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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异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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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见她方才还满面寒霜的辣手杀人,这会儿却又笑得如糖似蜜,不禁心想:这姑娘翻脸比翻书还快。她会那手青莲诀,想必便是清玄门的门人,我和那清玄门有过冲突,不知她是真的不知,还是故意装出这副不知情的样子?她拿了天道宫的要紧物事,又杀了这许多人,想那天道宫岂是易与之辈?又岂会善罢甘休?只怕日后多有纠缠,我还是少和她打交道为好。便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这里死了这些许人,不宜久留,简姑娘还是早些离去吧,我也要走了。”说罢,她便要出门。简水清忙拦着她,道:“姐姐连名字都不肯告知,未免太瞧不起我了吧?姐姐要到哪里去?”白雪只得停下,道:“我姓白名雪,要……要往商洛去寻个朋友。”她本要说豆子坑,临到嘴边改了主意。简水清笑道:“原来是白家姐姐。白姐姐要去商洛?那敢情好,我也正要去那里,咱们姐妹路上倒可做个伴儿。不知姐姐嫌不嫌弃?”白雪不想与她多有牵扯,推拒道:“这……不大好吧,我赶路赶得很急,只怕路上委屈简姑娘。”简水清见她不情愿,有几分不悦,道:“有什么关系?反正是顺路而已。我在商洛人脉极广,你要找什么人,我包你找到。”白雪道:“多谢简姑娘好意,只是我还要先到别的地方去。就不拖累简姑娘了。告辞了。”说完,她便向门外走去,那简水清忽然冷声道:“此去向东,五十里内并无宿处,你可是要睡在野地里,还是要赶一夜的路?”白雪心道:不走怎么办?我们在这里杀人大闹只怕早就惊动了地方,这里一地死人,不走,终不成留在这里过夜?想到与死尸相处一夜的情景,她身上一寒。没再理会简水清,迈步出了店门。
来到市镇上,只见镇上家家闭户,街上空无一人,想来方才客栈里打斗之事已传了出来。夕阳晚照,晚风徐徐,半空里不时有几只归巢的老鸦发出“啊,啊”的叫声,让这小镇凄清倍增。白雪想及方才那场恶斗,心里仍有几分发毛,可怕归怕,她总觉得那人该死。他逼向简水清时的神态,让她想起了多年前在故乡的一幕……自那一天起,她就失去了所有的回忆,连残缺的碎片都没有,仿佛自己就是这么突然出现在了这个世上!十三岁还该是在父母膝下承欢的年龄,她却背井离乡,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做着那许多并不合自己意的事情。义父义母待她虽好,却终究是隔着一层客气,而义兄……早就不拿她当妹妹了。他待她越好,她的负担便越是沉重。想到义兄,不知缘何,宇文太师那张淡漠俊朗的脸缓缓出现在了眼前,他和她又有着怎样的牵绊?那个拥抱又有着怎样的意味?他到底拿自己当什么呢?在鼓钟山底时,他连看都不会多看自己一眼……是啊,他是当朝太师,出入皇宫,识千阅万,自己又算什么……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丧气,却全然没顾及到自己这番失落从何而来。
一阵疾风从身畔掠过,她这回过神来,回头望去,却见一人一骑向着自己来时的方向驰去。那马极快,瞬间人影便远了,她没看清马上乘客,便也没在意,只是继续赶自己的路。向东出了镇,果然放眼一片荒野,不见人家。这般行了数里,又有两骑驰来,这两人所骑之马没有先前那人的神俊,却步履一致,马匹均是枣红色的,辔头上均系了铃铛,跑起来叮当作响。再看那马上之人,白雪不禁吃了一惊,这两人都是妙龄女子,却均是红发红瞳,与先前在商洛所见的女子一般,皮色都极白净,容貌却不及那个妖冶。她心里暗道不成这两人也是与那妖女作一道的?她们来这里又想干什么了?正这般想着,那两人也策马奔了过去。
白雪停了下来,那两人分明是向那小镇驰去。她不禁有些担心简水清,尽管两人只有一面之缘,但是那些人素来心狠手辣,极难对付,想起空谷废村里干瘪的尸体,她心中一凛,停下了脚步。此刻太阳已落下地平,而月亮尚未出来,黑暗慢慢的弥漫开来,四周一片死寂。她咬了咬牙,转身向那小镇走去。
便在此时,身后又来两骑,但这两人并不急着策马前去,而是慢慢的跟在她身后。她回神看去,果然那马上两人也是红发女子,也都穿着红衣,其中一人笑道:“敢问姑娘,前方可是德康镇吗?”白雪并不知道那镇叫什么名字,摇了摇头。另一人道:“卿姐姐和莲姐姐必是追主子去了,我们也快去吧。”那先开口的女子笑道:“便是你想主子,急着追,也得问清了路才好啊。”那人笑嗔道:“你不想么?是谁整夜整夜的害相思病?没得闲扯别人。”那女子急了,笑骂道:“呸,还有外人在,你就胡嚼起来了!”说着便扬起马鞭作势要打那人。那人笑呼:“啊哟哟,我好怕。”说着,双腿一夹,策马向前驰去,那扬鞭的女子也追了上去,远远的笑声飘来,裹着一句:“方才那姑娘生的可真美啊!我还以为只有咱们影姐姐是顶顶上等的美人呢!”
白雪见她们笑闹情态与寻常姑娘无异,若非早先见识过她们行事作风,她根本不会将她们与那等心狠手辣之辈联想在一起。这般想着她忽而想到了血兰师姐,若是师姐也和她们一样……此念刚动,她便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头皮阵阵发麻,脚下的步履越来越快。
回到小镇上,依旧是冷冷清清,她直奔那客栈而去。果然在门外看见了那几人骑乘的马匹,四匹马均是枣红色,辔头上栓了铃铛,另有一匹却是通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在五匹马里十分显眼。
一进客栈,只见地上的死尸都不见了,只留下一滩滩污黑的血迹,简水清还在方才她吃饭的桌子边坐着,一脸愠怒,在她旁边坐着一名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他身着锦衣,也是一头红发,但并未扎起,只是随意的披散在身后,那四名女子侍立在他身后,那桌上摆满了点心菜肴,细看去却甚是精致,绝不像是这店里的东西。
一见她进来,简水清脸上微露讶异,那男子也转过头来,却见他面相甚是俊俏,皮肤也十分白净,眉梢眼角还带了几丝邪气。见到白雪,他方要开口,简水清却抢着道:“这客栈已被我们包下了,你去别家吧。”说着,连连使眼色要她快走。那男子却笑了笑,道:“天色都这么晚了,出了这里,又向哪里能寻到住处?妹子也别要赶人家走了。”又对白雪道:“这位姑娘,不知为何,这客栈竟然没有一人在看,因而没人侍候。若是姑娘不嫌弃在下的饭菜粗糙,就赏光和在下吃顿饭如何?”一面又对旁边立着的女子道:“添副筷子来。”那女子正是先前白雪在镇外见过的,她从带来的食盒取出了一双银筷一副银杯放在桌上,又走到白雪身边,笑道:“姑娘,请用膳。”
白雪原就打算看看这些人意欲何为,便道了声“多谢”在桌边坐了下来。简水清脸色极是难看,那男子却笑着给两人斟满了酒。简水清自然是一口没动,白雪也不敢饮他的酒,他也不以为意,自己一口饮干,道:“在下东方天楚,凤阳人士,敢问姑娘芳名?为何一人赶路?”白雪看了简水清一眼,轻声道:“我叫白雪,要去寻一个朋友。”东方天楚还要在说些什么,他身后那名女子忽然道:“我在镇外见过这位白姑娘的,当时这位白姑娘是刚出镇,向东去不是吗?怎的又折回来了?”白雪抬眼看去,果然是自己先前见过的那两人中的一人。简水清却忽然喝道:“你是什么东西?!我们在这里吃饭,哪有你插嘴的余地?!”那女子被她一喝,面上泛红,咬紧下唇,看着东方天楚。东方天楚笑了笑,道:“想必是璇儿认错人了吧。”众人心里皆不以为然都暗道认错旁人也就罢了,她形容奇异,怎会有认错的道理?便是连白雪自己也不肯相信。简水清却冷笑道:“璇儿?叫得真亲热。”
东方天楚也不再接方才的话茬,只是径自吃菜饮酒和两人闲谈。白雪几乎要佩服起他来,她与简水清几乎不接他的话,他还能说的自得其乐。那简水清却突然不耐起来,忽的伸手一推将饭菜统统掀卷在地,白雪和东方天楚急忙起身躲避,却见她将肩上背着的包裹摔在桌上,对东方天楚厉声道:“东西就在这里!爽爽快快拿去了咱们两清!!”东方天楚并没动她的包裹,反笑道:“妹子怎么忽然动怒起来?还有旁人在,你就不怕吓着这位姑娘?”简水清哼了一声,道:“你巴巴的从商洛赶来,不就是为了这东西?还装什么好人?!快……”说到这里她忽然停了下来,看了白雪一眼,不再往下说去。东方天楚仍是笑道:“妹子想必是累了,不然为何忽然暴躁起来?妹子还是先休息一下,有话咱们明天再说?”
简水清看了他几眼,没再说话,拾起包裹,拉着白雪便向客房跑去,“碰”的将门关上了。
进门后,她将包裹扔在桌上,坐在桌边的凳子上生闷气。白雪找不到话说,便问道:“那些……是什么人?你到底拿了天道宫什么东西,能让他们追到这里?”简水清半晌不语,忽然抬头,双目炯炯的瞪视着白雪,道:“你不是走了么?又回来干什么?!我真当你是好人呐,原来你也惦记这那东西!呸,蛇鼠一窝!!”白雪听她这般胡乱冤人,心里有气,道:“我今日不过是第一次见你,又是偶然碰上,怎么会知道你包里有些什么东西?我回来只是在镇外碰上了她们,怕她们来寻你的麻烦。你、你怎么这般不讲道理?我若是知道你这样,我也不会回来了。”心里却想,便是知道她这个性子,恐怕依自己的性子,也不会坐视不理吧。
简水清愣了一下,又低下了头。白雪见这姑娘一会儿咄咄逼人,一会儿又垂头丧气,实在摸不透她的性子,没话可说之下,只得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拎起放在桌上的茶壶,发觉茶壶没水,才想起店小二和这店里一众伙计都被简水清撵走了,想到今晚和明天早晨没水洗漱,她有些闷闷不乐。便在此时,门外有人敲门,她看了看简水清,只见她还在发呆,只得走过去开门。来人却是方才被简水清呵斥过的璇儿。
璇儿一见是她,笑道:“我家主子知道这店里没有热水,让奴婢烧了送些来。”说毕,便要屋里走。简水清却忽然一阵风般冲了过来,抢过她手里的壶,没好气道:“行了,出去。谁要你来献殷勤?!”那璇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还是出去了。简水清用力合住了门,轻声斥了句“狐狸精”,便走到桌边,将那壶搁在桌上,从自己包里拿出一个小包,掏出些许茶叶放在茶壶里,泡了一壶茶,对白雪笑道:“我请姐姐喝茶。”白雪既不敢喝那璇儿烧来的水,也不敢喝这简水清泡的茶,只道:“谢谢你,我不渴。”简水清也不相强,自己端着杯子喝了几口,忽然呜呜哭了起来,白雪见她忽然哭了起来,慌了手脚,一时翻不到手帕,举起自己的袖子给她抹泪,边低声问道:“这是怎么啦?怎么突然哭起来了?可是我说错了什么话么?”简水清抽噎着道:“我自小就没有爹爹妈妈,爷爷又不爱理睬我,谁都不爱理睬我,现在他又来欺负我……”白雪自然听不出这个“他”是谁,但闻听她说自幼便没来爹娘,倒是触了自己心里最软的那块,不由轻声道:“好啦,你爷爷将你养了这么大,定然还是疼爱你的。”简水清问道:“真的吗?那他为什么欺负我?”白雪心道我怎么会知道这个他是谁?你也真孩子气。只得劝慰道:“我想……他也不是故意的。”简水清不再哭泣了,只是低着头,白雪忍不住问道:“这个他……是谁呀?”简水清脸上一红,转身抱住白雪,也不肯说话。
这般过了许久,白雪只觉自己腰都酸了,简水清却没放开自己的意思。她晃了晃她,仍是没什么反应,低头一看,却见她竟已睡着了。白雪哭笑不得,只得将她抱到床上,自己收拾了一番睡下。
然而由于这些人行事诡异,来历不明,白雪怎样也不敢睡熟,好容易熬到中夜,略微睡了会儿,便觉到身边有动静。她将眼睛睁开一条缝,便见到简水清正在起身理衣。只见她理了理衣衫,又梳理了下头发,忽而转过了头,她急忙闭住眼睛。只觉简水清好似一直在盯着自己看,过了半晌,方听到她叹了声,低声道:“你生的真美。”这才走到门边开门出去了。她心觉奇怪,不知这姑娘半夜搞什么名堂,想到她喜怒无常,又对那东方公子和他的婢女无甚好感,不会半夜里忽然起兴去杀他们吧?!一想到此,她生出一身冷汗,急忙起身,来到门边却听到门外有人喁喁说话。她轻轻将门拉开一条缝,向外望去,
待一看清外面的情形,她登时羞得满脸通红。却见外间烛火昏暗,那东方天楚正抱着简水清亲吻,她在门后正好能瞧见简水清的脸。只见她脸颊带晕,双目微闭,睫毛轻轻的颤动,一脸迷醉神态。
看着二人亲热的神态,白雪只觉没来由的一阵燥热,脑中一片空白,心里虽知自己不该继续偷窥,可不知为何就是挪不开步子,只是继续看着。
良久,东方天楚才放开她,简水清满脸绯红偎在他怀里。只听东方天楚道:“你总是爱使小性子,我不过顺口一说,你便跑到塞北去了。她们只是我的婢女,又是伴着我一起长大的,我不笑脸相待,难道要我整日打骂她们?”简水清小声道:“我偏不要你和她们说笑,我不爱瞧。”顿了顿,又道:“那、那东西你不要了?”东方天楚低声笑道:“妹子怜惜我,舍着性命得来的东西岂能不要?”正说着,他忽然在她的睡穴上一点,简水清不防,嘤咛一声,软倒在他怀里。东方天楚抱着简水清,对门外扬声道:“门外的朋友,既然都来了,为何不肯相见?”门外一人朗声笑道:“东方公子好耳力!在下鼻息压得这么低还是被阁下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