的门槛都没跨入。”
“你以为写那些甜鸡汤毒鸡汤编几个讲几个爱情故事畅销火起来的写手就是作家了吗?
你知道什么是作家吗?有一种书是人们带着脑子看的,而不是所谓的“感情”。
你如果觉得自己还有那么点梦想,有那么点价值,就不要把自己贬为‘青春疼痛文学’作家。”
“可是我只有青春,我的青春很疼。”
“你的青春已经过了。”
“不,我的青春还在。”
“我说,三针,我说,”盛君猛地拍了一下写字桌,桌上的灰从桌面上弹开,很快在空中游移着,阳光折射出些许光芒,
“你需要长大,你应该长大,你还没长大。”
“你的青春很痛,总有人的青春更痛,坚强的人不会去写什么青春爱情之痛,说到底青春不过是人生的一个阶段,不值得你去感伤。”
“我想说,你的青春已经过了,管他痛不痛,他已经过了。你要为一个伤口痛一辈子,你傻吗?”
三针张了张口,还想说点什么,只是这回轮到盛君走了,盛君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
三针把稿件全部拾起,这个时候没有再多看,随手扔到了垃圾桶。
他坐在了盛君办公室的沙发上,很快又干脆躺在沙发上。
他开始回忆以前站在那个十字路口,盛君跟他说的那些话。
酒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可为什么人们会喝酒呢?
生气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可为什么人们还是要生气呢?
落泪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可为什么人们还是要落泪呢。
因为他们是人啊。人是为了解决问题存在的吗?
人区别于低级动物的真的只有智商吗?
错了吧,还有深不可测却单纯可爱的人性。
所以人们悲伤的时候感动的时候可能会流泪,难受的时候可能会喝酒,做错事的时候可能会内疚。
哪怕他们知道什么都不能改变。
感性的存在确实无法给科学发展带来什么改变,但至少感性的存在能证明他是一个人。
偏偏不是所有人都能称之为人。
4
盛君曾想过去死。
为什么想过去死?其实很多人想过去死。
有的人甚至觉得自己敢想着去死很勇敢,有的人觉得自己的死可以让那些伤害自己的人意识到他们伤害了自己。
也有人从没考虑过死,他们可能是加害者,也可能从没遇到很难的难题。
还可能他们很乐观。
在盛君每天想着去死的时候他收到了一封匿名稿件。
其实是一堆中的一封,他一封封地点进去看。
那封邮件笔触很稚嫩,但是邮件里恰好谈到了所谓的“想死”。
“有些人想着去死,他们一心觉得自己想死的决定很勇敢。他们觉得死亡的背后是挣脱枷锁,是解脱。哪怕他们知道这只是一种逃避。”
“有些人觉得自己的死亡会给社会带来警醒与反省,他们认为这是有价值的。比如遭家暴后自杀,比如遭失恋后自杀,压力太大自杀,遭欺凌自杀......只是他们明明知道活着的价值才是最大的。”
“可是,既然你都敢死了,为什么你不敢活着呢?”
“如果不是因为病症等客观因素的折磨,活着本身就不该是痛苦的。你只是痛苦地活着而已。”
“每天夜晚我都这么对自己说着,我很年轻,就算受尽欺凌,但是活着就是一种价值,我劝我不要把这个唯一的价值都扔掉。于是我愉快地活了下去。”
盛君凝视着这封邮件,好半天没有滑动鼠标,落款只提到是一个高中生写的和这个高中生的学校。
他想不出是什么让一个高中生能够想到死亡,也想不出是什么让这个高中生能有这样的感慨。
也许这个高中生只是个悲观主义者呢?
盛君琢磨着,一个高中生,一个稚嫩的年龄,一个让人颇有些不屑的年龄。
为什么这种孩子知道的事情他不知道。
所以三针可能永远无法知道,第一次与盛君相遇的时候,盛君为什么偏偏跟他搭话了吧。
也可能永远无法知道盛君被民警带走的原因不是因为大声嚷嚷——怎么可能因为大声嚷嚷就被抓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