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夜访（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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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娃打发去了裁缝，将门合上，笑盈盈的道：“这几位裁缝都是常来常往的，手艺很好，又极是利索，想必能在年前将那几件衣裳赶出来，除夕是必能上身的。”白雪也不理论，只是坐着，低头抚着鬓边垂下的头发，在手指上绕着圈，心里兀自盘算着。月娃又走到桌边，提起那提梁壶，道：“茶凉了，我再去炖一壶来。这屋子朝西，入了冬就冷得很，我再叫人笼个火盆来。”说着，便又兴冲冲的出门去了。白雪见她兴致极高，心里暗道：怎的我到了这儿，她倒是高兴的很？这念头也只在心里转了转，便又去思虑自己的事儿了。
只略坐了片刻，便听门吱呀声响的被人从外头拉开了，白雪心道：这茶这么快就炖好了？就开口道：“怎的这次去的这么——”话未说完，便住了口，只静静的望着来人。
门外的人是宇文拓，他穿着一件家常的玄色圆领深衣，一双半新不旧的布靴，缓缓的迈步走进屋来，脸上没什么神情，一双眼睛里倒透出了些许淡淡的喜悦。白雪看着他，心里既感急怒又是难过，待要问他来此何为，但转念一想这儿是他的府邸，他为何来不得，便索性一言不发。
宇文拓进了屋，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道：“这屋子，可还住得惯？”白雪闻言，微微一笑，道：“左不过是身陷囹圄，不得自由，是你太师府的地牢或是这儿，又有什么分别？又有什么惯不惯？”宇文拓不以为意，只是道：“既来了，就安心住着，不要再去想旁的，我……亦不会为难于你。若要些什么，只管说来便是。”白雪道：“我要同师姐走，你肯么？”宇文拓道：“你明知不可能，又何必问？”白雪便笑了，道：“那就没有什么了。”
其时正值傍晚，日头西斜，日光从西边的窗子照了进来，照在白雪梳得的光洁的发髻上，耀出雪一样的光泽。宇文拓瞧着她穿着她带来的那件白绫袄，坐在日头里，便宛如一尊冰雪雕成的玉人，禁不住的想伸手碰触，却在离她髻边寸许的地方，被她偏头避开了。宇文拓面上一黯，便收回了手，只听白雪又道：“若无别事，大人还是去罢，如不肯放我，也不必再来，免得相见两厌。”宇文拓闻言，叹了口气，拂袖离去。待走至门口，白雪忽又问道：“你把我困在这儿，究竟所为何事，也该给我个说法。”宇文拓并未回头，只道了句“自是有事要你去做，又问些什么？”说着，便去的远了。
白雪怔了，心里五味杂陈，只是喃喃道：“原来，一直以来，你只是为了你的事……”
待月娃重新提了茶壶回来，却见白雪在桌边坐着，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挂着泪痕，便吃了一惊，上前问，却左右问不出端的。她知晓白雪的性子，只得拿帕子替她抹了脸，又斟了杯热茶给她。
两人这般无话的坐到了晚上，吃过了晚饭，月娃寻了些针线做了一个钟头，便去舀了热水，二人洗漱了，熄灯睡下。
月娃白日里忙了一日，有些倦怠，沾着枕头就要睡去，却听暗中白雪问道：“我来了这儿，你怎的这般高兴？”月娃微微一怔，轻声道：“姐姐是大人十分要紧的人，月娃自然要尽心服侍。大人喜欢的人，月娃也喜欢。姐姐来了这儿，月娃瞧得出来，大人是很欢喜的，月娃自然……也欢喜了。”她这话说得有些犹犹豫豫。白雪却没了声音，好半晌才道了句：“你想错了。”月娃愣了，转脸去看，不想白雪却翻了个身，睡了。
一夜无话，隔日天刚亮，月娃便起身出门舀水去了，白雪因这几日一直昏睡，便也早早的醒了。月娃端了水盆进来，见她醒了，笑道：“白姐姐醒了，外头下了层霜，倒比前两日下雪珠时更冷呢。”说着，又问道：“姐姐现下就起来还是再躺躺？”白雪道：“已是醒了，就起来罢。”说毕，试着动了动手脚，发觉虽是过了一夜，仍是手足酸软，行动乏力，心道：这药好生霸道，一夜过去药效竟丝毫无淡去的迹象，还是照着昨日所想的行事，只是那古月瞧来是精细之人，别要叫他看出端倪的才好。
月娃就上前扶了白雪起来，又抱来两条自己的衣裙，道：“姐姐带来的衣服，都脏了，新衣裳还没能来得及造出来，这是我旧日里的两件衣裳。我没怎么穿，也不很旧，姐姐若是不嫌弃，就先凑合着穿？”白雪看也不曾看，只是笼着被子，道：“不必了，还是拿我昨日穿的衣裳来。”月娃面露难色，道：“这倒不巧，我见姐姐的衣服旧了，一大早就拿去泡了水了，可怎么好？”白雪扫了地上一眼，果然见西北墙角放着一个木盆，盆里半盆的水浸着自己的袄并裙子，只得不言语了。月娃便就服侍着她穿了衣裳，是一件蝶穿芍药盘花钮对襟袄，一条湖绿素面六幅裙，尺寸倒也合身，只是腰上宽了一寸，里头的还是她自己的衣服。穿戴齐整了，月娃便又扶着她在妆台前坐了，照旧梳了昨日的双平鬟，待要把那乌木梅花簪插上，却被白雪挡了，便只好道：“姐姐发白如雪，美虽是美，但戴上金银饰物倒不怎么显了，玉的虽好，只是现下天寒，不合时宜，倒是这乌木的簪子显眼，上头的芙蓉玉颜色也好。”白雪却道：“那便不戴了。”月娃只好罢了，把她素日戴着的绿石银耳坠拿了来，道：“姐姐这对坠子上的石头很是少见，月娃不识得呢。”白雪摆弄了回坠子，道：“这是武夫石，还是我在山海界内寻得的，看着好看就镶了坠子，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比不得金玉名贵。”口里说着，心里便想起了在山海界内的事，也就想起了和他相处的那段日子，便是一阵烦乱，将坠子一推，也不戴了。
月娃见她面色不好，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问道：“姐姐早饭想些什么吃？我去跟厨房说。”白雪想了想，道：“也没什么，由着你去说罢。只是我包裹里有一小包带来的茶叶，倒想沏杯来吃。”月娃见她吐口，心里倒是松快了些，忙笑道：“这有什么，待吃了早饭，我就炖给姐姐吃。”说着便出去吩咐了晚饭，另让人换了个火盆进来。
不多时便有上灶的丫鬟送了早点过来，是两碗粳米粥，一碟子春饼卷的各样精细小菜，另有两枚切开的红心咸蛋，一小碟香油拌的腌菜，月娃亲自布置了，两人便对桌而食。饭菜做得考究，白雪连日昏睡，昨日也未吃什么，这会儿倒是真的饿了，便也吃了许多。外头虽是下着霜，但这屋里火盆烧的极旺，两人吃过了热粥，身上竟还出了层薄汗。
吃了早饭，早先送饭的丫鬟又来收拾了碗盘去，月娃果然如前所说，取了茶叶炖了茶，倒与白雪。白雪吃着茶，心里道：这点点是不够的，若能想法子另弄了草药来，慢慢调息几日也就好了。月娃见那茶汤黄澄澄的，气味倒是馨香沁人，便道：“白姐姐吃的这是什么茶？我见过的茶叶也有十几种了，竟不认得这个。”白雪道：“不过是素日在家时吃惯的东西，说起来也算不得茶，是我们那儿树上生的一种叶子，因为有些香味，我们便采了下来晒干了当茶叶使。”月娃见她神色缓和，笑道：“我能尝尝么？”白雪道：“只怕你吃不惯。”月娃便倒了一杯，抿了一口，道：“是很清香，就是入口有些涩。”白雪道：“你在这地方住着，哪里吃得下这个。”
因着药效，白雪也不出门，连着几日都这般同月娃在屋内待着，闲着无事有时也向月娃讲讲江湖趣事各地见闻，月娃鲜少出门对这些极感兴趣，常听得津津有味。白雪也趁着空子让她每日弄一两样草药来炖茶吃，月娃因着早先宇文拓有吩咐，想着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便也没对人说。
这般过了三五日，北地气候是一日比一日冷的，白雪日日在屋内静坐，也少有人来，只偶尔印桐和那猫儿时不时来坐坐，便再没旁人了，日子倒过出了几分闲静。
这日午后，吃了午饭，两人在屋里吃茶，月娃拿了前两日开的一双鞋面出来绣，白雪便在一边看着，见她绣的是一枝白梅花，衬着玫红的底子，甚是好看。月娃绣了几片花瓣，便拿给白雪看，问如何。白雪见那针脚甚是细密，便道：“你的绣工是极好的，这样子也好。”月娃笑道：“白姐姐喜欢便好，我还道这颜色艳了些，怕姐姐看不上眼呢。”白雪这才醒悟，道：“这是给我的？”月娃轻轻道：“姐姐来得匆忙，诸般物事皆不齐备，姐姐日常穿的那双羊皮小靴，在屋里穿稍嫌热了些。鞋脚这东西，又不能让裁缝做，我就裁了缎子，做给姐姐屋里穿的。”白雪心里虽不想要，但见她软语微笑的模样，也张不开嘴推拒。这几日相处下来，月娃待她十分诚挚，饮食起居都细加照料，她虽是不喜这太师府里的人，也不由的生出了几分亲近之心。
月娃做了会儿针线，又起身去新炖了壶茶，为白雪倒了一杯，笑道：“姐姐这口味，还真奇怪，今日的乳香并着这些日子吃的五灵脂、天仙藤等物，常时谁拿它泡茶？炖出来的水，总是一股股的药气，姐姐偏喜欢。”白雪只笑了笑，道：“只是各有所好。”两人说了些闲话，便听外头有人道：“月姐姐在么？前几日拿去裁的衣裳好了。”月娃走去开了门，果然两个丫头抬着一只箱子进了来。那两人放下箱子，便就将手放在口边哈气。月娃见她们脸冻得通红，便笑道：“外头这样冷，辛苦两位妹妹了，快坐下烤烤火，吃盏热茶。”那两人便依言走到火盆边烤了烤手，中有一人便笑道：“姐姐这屋里近来总有股淡淡的药气，可是身子不爽快，炖着药吃？”月娃道：“不是，是白姐姐的茶，白姐姐喜爱在茶里放些草药。”那两人对视了一眼，先前开口的人就笑道：“这口味倒也古怪。”说着，两人便去了，月娃送了二人出去又回来，道：“今年比往年冷的很了，院子里这些素馨可别冻死了，明年还要开花呢。”白雪心中一动，道：“这院里种着素馨？”月娃一面开了箱子，验看衣裳，一面道：“可不是，这院里原本也有些别的花木，可今年年初大人就叫匠人把那些花木都移了出去，栽了满满一院子的素馨，到了六七月花开的时候，一地的雪白花朵，就好像六月飘雪一般，满园都是清香呢。”白雪微微一怔，望了望窗外，果然那一丛丛的灌木，与自己谷里房外种的一个样子。
月娃将箱子里的裙袄一件件的摊在床上，道：“他们做的且是快，姐姐不来试试么？”白雪望了一眼，见那些衣裳倒是簇新精致，口里只道了句“我说过不穿的，随你收在哪里罢。”月娃见她如此，也只好罢了，将衣裳都收在了墙边放着的箱子里，道：“姐姐若想穿时，跟我说一声便是了。”白雪也不置可否，只是低头摆弄手里的杯子。月娃立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禁不住低声道：“姐姐只当这儿是客房，却不知，这儿的摆设都是大人亲口吩咐的。”白雪就转了身，看着她。只听她又道：“便是连床上的被褥连着那一床的帐子也都是大人亲手挑的呢。”
作者有话说第148章 夜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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