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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出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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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厨房里洗完了碗筷,白雪擦了擦手走了出来,伸了个小懒腰,晚饭后是她一天里难得的空闲时间。
最近义母看管义兄很严,义兄也就没有时间来找她了,想到这儿,明知道不应该,她心里仍觉得一阵轻松。
今天做些什么呢?往常她都会去找血兰说话,可今天是月半,血兰一定又“病”了。刘璃师姐晚上向来不喜人去打搅。那她……就绕着演武场散散步吧。
夜晚的演武场已经没有了白日的刀光剑影,天上的月亮很圆也很亮,演武场上的白鹤松投下了巨大的影子,地上黑乎乎的一大片,演武场边的湖水也泛着粼粼波光,凉凉的夜风带着虫吟从湖上吹过,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
落寞……
这几日,她只要一闲下来就会有这种感觉,想到未来,她就会觉得茫然甚至恐惧,离二十岁越来越近,她的心也一日比一日空虚,这种感觉——无人能懂!
血兰刘璃与她虽亲,却也各有各的心事。偌大一个何欢谷竟无人能倾听她的心事。
泪,顺着她雪白的面颊滑落,留下两道泪痕映射着月光。
在这样的夜里,她总会想哭,也只有在这样的夜里她才不必在乎别人心中所想。
“白雪姑娘?”
“啊?”她迅速抹干脸上的泪,转过身,却见一名青年书生站在自己面前,手中轻摇纸扇。此人看样子不过二十出头,容颜俊逸,看似文弱气度不凡。只是……
“你是——哪位?”说着 ,她后退了两步。
他是什么时候到了她身后?她竟全然没有察觉,而且自己在谷中从未见过此人。
“白姑娘不必紧张,在下名叫古月,是欧阳谷主的朋友,此次是专程来看望欧阳谷主的。如此良夜,我睡不着出来走走,凑巧遇上了姑娘。姑娘为何不睡?”
“我……刚做完晚课。”听他如此说来,又见他不似歹人,她心中原有的一点防备便全都放下了。
古月轻轻一笑,道:“据我所知,何欢谷弟子从来只有早课没有晚课,白姑娘真是勤奋的紧。”
“……”闻他如此说来,白雪便知自己的谎言已被他看穿了,不由面上作烧。
“白姑娘,你的事我都听欧阳谷主说了。本来这是欧阳谷主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不该过问,但今日见到姑娘自觉投缘,便有几句话想要奉劝姑娘。这世上报恩的方式有千种万种,可以身相许却是最不可取的一种。如此作为,非但毁了自己的终身幸福,当对方得知你的心思并不在他身上时,只怕心中也会痛苦万分。”说到这里,古月见白雪表情窘迫,颇不自在,忙道:“在下造次了,姑娘大可不必将这胡言乱语放在心上。这湖畔夜间风凉,姑娘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说完,他将纸扇一折,转身离去。
目送着他离去的身影,白雪的心更乱了。
隔日,由于夜里失眠,直到天大亮了,白雪才被一阵重重的敲门声惊醒。
“来、来了……”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的白雪披了件衣服便从床上跳了下来,急忙去开门。
打开门,却见是刘璃站在门外,邪媚的脸上仍是那一成不变的微笑
“今天怎么没去上早课?这会儿了还没起?怎么,梦见情郎了?”
“不、不是,我睡过了。那个,师姐,已经过了早课了吗?”虽已听多了她的调笑,可白雪仍是忍不住红了脸。
“还早课呢,都快吃午饭了!好了,快收拾一下,到正清殿来,谷主找我们有事。真是怪了,你睡过了,血兰也睡过了,今天你们是怎么了?商量好的?”说完,她轻轻摸了摸脸,便转身离开了。
待刘璃一走,她急忙梳洗了,锁上房门,赶往正清殿。
来到正清殿,血兰和刘璃已经在那了,想起刘璃说过血兰今早也没来上早课,她不禁多看了她两眼,却见她面容透出一丝疲惫,便是那双火瞳也没往日那般有神采了。当真奇怪,以往即便是月半,她也不会误了早课,可这一次是怎么了?但想到自己今天不也头次睡过,想来师姐也多半如此,便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不多时,欧阳羽飞走了进来,对她们略一颔首,便在上首坐下,道:“此番唤你们前来,是有事要派你们出谷。”
他此言一出,血兰和刘璃以往也多次出谷,还没什么,白雪心中却猛然一震,她入谷五年未曾出谷半步,几乎就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她也没再想过外面的世界还与自己的人生有什么牵连,如今乍听她要离开,心中不免生出丝丝的茫然和慌乱。
“所以,这次派你们出谷察访此事,同时也要留意各修真门派的动向。因而此次任务非同以往,出谷之后要多加小心。”
“是。”
“没事的话,就回去吧。”说完,欧阳羽飞便离开了大殿。
白雪此时才回过神来,见义父已经离去,忙问道:“义父要我们出谷干什么?”
刘璃瞥了她一眼,道:“魂儿跑哪去了?思春啊!整日这么三心二意的,当心出谷后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刘璃师姐……”她双颊红透,低下了头。
但不知为何,明明刘璃说的是白雪,在一边的血兰脸上却也忍不住染上了抹绯色,刘璃看了她一眼,道:“是这样的。谷主说,前一阵子,有师弟来报,西南方的几个城镇爆发了瘟疫,而且疫情十分严重,当地分堂想尽办法,散尽药材也控制不住疫情的蔓延。另外这几年,妖魔出没频繁,且与极个别的修真门派似有瓜葛,谷主命我们察访此事。”
闻言,白雪吞吞吐吐道:“我、我?有二位师姐便可,要我何用?”
刘璃轻轻一笑道:“此次之行,你非去不可。在谷中,除了张师伯外,便属你医术最为高明,你不去光有我们两个怎么解决疫情?再者,五年来,你没离开过何欢谷半步,空学一身本事,却无用武之地,岂不可惜?”
几句话说的白雪低头不语,血兰轻轻抚了抚她的头,道:“好了,回去收拾东西吧。明早,我们吃了早饭就出发。”
回到房里,白雪用手巾沾了些盆里的冷水拍在脸上,一阵阵的凉意提醒着她这不是在做梦,她真的要出谷了。
五年了,外面现在是什么样子呢?面临陌生环境的恐慌和兴奋同时占据了她的心,她头脑一片空白,在房里发呆了好一阵子,直到她想起该做午饭了。
在厨房里心不在焉的烧了饭,其中险些将饭烧糊了。之后,她用食盒装了饭菜,提着向隐道轩走去。
来到隐道轩门外,她便听到屋里传出一阵争吵声:
“为什么不让我去?!爹也说了,这次任务很危险,白雪既没江湖经验,人又单纯,一个人出去,你们放心吗?!”
“不是她一个人,还有血兰和刘璃,有她二人照顾,,白雪不会有事的。你外出刚回,还是在谷里多休息几日吧。”
“可是这是白雪第一次外出,我——”
“昊儿,最近你是越来越放肆了!一而再再而三的顶撞父母,在你眼里,我们长辈的话已经没有分量了,何欢谷的谷规你也可以视为无物了?!”
“你干嘛抬出谷规压孩子!昊儿,你去哪?要吃饭了!”随着苏秋妍的声音,房门“哄”的一声打开,欧阳擎昊从里面冲了出来,站在门口的白雪被他吓了一跳,他看了她两眼,没说什么,气哼哼的大步离开。
“义父,义母,我送午饭来了。”她颤颤的道了一声,提着食盒走了进去。
屋里,欧阳羽飞背着双手,背门而立,苏秋妍在桌前坐着,气氛压得白雪抬不起头,她默默的将盘碗摆在桌上,而后轻轻道:“义父、义母,摆好了,过、过半个时辰,我来收碗。”
欧阳羽飞转过身来,道:“怎么,你不和我们一道吃吗?”白雪道了句“我不饿”便向门外走去。就在她即将迈出门时,苏秋妍道:“白雪,你回来,我有件东西要给你。”闻言,她又回到房里。
苏秋妍走到梳妆台前,在拣妆盒里翻找了一阵,拿出一件物事,而后将它塞在了白雪手里。白雪低头看去,却见是个有些旧了的荷包,正在打量之际,只听苏秋妍道:“白雪,这五年来你一直都在谷内,于人情世故所知不多。江湖险恶,此次任务又十分危险,虽有两个师姐照顾,可义母还是放心不下。这是义母年轻时戴过的荷包,它曾跟着我走南闯北,里面的几道符咒还曾救过我的命,你就带去作个护身符吧。”
这几年来,苏秋妍虽对白雪一直冷面相待,可在她心中对这个女孩还是很为疼爱的,所这话事,她颇为动情,白雪心中一阵感动,双眼一红,险些掉下泪来。
“义母,我……”
“好了,白雪,快些回去收拾吧。”欧阳羽飞打断了她的愁绪。
回到房里的白雪,在紧张与兴奋的情绪左右下不知该如何收拾什么好了,拿起这个觉得不妥,拿起那个又觉得累赘。以至于她的包袱收拾了两个时辰还没收拾好,最后还是血兰来告诉她该带什么。
晚上,为了明早出行,她早早的便睡下了。睡到中夜,却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谁这么晚了还来找她?
开了门却见是欧阳擎昊在门外站着。
“义兄?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休息?”
“我——谁不着,想见见你。不让我进去吗?“
带着三分疑惑,白雪将欧阳擎昊让进了房里,随即关上了门。
“找我有事吗?”在桌边坐定,她挑了挑灯芯,登时屋里亮了不少。
“白雪,你能不能不要再叫我义兄了?按理,你早该改口了。直呼我的名字吧。”虽然希望不大,他还是期待的看着她。
灯光闪烁的映着白雪的脸,忽明忽暗之下,她的表情不甚分明。
“……,义兄……”许久之后,为难的声音突出那不变的称呼。
“罢了,白雪,我是想对你说,这次你外出,我不能陪你了。白日里,我和爹娘的争执你也看见了。虽说有两个师姐照顾,可有些时候,只怕她们也帮不上你。你一定、一定要小心。”也许俗烂,但此刻他除了这个词外,再也想不出别的词语来。都说灯下美人比平日更胜三分,他现在算是明白这话的意思了。
昏黄的灯光下,白雪莹白的脸映射出柔和的光芒,显得有些的朦胧,满头的雪发散发着珍珠的色泽,低垂的眼睑、嫣红的唇为她平添了一道妩媚。
此刻的欧阳擎昊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只觉得脑子里烧得乱哄哄的。
真想,就此把这份美丽收归己有。他,非要再等两年吗?
“义兄?”没有听到下文,白雪抬头却意外的对上了双然满灰雾的眼眸,那双眼中写满的渴望让她的心惊惧起来。
“义……兄?义兄!”
“啊!太晚了,我回去了,你休息吧。”欧阳擎昊逃也似的离开了她的房间。
门外,他不解的抚了抚自己的心口,让他清醒过来的不是白雪的呼唤,而是那一闪即逝的如闪电般的袭向心脏的疼痛。
为什么……
隔日清晨,吃罢早饭,刘璃与血兰便来到了演武场旁的湖水边,却见白雪已经等在那里了。
“白雪,你来的真早啊。怎么,昨晚没睡好吗?”血兰关心的问道。
白雪双眼微微泛红,面容有些憔悴。事实上,昨夜从欧阳擎昊走后,她便再也没有睡着,时刻盼着天快些亮。潜意识里,她刻意地想要逃离这里。
“不,只是起的有些早了。”她轻轻笑了笑,道,“我们这就走吧。”
“怎么不见大少爷来送行啊?别人不来他总该来吧?”刘璃有些懒洋洋地开口问道,她向来不惯早起的。
“他……他昨夜已经和我道过别了。”话一出口,她便觉说错了话,顿时脸上一红。
“哦,‘昨夜’他和你道过别了。“刘璃轻轻打了个哈欠,笑道。
“好了,我们走吧,鲁师弟已经来了。“血兰玉手一扬,指向站在湖边,手中拿着木篙,脸上有些呆怔怔的鲁志刚。
“三位、三位师姐妹,快些上船吧。”见血兰看向自己,他急匆匆地说完,便火烧屁股般的跳上了湖边的木舟。
“师姐妹?到底是师姐还是师妹?”见他窘木的样子,刘璃便觉有趣,便不急着上船,准备逗逗这个憨头憨脑的师弟。
“这、这个……”他本想说血兰与刘璃都是师姐,而白雪是师妹,但一看到刘璃那张邪媚的脸,脑中便一片空白,什么也说不出了。
这鲁志刚是长门弟子,他九岁入谷,至今已有十年了。由于他资质驽钝,为人又过于老实憨木,以致过了十年来仍只是个接引弟子。这一次,送三人出谷,旁的师兄弟都羡他有艳福,可他却紧张了一夜没睡,到了今天又磨蹭了一会儿才来。此刻见刘璃和他说话,更是紧张的无法对答。
“问话不答,可是对师姐的不敬哦。”见他额上不停冒汗,刘璃更觉好玩,索性又激了他一句。
眼见鲁志刚的脸胀得越来越红,血兰打圆场道:“好了,我们出发吧,走的晚了就赶不上投宿了。”说罢便走上了船,刘璃见状便也不再玩笑下去同白雪一道走上木舟。
鲁志刚这才抹掉脸上的汗,手中木篙一点,船便飞快的驶了出去。
看着两岸青山不断退去,三人都没有说话。白雪心中尤为激动:五年了,这是她第二次走这条路,外面的世界变成什么样了?还是她当年入谷时的样子吗?
过了“生既何欢”的碑石,前方便出现了一片紫色的烟雾。鲁志刚将船停在岸边,对她们道:“前面就是紫萝阵了,我不能再镶嵌了。”为防刘璃再挑他的错,这一次,他索性连称呼都省了。
刘璃心念一转,已然明白,淡然一笑,一双美目停在鲁志刚的脸上。鲁志刚被她这么一盯,又无可避免的涨红了脸,待她三人一下船,便飞也似的驾船离开了。
见他狼狈如此,刘璃不屑地轻啐了一口,白雪则掩口偷笑,血兰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了句“闹够了 ,走罢!”
来到那团烟雾跟前,白雪有些犹豫,以往虽听师长说过,以她的修为过阵已是无碍,但毕竟这是她第一次穿越紫萝阵。
看出她的犹豫,血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别怕,只要你心里清净,什么都不想就没事了。倘或……当真出现了什么,那也只是幻想,不理会就好了。”说罢,她便走进了那团烟雾,紧跟着,刘璃也进去了。白雪心中虽仍有疑虑,却也只得跟了进去。
走进紫萝阵,眼前景物仍依稀可辨,只是蒙上了层淡淡的烟雾,地上的紫萝草正摇曳生姿,如铃铛般的花苞里正轻吐着紫雾,空气中飘摇着轻微的花香。
“怪道叫做紫萝阵。”
白雪抬眼望去,不见刘璃与血兰的身影,心中略有些慌:她知道这紫萝阵虽对人体无害,但易惑乱心神,曾有弟子出逃时陷在阵中一天一夜方被人救回。难道此刻自己已为幻像所惑?
然而停留原地亦不是办法,当下,她定了定神向前走去,一路上倒也并无异状。越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白雪只觉眼前一亮,周围的景物清晰起来,回头望去,却见那团烟雾退到了身后,原来她已然走出了紫萝阵。
就在这时,血兰与刘璃也从阵中走出,见到她,血兰笑道:“你倒比我们现出来了。”
“为什么我在里面看不到你们?”她不解的问道。
“这是自然的,人在紫萝阵中是看不到彼此的,这也是紫萝草的一个特性,你熟读百草药典,怎么会忘了这个?”
“是……”想来自己当真是慌了神了,连这个都忘了。
正在白雪自责之际,忽听刘璃凉凉的道:“血兰,看来这次你我要多分些神再这个丫头身上了,才走出几步就状况百出。当真出去了,只怕被人卖了,她还高兴呢。”
“别这样说,慢慢的就会好的。只是,白雪,石敢神石在你身上吧?”
“嗯。”她点了点头,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行囊。
那块砚台大小的石头是她临行前,欧阳羽飞交给她的。这块石头是土系灵物,持物之人以自身真气催动石中灵力,心念所致,任它天涯海角,瞬息可至。只是要想催动石中灵力,持石人必然要有一定的修为根基,兼且有足够的定力,否则心念稍有动摇便传错了地方。另外这石敢神石极难炼制,虽比不得何欢谷的镇谷之宝玄铁八卦,但也十分珍贵,若非此次任务危险,欧阳羽飞也断不会给她。
“那是我们跑路的东西,你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