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0、夜访(下) ...

  •   虽是心里已隐隐猜着了月娃的下场,听人亲口讲来,白雪心中还是一阵闷痛——若是自己并未随拓跋玉儿离开屋子,又怎会让人伺机杀害月娃?又如自己并未制住月娃的穴道,她还可呼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如今算来,竟还是自己害了她。想着,她在桌边坐了下来,一言不发,静静的出起神来。

      那丫头收拾了,转身见白雪坐在一旁,冷笑了一声,便抬脚出门而去。这般过了半个时辰,那丫头才拎着一个食盒进来,搁在了桌上,也不问白雪,径自揭开了盖子,拿出几盘饭菜。白雪扫了一眼,见饭菜甚是简单,只听那丫头道:“先前有的吃,你不吃。现下厨房顾不上你,就这些了,你将就着罢。”白雪听出这话里带刺,也不愿理会,那丫头见她无话,自讨了个无趣,放下饭菜就出去了。

      才出了这么多事,白雪并无半分胃口,饭菜放在桌上一筷未动。待那丫头进来见状,倒也没说什么,只又收拾了饭菜去了,这一日便再没第二个人来。

      这般又过了两日,日常除了那丫头来送三顿饭,就没人再进这屋子了,那丫头起初嘴里还有些尖刻言语,但见白雪总不理她,也就没了话。这屋子外头白天夜里也有人走动看守,白雪见此情状也知近日是脱身不得,便也未再思量。风平浪静的又过了几日,府里已是把月娃的丧事发送了,虽不排场,倒也极尽了礼数,白雪立在窗前看了,心里暗道:到底是多年的情分,旁人比不得的。如今倒还是因了我,送掉了月娃的性命,我和他之间的这些事,只怕是再也算不清了。想着,便叹了口气,此时正值西北风大作,庭院里的树木被吹得飒飒作响,一些早先不曾吹落的枯枝败叶卷了一地,天倒是极远极蓝,风刮在脸上如刀刻般的疼痛,望着北风扬起的漫天的纸灰,她心中一动,忽然想道:却不知我自己又是个什么下场,结局在何处?或许如我等身陷江湖是非之人,都不得善终吧?想着,心便灰了几分,走了开去。

      这夜屋外的风比往日更猛了,月娃不在了,也没人再笼火盆来,屋里冷的如冰窟一般,呼吸之间便见白汽,白雪修道之人,虽是不惧这严寒,也并不好过,只早早洗漱了,就睡下了。睡至中夜,窗棂上又想起了敲窗声,虽是夹着在北风里不甚分明,白雪还是听见了。她满腹狐疑的披衣下床,走至窗边,轻声问道:“是谁?”窗外一柔媚的女音低声道:“白姑娘,是我,你且开门就是。”白雪一闻此声,暗吃了一惊,连忙走去将门开了,果然两名身着夜行衣的女子立在门外,见门开了那先前说话的女子对另一人道:“你在这儿守着。”那个点了点头,便隐在了柱子边。

      敲窗的女子进了门便揭下了面纱,露出一张倾城丽颜。白雪惊疑道:“郡主,你怎么到了此处?”独孤宁珂道:“拓跋姑娘没能成事,我是来带你走的。宇文拓那厮阴狠毒辣,我实在不放心你在这儿呆着。”说着,叹了一声,道:“是我失于打点,竟害的拓跋姑娘命殒于此,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何异于我亲手杀哉!”言语之间,极是伤感。

      突闻拓跋玉儿的死讯,白雪只觉一阵眩晕,一手扶住了床柱,好半晌才站稳了脚步,道:“玉儿姐姐死了?我们分手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如何就死了?!”独孤宁珂看着她的眼睛,道:“自昨夜拓跋姑娘离了郡主府,我便一直挂心,等了一夜都不见她回来。今早天不亮,我就带了小小嫣红出来寻找,不想就在太师府东边的巷子里见着了拓跋姑娘。其时她身受重伤,卧在地上奄奄一息,我忙使了嫣红和小小抬了她回府。验看之下,才觉她身上胸口有一处极深的刀伤,没法医治了,只是靠着一口气撑着。她醒来对我们说,是被太师府内的高手伤的,好容易逃到府外,趁着夜色浓重才摆脱了追击,可也……她说完那些话,没多久就去了。只是嘱托了我们,一定要将你救了出去。”说着,她顿了顿,看了看白雪的脸色,见白雪只是怔怔的,又道:“拓跋姑娘临去前,心心念念的就是白姑娘的安危。那宇文拓如此心狠手辣,白姑娘在这儿可说是危险至极,且不说凭我与姑娘的交情,断不会看姑娘落此险境而袖手旁观,我又岂能让拓跋姑娘白白牺牲?再则,便为天下苍生计,白姑娘也不可在这儿继续待下去了。”

      白雪现下心里只转着一个念头:玉儿姐姐是为了救我而死的,是我害死了她!若我一早便能与他做个了断,也不会……不会……正这般想着,又听郡主话外有音,便顺口问道:“白雪又与天下苍生有何相关了?”独孤宁珂望着白雪,一双眸子在暗里闪着异样的光泽,只听她开口道:“白姑娘可曾记得,我之前曾着人查找典籍,以来寻访神器典故。此事于近日终于有了眉目,我在皇宫的藏书阁内翻到了一纸古卷,看着年代久远,又都是些不识得的古字,我便带了出来,寻了好多古董名家,才解读出来,原来那上头记载的是上古时候的故事。大意也就是上古众神造了十大神器,并将自己的一部分神力封于其内,又因种种变故,将其散落于神州各地,若有人能集齐其中五件,并在通达天听之处布阵,便可封神升天呢!”白雪听了,只是不解,道:“可是,这与我,又有何相关呢?”独孤宁珂道:“我接下来要说的事,太过匪夷所思,只怕白姑娘不肯信。”白雪心感奇怪,口中道:“郡主只管说便是,信与不信,我心内自有计较。”独孤宁珂便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你可知为何旁的神器都有踪迹可寻,独这女娲石众人遍寻不着?便是因为,白姑娘你就是女娲石的转世。”

      白雪听了,并没吃惊,只是笑道:“郡主在同我说笑呢,我一个好好的大活人,怎么会是女娲石的转世呢?虽这世上也有器物修炼而归人道之事,可我并不是那样,我是有生身父母的。”独孤宁珂道:“怎样,我就说你不信。我们初相识是,你半夜突发头疼的恶疾,你还记得么?”白雪道:“我怎么会忘了呢?那时候头疼的我几欲撞墙……”说着,忽然想起那次宇文拓连夜带她入城求医一事,就不语了。独孤宁珂道:“那便是神器神力复苏的迹象了。你虽是睡着不知,梦里却说了许多话,那时我听着还道是胡话,不想前几日看了那卷轴才知道,白姑娘你梦里的情景便是神器列阵之时的景象。且我听席公子言,你曾对他说起,你幼年就天赋异凛,会些治疗的法术,可有此事?”白雪并不记得自己曾对席枫提起此事,但自己有医治天赋一事,倒是真的,只道是自己忘了,便点了点头。独孤宁珂道:“这便是了,这世上之人,必得经过修行,打通了脉络,方能领悟道术,绝无例外。为何白姑娘如此,这正是女娲石的神力。”说毕,她便看着白雪,白雪听她所说虽是尽和情理,仍觉此事过于匪夷所思,无法置信。

      独孤宁珂她不语,叹了口气,道:“我料到白姑娘是不会信的,便把这个带来了。”说着,便自怀了摸出了一块包着的帕子,解开了里面赫然是一张泛着黄的皮子,上头隐隐有些字画,白雪望着便道:“这便是……”话还未说完,她便觉那皮子上散发出一道极强的灵气,眼睛也被那皮卷牢牢的吸住,移不开分毫,那皮子更是发出了淡淡的黄光。独孤宁珂瞧着她脸上的神情,低声道:“这便是我说的那卷古卷了。”白雪不语,只是死死的盯着那古卷,禁不住的伸手去碰,手指才触及那皮卷一道道暖流便经由手指涌入体内,思绪也止不住的往前倒流着,往昔的事情飞快的涌入脑中又飞快的逝去,记忆倒流回了初入何欢谷时的情景、倒流回了月河村被鱼怪屠戮时的情景、甚至倒流回了自己的父亲将自己遗弃在月河村外时的情景,思绪仍无停止的迹象,仍旧飞快的往回倒流着,直到了自己出世前——作为一个灵石修成的女体,如何选择投胎转世的人家……思绪至此就戛然而止,白雪猛地将手从卷上移开,一张小脸顿时便惨白了,虽是不肯相信,却又无论如何不能不信——自己,竟真的是一块无知无识的石头幻化而成的么?那么现下的自己,又算做什么呢?

      独孤宁珂细观她的神情,试探着道:“白姑娘,怎么了?方才是……”白雪静了片刻,才道:“郡主,你说我梦里所见的情景便是神器列阵之时的景象?”独孤宁珂道:“依着古卷所载,应当是的。”白雪默然不语,半晌之后道:“既然如此,那我断然是不能如他所愿的。”独孤宁珂亦颔首道:“他那样的人,若是再得了通天神力,更不知要如何了。”两人正在说话时,外头尉迟嫣红忽然道:“郡主,宇文太师来了!”独孤宁珂面上一惊,道:“他怎么知道的?!”白雪却坐着没动,脸上亦是毫无神情。

      说话间,一道人影已然来到了门外,尉迟嫣红试图阻拦,却哪里是她拦得住的。宇文拓早已推门而入,白雪扫了他一眼,见他只是在寝衣外头罩了件袍子就出来了。只听宇文拓冷冷道:“近来本座府邸还真是热闹,郡主连夜造访,怎么不知会本座一声,本座也好备茶相待。”独孤宁珂起身笑道:“若是提前告知了太师大人,本宫只怕就进不了这儿了。本宫要带白姑娘回郡主府去,不知太师大人给不给本宫这个面子?”还不待宇文拓开口,白雪却淡淡的道:“郡主请回去罢,我在这儿就很好。”独孤宁珂微微一怔,便看向白雪,其时屋内并未点灯,只有冷冷的月光撒了一地,映的白雪脸上的神情不甚分明,只听她道:“郡主尽管放心罢,话,我方才已说过了。”独孤宁珂踌躇了片刻,又看了看宇文拓,见他只看着白雪,面沉如水,便笑道:“既然白姑娘想留在这儿,本宫也不好相强,本宫今儿是白走一遭了。”说着,正要出门,宇文拓却忽然出声道:“郡主手里那卷古卷,想必郡主留着也无甚用处,可否借本座一用?”独孤宁珂笑道:“借与你?却凭什么?”宇文拓淡淡道:“若郡主不肯,本座就只好连郡主也一道留下在府中做客了。”独孤宁珂看了他两眼,将古剑撂了给他,冷声道:“现下,本宫可以走了罢?”宇文拓道:“郡主请自便。”
      独孤宁珂便径自出门,带着尉迟嫣红去了。

      待那二人离去,白雪起身,凝视着宇文拓那双深沉的眼眸,道:“你早就知道我是女娲石转世?”宇文拓默然不语,白雪又轻声问道:“是也不是?”宇文拓道:“不错,早在你第一次头痛时,我就疑心了。”白雪又问道:“你几次三番与我接近,只是为了以神器列阵,是么?”宇文拓便静了,半晌才道:“正是。”这声音不大,传到白雪耳里确如惊雷,一时里她直觉周身热血上涌,胸口传来一阵阵的剧痛,满心酸楚与愤懑之下,她抬起右手狠狠的朝着宇文拓脸上打去。她这一巴掌去势并不快,宇文拓却不躲不闪,硬是挨了这一耳光。

      只听清脆的一记声响,白雪却是怔了,一时里二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彼此,却又都不知还想从对方的眼里找到什么,屋外北风,呼啸而过。这般过了许久,还是宇文拓先挪开了视线,淡淡的道了句“夜深了,你睡罢。”便转身离去了。
      白雪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全身的力气似是被抽了个罄尽,跌坐在了床畔,出了会儿神,便拿定了主意。四下看了看,见周围并没有什么趁手的物事,目光就落在了桌上摆着的白瓷杯上,起身上前将那杯子摔碎在了地上,深夜寂静,这响声极大,可这屋子此时又有谁会来呢?杯子碎了一地,白雪从地上信手拈起了一块稍大的,用手指轻轻抚了抚碎裂的边沿,见很是锋利,就笑了。

      她慢慢走回床边,倚着床柱坐了下来,心里想了些往事,往昔那些人的面容都一一在眼前浮现:义父义母,白雪是终究不能尽孝答报二位的养育之恩了;义兄是要对不住了,自己终是负了他;血兰师姐,跟了齐师叔,想必日后是能美满了,可惜自己是瞧不见那小师侄出世了;刘璃师姐,她被困在这儿,现下想来也该是和自己一样的缘由,但愿以自己一条性命,能解了她眼下困境,也但愿她能和那杨朔将军走在一起,不要如了自己一般;玉儿姐姐……还是待下去了,亲自向她致歉罢;他……想及那个人,她不由得捏了捏手里的碎瓷片,心中五味杂陈,即便是到了现下,她依然说不出对他的感受,或许等自己到了那望乡台上,就能说说,自己究竟是更爱他一些,还是更怨他一些……

      末了,她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自己这一世都总是听从别人的安排,这一次就由了自己罢。算起来,自己这一世,究竟算什么呢?想了一会儿,所有的思绪都归结为零,她拈着那块碎瓷片,在自己的左手腕上轻轻一划,一道口子就现了出来,一颗颗的血珠自里面滚了出来浸湿了自己的裙子。

      她倚着床柱,闭上了眼睛,静静的等着,伤口并不甚疼,只是身上是越来越冷了。

      这一世,就这样了罢,若有来世……若有来世……她还是想见着他啊……
      带着这样的念头,白雪陷进了深深的黑暗。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50章 夜访(下)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