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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宫人 ...

  •   出了何欢谷,三人只在敬仙镇上买了些干粮,便一路向南。路上风餐露宿,三人为赶路,途经过几个市镇都没有投宿。
      这日,日头分外毒辣,清早时分便有几分炎热,到了正午,更是烈日当头,三人又饿又渴,不由生出几分疲惫。

      “血兰,我看这太阳太大了,到了下个市镇,我们先歇歇再走吧。”刘璃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血兰道。
      血兰抬头看了看天,道:“好吧。”说着她看了白雪一眼,见她面上蒙尘,颇有几分倦容,笑道:“白雪,忍耐一下,再走几步路就是小镇酒杨了。”
      白雪笑了笑,道:“没什么,师姐,我不累。”
      事实上,这五年来,她练功所吃得苦不亚于此。何况,她外表虽生得貌似柔弱,但毕竟还是练武之人的筋骨,这点苦当真还不算什么。

      又过了大约一顿饭的功夫,三人来到了酒杨镇。
      这酒杨镇只是个小镇,三人好容易才在小镇的一个角落里找到这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
      一进客栈,出乎三人意料,客栈中竟坐满了人。五张桌子中有三张各坐了四人,他们或有带刀,或有佩剑,虽服饰各不相同,但看得出他们相互认识。第四张桌旁坐的却是两个官差,一个胖子满脸落腮胡子,另一个却又黑又瘦,尖嘴猴腮。
      三人一走进客栈,客栈中原本高扬的谈话声立时停止,众人的目光都转到了她们身上。
      一见三人,店小二立刻迎了上来。他这家客栈真是交了百年难遇的宏运,平日里鬼影都见不到,今天一开门就来了这么多人,眼见着三名女子衣着打扮不俗,想必也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伺候好了又是小财一注。当下便献媚道:“三位小姐是吃饭还是住店?这日头这么毒,强要赶路,只怕晒坏了小姐的皮肤……”

      “行了,谁说要住店了?!快把饭菜端来!”刘璃不耐地打断了他的话。
      闻言,店小二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也不问三人吃什么,也不招待茶水,转头就进了后厨。
      刘璃与血兰惯走江湖,对此等势利小人也见怪不怪了。白雪见他翻脸比翻书还快,不仅深深纳罕。当下,三人在一张空着的桌子便坐下,白雪取出了一方雪白的手巾,擦了擦脸。
      此时,客栈中众人皆收回了目光,或饮酒或低声交谈,只有那两个官差,四只眼睛只在三人身上打转,不住地小声说着什么,还夹着几声怪笑。

      在这两人的注视下,白雪越来越羞窘,想到他们所说绝不会是什么好话,心中也隐隐生出了几分怒意。
      刘璃察觉到她不快,轻笑了一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不多时,店小二将饭菜断了上来——不过是三碗粗面条,两盘炒鸡蛋,小地方的客栈,菜也没得挑的。
      面一入口,白雪便觉这面条粗涩不堪,比之自己烹调的不知差了多少,但想到出门在外,饮食住宿不应有所挑剔,便也吃了下去。
      刚吃了两口,邻桌便传来了刺耳的辱骂声:
      “妈的!这是给人吃的吗?!在我们京城,猪吃的也比这强!!你他妈的是不是看不起我们!!”
      白雪觉这二人说话太过粗鲁,不由轻皱眉头,停筷看去,却见那两人将面条泼了一地正在斥骂店小二。

      这两名官差往日在京城仗着主子作威作福惯了,外出公干也没少享福,此刻见饭菜简陋,理所当然的破口大骂起来。他二人此言一出,客栈中众人登时愤怒不已,还有几人拔刀要起,却被同伴按下。
      “二位大爷,对不住,小地方客栈没像样的东西。让您二位受委屈了……”店小二话没说完,老大的耳刮子便打到了脸上,本来杂役一流,耳光长挨,只是这次特别重罢了,当时他便被胖官差的肥猪手打得眼冒金星,原地打转。
      正在二人还在辱骂不休,却听冷冷的一声:“这年头,畜生批了张官皮就以为自己是人了,可笑啊可笑。”
      此言一落,二人立时三尸神暴跳,骂骂咧咧地搜寻那出声之人,不想目光却转到了刘璃身上。
      那胖官差的三角眼一落在她身上,便眉开眼笑,他方才已灌了不少酒,此刻酒壮色胆,上前笑道:“原来是大姑娘开哥哥的玩笑,不打紧,陪哥哥玩玩儿,哥哥就不放心上了。”说着,那肥手便朝刘璃伸来。
      方才,刘璃出言嘲讽之时,白雪便有几分紧张,此刻见他过来,便要取下背上的天罡环,却被血兰制止。只见刘璃微笑道:“畜生还要行人道吗?”她话音一落,胖官差便惨叫起来,那肥手上满是针扎出来的血洞,正咕嘟嘟往外冒血。

      满堂人皆知是刘璃的手脚,却未见她如何出手。只血兰和白雪知道,这是刘璃的独门暗器,名为“血影针”。何欢谷中人不喜暗器,习练之人甚少,这刘璃便是其中之一。这血影针是她自己研磨出来的,及其细小,上面淬有何欢谷秘药疏血散,中针之人虽不会中毒,但伤口血流不止还要溃烂,往往折腾的只剩半条命才会好起来。刘璃将这暗器藏于手腕处,出手时及其迅速,是以一般练武之人察觉不到。
      那瘦官差酒醒了些,对胖官差耳语里几句,胖官差脸上露出了几许惧色,狠唾了一口,二人便离去了。
      店小二见他们离去,也不敢上前要饭钱,从地上拾起几枚打落的牙齿,自叹晦气。便在此时,那些吃饭的江湖人士也纷纷结账离去,登时客栈中一阵冷清。
      “小二,来一下。”血兰在桌子上放了碇碎银子,笑道,“我跟你打听些事,那些人都是本地人吗?”

      店小二捂着嘴,牙不关风地道:“不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开门就来这些带刀的人,酒喝了一上午也不知道要干些什么。接着就是那两个天杀的官差,仗着什么自己是京城哪个郡主府里差出来的,要酒要菜,作威作福……”
      “停。这是赏你的。再给我们开间客房。”血兰轻轻一笑,将银子一推。那店小二看呆了,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连连答应着去了。
      “看来这些江湖人士全是冲着这两个官差来的。只是这两个蠢货身在事中还不自知。刘璃,注意到没有,方才门外人影一闪?”
      刘璃摇了摇头,一手支着脸道:“没看清。”
      “那个,师姐,我们不走了吗?”白雪忍不住问道。
      “对,不走了。虽说我们不管江湖恩怨,可是这里离谷中太近了,倘或有人想在何欢谷脚边撒野,我们可断容不得。”
      “呵,我乏了,这两天都没有好好睡过。白雪去看看那两个家伙究竟是干什么的,你的头发太显眼,拿手巾包一下。”刘璃轻轻打了个哈欠,懒懒的道。
      “我自己去吗?”白雪心中微微一阵,又有些兴奋。
      “你不想自己去转转吗?再者,你总和我们在一起,能学到什么呢?”血兰也道。
      “好,我去。”她依言将头发包起,走出客栈。
      望着她的背影,血兰轻叹道:“这孩子也太老实了。”

      来到街上,白雪有些不解的四处张望着,但见遍地黄沙,街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在走动,店铺也只寥寥的几家,比之敬仙镇可是天差地别,她不由暗自诧异:怎的此地如此冷清?
      原来她有所不知,如今正逢乱世,敬仙镇紧邻何欢谷,在何欢谷庇护下,苛捐杂税摊派不到,兵灾妖祸也无法波及,因而敬仙镇一派祥和,可这里的光景可大不相同了。

      当下,她信步向西,一路上也没见什么新奇事物,不到一个时辰,便将这个小镇转了个大半儿,也并没碰上方才在客栈中那些人,正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回去,却听得一阵喧哗声由远至近而来,她没多想便转入一处暗巷里,原来来人正是那胖瘦官差。
      只听那瘦子道:“叫你消停些,如今怎样?我说那几个娘们儿古怪吧?”
      胖子的手已经包扎起来了,埋怨道:“那也不能全怨我吧?是那小娘们儿长得也太勾人了。妈的,你到底看准了没有?上头……真的来人了?”
      瘦子道:“刚才我见客栈门外人影晃了一晃,看着像是……怎的这会不见了?倘或他真的来了……”言语中二人竟像是对那人颇为畏惧,竟而站到大路中央不得动弹了。
      良久,瘦子笑道:“也罢,想必我看错了。我说,咱们去乐一乐怎样?我刚才打听到一个地方,包你去了后,手跟没事儿似的。”
      胖子□□道:“既有这地方,怎的不早说?奶奶的,不想这破地方还有这样的销魂窟!走!咱倒要看看这地方的货色比不比的上京城!妈的,我还是惦记刚才那几个小娘皮,要是让我逮住一个……”

      声音逐渐远去,眼见他们越走越远,白雪从暗巷中转出,远远地跟着他们——倒并不全为了怕他们发觉,更多的还是不想听他们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语。
      跟着他们来到一处偏僻的街巷,白雪见这街上家家都关着门,只有一户人家半扇子门开着,门边坐着一个年轻女子,长相未见出众,只是身着艳丽衣裙,戴了不少明晃晃的首饰,脸上擦了不少脂粉。她从没见过打扮的如此妖调的女子,不知她是干什么的。眼见那两个官差一脸恶笑,上去搭讪,心想:不好,他们定要欺负这姑娘,我去帮帮她。
      正在她想上前时,却见那女子笑着将这两人迎入。心中大为奇怪:为什么她会让两个男人进门呢?定是她不知道他们是坏人,我去说一声好了。

      白雪于人情世道所知甚少,虽知这世上有娼妓这一行当,却不晓得这女子就是妓女,心中主意一定,便上前敲门。
      不多时一个穿着同样妖艳的老妇来开门,见了她,奇怪的打量着。
      她本来就不善言辞,此刻被那老妇一盯,辞不达意道:“那个,刚才进去的不是好人,我……”
      那老妇瞄了她两眼,“碰”的一声关了门。
      白雪碰了个钉子,讪讪的站在门前。正在不知所措之际,却听身后有人轻笑。赶忙转身,却见发笑之人是名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男子。
      此人生的面若冠玉,唇红齿白,身着湖绿色长衫,腰中悬了枚玉佩,手中轻摇一把山水水墨山,倒是个美男子。
      “姑娘不知道这里是妓院吗?”那人走了过来,笑道。
      “这里就是妓院,我还以为妓院都是一座楼,里面有好多姑娘的……”想及自己方才的举动,她红着脸低下了头。

      其实也怨不得她,在谷中,师兄师姐也就是这样向她解释的。
      那人打量了她几眼,微笑道:“这种地方不是姑娘这样的人该来的,还是快快离去吧。”
      醒悟到自己所处之处,白雪便觉得肮脏不堪,便快快的离开了。
      待她一离去,那人微笑着看向那小院,只是目光变得冰冷不已,而后慢慢的走进了一条小巷。
      白雪走出几步后,忽然想到:“此人竟能在我毫无察觉下来到我身后,功夫也相当了得了。他相貌奇异,到底是何方人士?”回头望去,却见依旧是黄沙遍地,空无一人,仿佛刚才与自己对话的是个鬼魅。炎炎烈日下,她竟而生出了些许寒意。

      又在街上转了几圈,虽太阳已渐西斜,但白雪仍是出了一身汗,便拿下手巾擦了擦汗,便收了起来,不再包头,又觉口渴难耐,眼见街上也没有什么新奇的人事,那两个官差既然去了妓院,料来暂时是不会出来了,于是,她决定先回客栈休息一番,与师姐商议后再做打算。
      一进客栈,她便一怔,只见那在妓院前见到的男子正在客栈中坐着,面前的桌上放着一盏清茶,扇子已别在了腰上。那男子见到她,不觉也是一怔,而后笑道:“没想到姑娘也住在这里,真是巧了。不晓得在下有没有荣幸请姑娘喝杯茶?”说完,也不待白雪回答,便对店小二道:“再添一杯茶来。”继而对白雪笑道:“姑娘请坐。”

      白雪心中暗道:这人面上看着和善,行事颇为霸道,却又全无自觉,真是怪人。看他也是一番善意,加上确实渴了,原本回来也是要喝茶的,便在他对面坐下,道了声:“如此就打扰先生了。”
      店小二送来茶,白雪便有些迫不及待地端起杯子喝了两口,见状,男子轻轻一笑,抽出纸扇,又轻摇起来。见他微笑,白雪自觉失态,脸微微一红,用手帕擦去口角的水渍,随手便将手帕放在了桌上,低着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男子问道:“敢问姑娘芳名,哪里人士?”
      白雪略一迟疑,道:“我叫白雪,家……在西南。”

      原本当初欧阳羽飞收她做义女时,她是随了欧阳羽飞的姓的,可自从有了那五年之约后,便再也无人提她的姓氏,因而她此刻说自己姓白。至于家在西南她倒是没有说谎,欧阳羽飞原也就是在西南的月河村遇见她的。
      男子微笑道:“当真是人如其名。”
      听他如此说来,白雪忍不住又红了脸,小声问道:“敢问先生高姓大名?”在谷中,虽师兄师姐已教过她江湖中人如何应对,可此刻说出来,仍是有些不自在。

      男子道:“在下席枫。姑娘家在西南,却为何到了这千里之外的南方小镇,如今时局不好,姑娘一届女流赶路颇不容易吧?”
      闻言,白雪不知如何应答,犹豫了一会儿方道:“我……是和师姐一起来的。”
      就在此刻,血兰在楼上喊道:“白雪,你在和谁说话?”
      听血兰召唤,白雪急忙起身道:“我师姐叫我了。”说罢便匆匆上了楼。
      见她将手帕丢在了桌上,席枫捡起方欲开口喊住她,却在视线触及手帕的一角时停住了,口角笑意全失,面色凝重地看了看楼上,收起手帕,向店小二结了帐,便离开了客栈。
      来到客房,见血兰和刘璃已然起床,正在梳头,见她回来,血兰问道:“方才开门时听到你的声音,知道你回来了。你在和谁说话?”
      白雪便将方才发生之事说了一遍,刘璃道:“你也太不小心,这样就随便和陌生人搭腔,如是那人不怀好意怎么办?就你这性子,随是什么人就能从你口中套出话来。”
      白雪想了想,道:“我看那人不像坏人。”
      刘璃翻了翻眼睛,道:“难道坏人还把坏人两字刻在脸上让你看不成?!怎么,那人是美男子,把你给迷倒了?我倒要看看。”
      习惯了师姐的戏谑,她也不觉什么,只是见刘璃起身,方醒悟她真的要去看,虽觉不妥,但也没理由阻拦,得随她一道来到楼下,却见楼下空空如也,找来店小二一问方知那人已经结账走了。

      刘璃满心疑惑上了楼,白雪却忍不住想道:“他怎么又这样突然不见了?”
      回到楼上,刘璃与血兰商量了几句,便道:“白雪,我们出去看看,你留下休息一下吧。”
      待二人一走,白雪便向小二要了开水和木桶,在房间里好好泡了个澡。她自幼爱洁,如今天气炎热,便是在何欢谷时,她每日也一定要洗澡,遑论这几日日日赶路,道上的烟尘,头顶的烈日,天天捂出一身汗又无从打理,别提有多难受了。
      洗过澡,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到了黄昏时分,刘璃和血兰便回来了,她二人也没什么新发现,那些江湖中人也像人间蒸发了般不见踪迹
      吃罢晚饭,三人商议隔日便动身继续赶路,至于这里,反正他们充其量也就是江湖恩怨,若是闹得过了火,这里离何欢谷又近,谷中自会派人料理。
      当夜一夜无话。
      隔日趁着太阳还没出来,三人便起来,吃了早饭,买好干粮,结了帐,便离开了客栈。
      谁知一走出小镇,三人便远远地见到一群人围在乱坟岗里正议论着什么。
      待走到跟前一看,白雪登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却见是昨日在客栈中见过的两名官差以及那些江湖人士,此刻已尽数死在地上,只是那两名官差的尸体被其余人的尸体围在当中。

      刘璃俯身看了看,轻道了句:“好利落的身手。”回身见白雪正愣在那里,笑道:“白雪,来瞧瞧,他们中毒了没有。”
      听师姐吩咐,她只得强忍住呕吐的冲动,俯下身来,查看尸体。却见尸体身上没有别的外伤,只是太阳穴上有一个针孔大的小洞,那洞极深,倒似是什么人以暗器射入,洞口渗着些微血迹,虽干了但并没中毒迹象。看罢,白雪摇了摇头起身。
      血兰向一边一位农夫打扮的人问道:“请问这位大叔,这些人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那人道:“谁晓得啊,今天早上,我和我那老婆来这里上坟,一来就看见这么多死人,我那老婆子吓得半死,我也动不了了,叫了同来的阿毛去报官,这咱还不见来。说来咱这一带一直都很平安的……”

      那人越说越不搭调,血兰也不再听他的,眼见县官的轿子也往这边来了,便叫了刘璃和白雪一同离开了。
      走出几里地后,血兰方开口道:“怎么样,看得出是哪派下的手吗?”
      刘璃摇了摇头,道:“同时能发出这么多暗器的,江湖上也属罕见了。”
      血兰见白雪闷声不说话,笑道:“白雪,你怎么看?”
      白雪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这样对不对,看他们那样子倒像是那些人将那两个官差围住了,而后他们又一起被杀的。那两个官差也许武艺很差,可其他人看死状死前也没有挣扎,看来出手的人武艺是极高的了。”
      血兰笑道:“想不到,你眼光倒是准的。昨晚的情形应该是你说的那个样子了。真想不到这小小的镇子竟还卧虎藏龙!”随即又正色道:“白雪,如果日后再碰上那个席枫断不要再和他随便接触。听你所说,此人言谈举止不俗,这样一个小镇如何突然出来一个这样的人物,此间之事只怕与他脱不了干系。”
      闻言,白雪虽觉席枫不是此等心狠手辣之人,但也觉师姐所言有理,便答应了。

      离开小镇后,三人一路向南,并没再遇上什么波折,只是由于连年的兵灾,加上朝廷无道,一路上,颠沛流离、卖儿卖女乃至家破人亡都成了她们最常见的景色。而帮忙打跑那些趁火打劫的强盗也成了她们常做的功课,至于那些官充匪类之事更是让人唏嘘不已。白雪初出谷时的兴奋和好奇已然染上了淡淡的哀愁,以往虽听师兄师姐谈起过外界的事情,可总觉得那些人和事都是书里、话里的故事,如今亲身接触,她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乱世。
      此时,隋朝的统治正在风雨中飘摇。

      经过一路的颠簸,三人终于来到了何欢谷在江南总堂的所在地——江都。
      江都是江南一所大城市,兼之近来朝廷将运河修到了此处,这里更是富贾云集,繁华到了极处,只怕比起京城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到处都是一片歌舞升平的迹象,放眼皆是新奇的事物。毕竟少年天性,白雪忍不住为街边的店铺摊贩所吸引,流连忘返,罔顾自己奇异的容貌已然招来了无数目光。
      同样在一边看热闹的刘璃突然觉得似乎有几道不善的目光投来,便向四处张望了一下,没见到什么可疑的人,便拉了一下血兰。血兰会意,叫回了白雪,三人向城西走去。
      路上看着往来不息的人群,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淡淡的喜悦,时不时便能见到衣着华贵之人经过,还有什么人家的小姐坐了轿子出来逛街,同在一片天空之下,一墙之隔竟是天地之别,白雪不由轻叹了一声,问道:“师姐,不是说南方发生了瘟疫?怎么看上去这里好像没事来着?”

      血兰笑道:“傻丫头,南方爆发瘟疫又不一定是这里。如果当真是江都发生了疫情,朝廷又岂会不管?只怕是那些处在无人可管的中空地带的山村小镇。朝廷此刻自顾尚且不暇,乐得看他们自生自灭了,只是苦了那些百姓。”
      “所以……我们要来是不是?”她抬起头,问道。
      闻言,刘璃的嘴角凝出了抹讽笑,轻轻地道了句:“我们?我们又能做多少?”
      闲聊着,三人转进了一条小街,街上没有几户人家,也没有几家像样的店铺,只是在街正当中有一家中等规模的药铺,上面悬着的匾额写着三个大字“济生堂”。
      这正是何欢谷江南总堂所在地。何欢谷虽不管世事,但并非真的与世隔绝,神州大地的各个角落都有其分堂所在,到可以说何欢谷的消息是颇为灵通了。只是由于与其奉行的主旨有关,各处所立的分堂都是些不起眼的药铺医馆,为了方便外出的弟子寻找,这些药铺都起名“济生堂”。

      三人走进药铺,只见药铺的正墙上供着何欢谷开派祖师——合欢老祖的画像,三柱香正青烟直上。
      这时,一位三十左右、颇为干练的男子迎了出来,笑道:“三位师妹,你们总算是到了。这位想必就是谷中的新秀——白雪白师妹了,这次的疫患就有劳了。”
      白雪未曾见过这位师兄,不知如何称呼,没有做声,只得看着血兰。
      血兰笑道:“难关你不认识。这位是岳松岳师兄,五年前被谷主派到江南来就没回去过。他是史师叔的亲传弟子,算起来,你们还是同门呢。”
      听血兰这样说,她才轻轻道了一声:“岳师兄。”
      岳松道:“三位师妹远道至此,想必辛苦了。不如今日就在这里休息,明日再去不迟。”
      血兰摆了摆手,道:“我们听闻此地疫情紧急,不想有所耽搁。师兄,快些说了情况,我们这就去。”顿了顿,又问道:“怎么不见宋师叔?”
      这宋淑云乃是长门中的长老,是这南方总堂堂主,此刻不见她,血兰难免有一些奇怪。
      岳松道:“宋师叔此刻在二十里外的罗苏村。因为疫情眼中,几位师弟也都派出去了。这里只有我和苏师妹在。既然三位师妹心有挂念,我也不强留了。只是此刻已近正午,请三位在此吃了午饭,也让我和苏师妹聊尽地主之谊。”

      不等血兰开口,刘璃便笑道:“如此甚好。我也有好久没见苏师姐了。”
      见状,血兰轻笑着摇了摇头,白雪则不解的看着三人。
      席间,白雪见到了那位苏师姐,原来是为二十七岁左右的少妇,她已与岳松成亲四年了,夫妇二人常年留在江南。刘璃好像与她感情很好,与她玩笑不断。

      血兰则向岳松打听疫情,听岳松道:“算起来,应该是在四个月前五十里外的柳林镇一夜之间突然爆发了瘟疫,后来疫情渐渐蔓延。到了前天扩散到了二十里外的罗苏村,所以今天一早宋师叔就赶了过去。”
      “没人能治吗?”
      岳松看向白雪,笑道:“如果能治,就不劳师妹大驾了。”随即正色道:“早在发病之初,我们就派师弟去看过。病症十分奇特,似瘟疫却又不太像,虽看出了些端的,却又无从下药,无法根治,只能尽量控制病情,饶是如此,死亡人数还在天天增加。再加上朝廷的搜刮盘剥,我们既要为他们治病,又要接济他们粮食。师妹,虽说我何欢谷来钱容易,可也经不起这样的消耗啊。”

      血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白雪问道:“怎么,这里的地方官不管吗?”
      这次倒是那位苏师姐开口了,只听她冷冷一笑,道:“地方官?得知皇帝要乘了龙舟来这里游览,他正挖空了心思想怎么讨好皇帝呢,哪有功夫管这等闲事?听闻他还准备血洗这几个村子以绝后患呢!”口吻倒是与刘璃如出一辙。
      虽一路上见多了朝廷无道之事,但听闻如此惨事,她仍是忍不住深深地打了个寒战。
      岳松又道:“说来,倒是有桩怪事。那瘟疫单单不传年轻女子和十岁以下的男童。地方官为了讨好皇帝大肆搜刮美女,很多年轻女子不知去向。但不知为何附近的男童也丢了不少,不知和此事有没有关系。”
      闻言,血兰皱眉细思,苏氏笑道:“这附近略有几分姿色的女子都被抓了去,三位师妹生得如此美貌,进城时又没遮掩容貌,只怕要把那帮爪牙招来了。”
      话音刚刚落地,外堂便传来声阴阳怪气的声音:“当家的掌柜在不在?!”

      闻言,苏氏轻皱眉头,岳松道了声:“你们别出去。”放下筷子,大步走了出去。
      来到外厅,果然见到一名头发花白的太监,身后跟着两名卫士,此刻正打量着药铺。
      他走上前去,两手作揖,笑道:“不知公公光临小店,有何指教?”
      那太监尖着嗓子道:“当今圣上要乘龙舟临幸江南,宫中婢女不能尽皆带出,要从民间选了容貌周正的女子去服侍,这事儿你该听说了吧?”
      岳松笑道:“是。只是小店内只有拙妻。她已是已婚妇人,只怕不合适去侍候皇上。”
      “嘿嘿。”太监冷笑道,“你当本座不知?若非本座撒在街上的耳目来报,有三个尚未出嫁的姑娘进了这铺子,本座会来你这破地方?!”

      岳松微一皱眉,心中暗道:“她们果是被这贼厮盯上了。”当下不动声色,笑道:“公公,这三个姑娘乃是小人的远房表妹,来此地探望小人,家并不在此处。可否让公公通融一二,让她们回去知会一声家人?”
      那太监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道:“本座可没这功夫,能去伺候圣上是她们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快去把她们领出来,若不入本座的眼,本座还不要了呢!!”
      岳松仍是笑道:“小人这就去。公公稍坐片刻,拙妻这就奉茶出来。”
      那太监颇不耐烦了,喝道:“少说废话!本座不耐烦,再磨蹭,本座命人将你这小店烧喽!!!”
      正在此时,一道娇媚的声音传来:“哥哥,你就别固执了。公公说的对,能去伺候皇上,是我们的福气。”伴着声音,刘璃笑着从内室走出,跟在她身后的是一脸无可奈何的血兰和有些惶惑的白雪。
      那太监打量了她们几眼,立时满脸堆笑道:“还是这位姑娘明事理。如此佳人怎能流落民间?你叫什么名字?”

      刘璃嫣然一笑,道:“小女子名刘璃。”
      “琉璃?好名字,好名字!你们三个这就跟我走吧。”
      “且慢,请公公稍等,我们三人还有些事要托付家兄家嫂。”说完,她也不等太监同意,便走进了内室。
      那太监一怔,大笑道:“这女子,有点意思!”
      回到内室,岳松道:“刘师妹,你这是做什么?一杯茶撂倒他们岂不干脆?!”
      琉璃笑道:“这厮来这里,他那头的人想必是知道的。若是死在这里,师兄师姐还要多费手脚。不如让他死在他自己窝里,倒也省的打发后事。只是打发了他们上路,我们就直接去罗苏村了。”
      岳松还待说什么,苏氏拉了他一下,道:“如此也好,你们小心行事。”
      这时,那太监不耐道:“说完了没有?”
      闻言,刘璃走了出来,媚媚一笑,道:“好了,这就随了公公去。往后,我们姐妹三人可就仰仗公公照顾了。”
      太监笑道:“好说,好说。本座在圣上面前可也是说的上话的。依着姑娘的容貌为人,本座敢说,至少也是个贵妃。”

      走出药铺,白雪的心就开始猛跳了起来,几乎每迈出一步,心跳就加速一分——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对敌,而且是要取对方性命,心有不忍加上紧张,多年来的习惯又冒了出来,纤手紧紧地揪住了裙裾。
      血兰看了出来,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别怕,不过是些三流货色,就像平常练功过招一般就是了。”她胡乱点了点头,却仍是止不住的心慌。

      那太监引着她们,出了城往城郊而去。刘璃心中暗道:“这贼厮不住城里,倒免了跟他回去。”想着,便示意血兰。
      正在此时,忽听身后有人喊道:“雷公公!”
      众人停步,却见是名满脸胡子的中年军人,身后还跟了名红衣女子。
      “胡严,你怎么这时候才到?倒叫本座好生等你。怎么,人要来了吗?”
      “那知府直凭地不晓事,我一再说了是雷公公要人,可他坚持要自己献给皇上。末将好说歹说他才交了一名女子出来。”说着,他向身后一指。
      白雪见那女子不过二十上下,生得眉目如画,只是神情冷冷的,便不由多看了她几眼。
      “哼!这厮也不想想,若无本座在皇上面前提携,他能成得了什么事?罢了!人交出来就算了。他的孝敬呢?”
      “这……许知府说,杨将军突然来了这里,说要征集了粮食救济灾民,他给公公的孝敬也就……”
      “什么?!那杨硕竟如此无理?!他不就仗着有太师撑腰吗?!”雷太监怒极叫道,声音甚是刺耳,白雪不由心想:这人尖叫起来还真像个女人。

      那胡严陪笑道:“公公说的对。他宇文太师固然位高权重,可公公也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不如公公亲自与杨将军说说?”
      雷太监眼珠一转,竟而自行息了怒气,道:“罢了,既是杨将军要去就要去了。你再让许知府备办一份也就是了。”
      “是,末将这就去办。”

      待那人走后,走的路是越来越偏,渐渐路上已没有了行人。刘璃抬头看了看天,捏了捏血兰的手,笑道:“公公,还有多远啊?小女子体力不支,只怕走不到了。”
      雷太监一边用丝绸手帕擦汗,一边道:“快到了,快到了。这天也太热了!”
      刘璃笑得越发妩媚道:“我看路就不必赶了。我们姐妹三人送公公上路吧。”
      话音刚落,只见白光一闪,也未见她软剑如何出手,那雷太监脸露讶异之色,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顿时血光四溅,尸体倒在了地上。
      刘璃动手同时,天罡环与噬魂钩同时出手。一名卫士倒地身亡,另一名却只被白雪斩断了手,他愣怔一下,立时拔足狂奔,却被刘璃追上,一剑了账。
      事完后,血兰见那红衣女子站在一边,面上微露惊讶之色,倒并不怎么害怕,便道:“没事了,你可以回家了。”

      那女子打量了她们几眼,低头不语。刘璃走了回来,道:“怎么?你甘愿去服侍那皇帝老儿?”
      那女子也不答话,转身离去。
      早在刘璃杀第二名卫士时,白雪便躲到了路边,不愿看那些尸首,此刻更觉血腥刺鼻,不由得干呕了起来。血兰走了过来,从她的包裹里找出一只青色的小药瓶,倒出一枚药丸递与她,她接过含在口中,登时一阵清凉沁入心肺,便觉得好了许多。
      刘璃用药化去了三人尸首,冷声问道:“刚才为什么不下杀手?!以你的身手,那些酒囊饭袋连一招都接不住,怎会逃去?!这关头你还心存善念?!”

      原来方才白雪出招之时心中微一不忍,出手时便偏了几寸,以至一击不中,让那卫士逃去。
      从没见师姐如此严厉质问过,她涨红了脸,低下头,嗫嚅道:“我、我下不了……”
      刘璃冷笑道:“下不了手?!你可知这家伙平日里是如何作威作福的?!这种家伙世间只嫌太多,不嫌太少!杀了更美可惜!且若让他逃去,搬来大队人马,给岳师兄他们,给我何欢谷带来多少麻烦?!我们又何苦跟了他们一路?!你知也不知?!”
      被她如此一问,白雪心中一惊,泪水直在眼眶中打转,小嘴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见状,血兰抚了抚她的头,道:“行了,白雪就是天性良善,加之初出江湖没有经验,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后记住,人在江湖呢,该救的一定要救,该杀的也一定要杀。一昧发善心会害死自己的。”
      刘璃轻哼了一声 ,道:“良善?我看是糊涂。”又见白雪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不觉心软,道:“好了,小可怜儿,这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等再到城里,师姐买糖给你吃。如今咱们这么一闹腾,天也晚了,得赶紧找宿处,否则可要睡露天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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