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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仁心妙手 ...

  •   初出臷县尚有土路可走,再走上几里路程,便是连土路也没了,白雪不识道路,只得按先前宇文拓所说,向西而去。
      离臷县向西,果然如宇文拓所说,尽是穷山恶水,并无人家,一路山道崎岖,水路泥泞,水中更多怪蛇,看其颜色花纹也多为有毒之类。幸而白雪虽无兵刃,但身边解毒药物极多,也不惧它。只是眼看夕阳渐斜,山林渐暗,幽深茂密的丛林中不时有野兽行过的声响,加之鸟鸣兽嘶,她一届女流,孤身至此,贴身兵刃如今也不在身侧,眼见这般光景,心里难免发慌。

      这般又走了将近五里路程,两边山壁渐高,草木也比初时更密,原来不觉之下已走入了山中。白雪唯恐草中有蛇不慎踏上,便从一边的树上折下一支树枝,打向面前的草丛,不料树枝普落,便见几道黑影匆匆向前飞蹿,她心中一惊,暗道:这地方果然有这么多蛇,若非先前留意,这荒郊野岭被咬上一口可半日都行不得路了。
      此时日头已沉入地平,月亮尚未升起,山中一片漆黑,白雪早先便见此处地上极多火绒草,便从地上采了一把被太阳晒得枯干的,以树枝绑成了一枝火把,摸出随身携带的打火石燃起了火把。那火绒草草叶上生有蜡油,遇火便焚,也极耐燃,比起牛油蜡烛,那火光也自不弱。正在此时,她忽然望见前方极远处竟有星星亮光,心道:他先前说离了臷县向西一日内并无宿处,那前面亮光却又是什么?可是人家所在?心底虽是疑惑,脚下步子却不曾稍缓,即便那是山村野店,也好过连夜翻山。

      好容易走至那亮光所在,却原来这山中极深处竟有一块极开阔的山坳,坳里数十户人家,茅草房屋三五成群,房檐下挂着晒干的蛇肉蛇皮。原先白雪在高处所见的光亮便是在这儿发出的。她信步走入村内,只见这村里虽家家亮灯,却并无一人在外走动。她心中微觉奇怪,便随意寻了一户人家敲门,过了好半晌才有人来开门。
      白雪讲明了来意,那来应门的是名年过六旬的老妇人,一双黄澄澄的眼珠子盯着白雪瞧了半日。白雪被看得好不自在,只道她不愿被外人借宿,正要说话,却见她向边上让出一道缝来,口里说道:“进来罢,这里远近没有人烟,难为你一个姑娘怎么走了这么远的路,又走到这儿来!”声音有如破锣,听在耳里极不舒坦。

      迈步走入房内,那老妇便砰的一声将门关上,又将门柄上得牢牢的,转身见白雪正望着这里,便道:“这地方毒蛇多,入夜了野兽又多,晚上时不时的还有狼蹿到村里来,不把门关严了是不行的。姑娘走了半日的路,肚里一定饿了罢?老身到厨下给你弄点吃食来。”白雪忙道:“我并不饿,您就不必费心了,寻个草铺让我过一夜,明日一早我就离去。”老妇一面摇头,一面颤巍巍的向一边关着的小门走去,嘴里连声说着“不吃饭怎么行”。

      白雪见她执意下厨,只得罢了,自己在桌边的一张小木凳上坐下,四下打量一番,见这房内摆设与臷县内并无异处,只是穷极了,家什不过是些破桌烂凳,墙壁上一样挂着弓箭。但细细看去,那弓弦干涩,似是人略略碰触便要断了,一旁的箭筒更是缠满了蛛网,她心觉纳罕,思索道:此地毒蛇既多,此地人又以弓箭射蛇,却为何这幅弓箭竟像是久没人用的样子?正思忖时,厨房飘出了一阵香气,那香味儿芬芳馥郁,令人食指大动,白雪细品那味道,心中更觉奇怪。
      随着那香味飘散,内室忽传出了几声轻嗽,白雪心道:若真如我猜的一般,这人可当真可恶。当下她不动声色,从包裹中摸出一枚丸药含在了口里。

      少顷,那老妇人端了一只粗瓷碗出来,碗上正热腾腾的冒着白色的水汽。老妇将碗搁在白雪面前,道:“姑娘,咱们穷乡僻壤的,没什么像样吃食,只这几味土产,你就将就吃罢,吃饱了好歇息。”白雪笑着道了谢,低头扫了一眼,见是一碗炖肉,紫色的汤汁汪着一段段好似鸡脖子的肉段。她执起汤匙,道:“这肉是蛇肉罢?以前倒是很少吃到。”说着,便舀了满满一勺往口里送去。老妇看着她吃了,笑得眼睛眯成一道缝,连声道:“这里什么都少见,就是蛇多,故而这里人家都惯于吃蛇。那汤汁是拿紫苏熬的。”白雪点了点头,又连吃了几口,便将勺子一丢,身子晃了两晃便在趴在了桌上。

      那老妇立在一旁,端起油灯,仔细打量了白雪半晌,咕哝道:“老身本不想害你,谁让你无端端的送上门来!好个标致的美人儿!通臷县城就没见过这样的姑娘,你放心,过了今夜,老身母子俩定然好好待你。”嘴里说着,将油灯放在桌上,抱起白雪向内室走去。

      老妇走进内室,见房中一片漆黑,便道:“孩儿,屋子里这般黑,怎么不起来点灯?”房内之人又咳了几声,才轻声道:“娘,我没气力起来。”那老妇叹气道:“你前两日还能起床走动,今日来起身的力气也没了么?”那人道:“是……是的,娘,我半点力气也没有。”老妇道:“你等着,我带人来了。过了今夜,你又能和以往一样了!”说着便摸黑走到床前,俯身将白雪放下,又走到外厢把油灯拿了进来。
      随着灯光射入,床上现出卷成一团的被褥来。老妇走到床边,柔声道:“孩儿,你睁开眼睛瞧瞧,瞧瞧这女子,你今晚上跟她圆了房,明天病就好了。”原来那团被褥里蜷缩着一人。
      那人猛烈咳嗽了一阵,道:“娘……我不想……这般、这般作恶,便是好了也会遭报应的……”老妇急道:“孩儿,你莫要执拗,报应不报应的,又不在眼下,你要死可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你只管治你那病去,要天打雷劈有娘在!娘只你这一个孩儿,若你有个三长两短,可、可叫我……”说着便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那人见亲娘痛哭,也是急了,可这一急之下反倒连连咳嗽一句话也说不出了。老妇抹了两把眼泪,说道:“娘不说别的,只求你睁开眼睛看她一眼,保管这一眼就让你改了主意。”那人原本气若游丝,一直闭着眼睛,听了老妇之言,便睁开了眼睛,瞄了床边的白雪一眼,不想立时便看呆了眼睛。那老妇眼看他露出这般神态,极是得意。却原来白雪的容貌,若在中原,虽是上乘之姿,却也算不上倾国倾城,只是此地人肤色黄黑,又大多没见过中原人士,是以先前在臷县之中那两名贵妇见了白雪这等雪白肤色便艳羡不已,现下这病夫又看得呆了。

      不想那人看了白雪两眼,又闭上了眼睛,道:“娘,我半点力气也没……便是有力气……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我也不肯做的……”那老妇气急了,道:“好好好,你没力气,娘来帮你!”说着便上前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就要去撕扯白雪的衣衫。不想原本睡的不省人事的白雪忽而抬起右手,那老妇也没看清她如何出手便觉一股大力袭来,一个扑跌摔向了墙角。她年老体衰,这一跌摔得重了,扎挣了半日才爬起来。

      白雪立在床边,一双大眼睛满含怒意的瞪视着这老妇,喝道:“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般害我?!”那老妇跌的七荤八素,脑子发昏,一时还没清醒过来,嘴里吱吱呜呜,不知该说什么。白雪想到自己所料果然不错,与人无争却遭人凭般算计,那老妇欲做之事又是如此下作,怒火愈盛,道:“你在汤里放了紫茄的汁水,这物事与紫苏虽然及其相似,但或可骗的别人,又怎能瞒过我去?!你这恶毒妇人,我、我绝不……”她还待训斥,却忽觉衣袖被人轻扯,低头看去却见是床上那人不知何时爬在了床边拉扯她袖子。
      那人见白雪低头,便放了手,道:“姑娘……我……我娘得罪于你,我给你赔不是……她是为了我才……姑娘若是不肯谅解,要打要杀,都冲我来……我娘上了年纪,脑子糊涂了……”他话未说完,那老妇噗通一声跪在白雪面前,抱住她双膝,连连哭诉道:“老身我猪油蒙了心,吃了熊心豹胆才敢来欺辱姑娘!实是我这孩子病得不行了,这县城里的大夫不肯来这穷地方,前些日子过路的一个行脚大夫给了这偏方……婆子我是畜生托生的,我不是人,只求姑娘看在我孩儿方才一番话的份儿上,大发慈悲,给他治治,我母子二人就是到了那世里也记着姑娘的恩典……”原来这老妇心思精明,她见白雪识得药性,必然精通医理,故而苦苦相求。

      本来无端遭遇这般陷害,便是心肠再好之人也难免气恼,白雪虽然心善,却也不是什么舍身斋鹰的菩萨,但她自幼失怙,眼前这母子二人相惜相怜的情景戳中她心中伤处。想到先前这病人所言,这两人也并非什么大奸大恶之徒,不过情势所逼,病急乱投医而已。她心思一动,便道:“你且伸出手来,我给你瞧瞧再说。”

      听白雪如此说来,那老妇连连磕头如捣蒜,嘴里不停道:“多谢姑娘大发慈悲!”白雪轻哼了一声,道:“你先别忙着道谢,我还没瞧过,未必就能救得了你儿子的性命。”那老妇道:“姑娘是仙女下凡,一定……一定有本事救得了我儿!”白雪不再理睬她,只转身看向床上,见那人睡在床里面,面上蜡渣也似的黄,便说道:“你将手伸出来,我给你看看脉息。”那人闭着眼睛,睫毛不住颤动,却未依白雪之言将手伸出。白雪只道他没听见,提高嗓音又说了一遍,谁知那人仍是没有动静。她心中奇怪,老妇却熟知儿子心性,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床边,硬将儿子的手扯了出来,让白雪瞧。
      白雪看了她一眼,探出春葱般的三只手指搭在那男子的脉搏处。

      那老妇嘴上虽极力奉承,究竟母子连心,见白雪眉头微皱便惴惴不安。过了大约一盏茶时候,白雪方收回手来,转眼看那婆子正目不转睛的瞧着自己,嘴巴不住开合,欲问不问的,便道:“这……这位大哥得的是骨痨之症,体内气血两亏,故而人面黄肌瘦,日逐乏力。”老妇用袖子擦了擦眼角,道:“十来天前他还好好的,忽然的就说身上没力气,日常活计也越做越少。起初也还好,在床上歇个半日就转过来了,我还当是累着了,也不在意。不想这几日渐渐的就出不了门,这几天干脆就睡在床上下不了地了。日前来了个行脚的大夫,在我这里歇了半日,看我孩儿病得这般重,就给了那……那方……”她不敢再说下去,只偷偷拿眼睛瞧着白雪,见她脸上并无愠色,这才又大着胆子道:“那方上说要一个年轻姑娘,喝下紫茄熬的肉汤,和我儿圆了房,病就自然好了。老身虽也觉得奇怪,但看我儿这两日就要不行了,实在顾不得那许多,也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紫茄这东西山里就有,只是到哪里去寻年轻姑娘?咱村里虽有几个没出嫁,可也都有了人家,邻里街坊的,老身实在不忍心去害人家,故而……”白雪接过话去,道:“故而你就将主意打在了我这过路人身上了。我索性替你把话说全了,你若是找了这村里的姑娘给你儿子治病,那姑娘一旦丧命,你儿子就算治好了病,也难以在此地立足了,是也不是?”一席话说的婆子满面羞愧,只嗫嚅道:“丧命?怎、怎会……那大夫并没说……”白雪看她神色不似作伪,又道:“紫茄能将女子精气导于下阴,一遇阳气便即外泄,为对方所得。得精气之人虽活了性命,但那女子失了精血,自也生出骨痨,不过三五日便会丧了性命,此法拆东补西,虽也能救得性命,但过于阴毒,救一人杀一人,实是……不合医者本心。”说着,她轻轻摇了摇头,又问道:“那大夫可有说自己姓名,哪里人士?”老妇道:“没……她只是路过此地,也是个年轻姑娘,比你大不了几岁,模样也俊得很,就是满头头发都是红色的,眼珠子也血红血红的。”闻言,白雪忙道:“她……大概多大?是一个人来的还是同别的人一起来的?”老妇摇摇头道:“她是自己来的,究竟几岁,老身也看不出来。”白雪心底道:若是血兰师姐,她当与师叔他们在一处,也断不会给出这般歹毒的方子。若不是她,就是渺云庄的那伙人了,不知是血影还是那三个婢女,也不晓得她们跑来此地又有什么图谋了。她只顾思虑此事,那老妇见她皱眉不语,只道儿子没了救,忍不住嚎啕出声,床上那人也气若游丝道:“生死有命……儿子身死之后……娘、娘可要保重……”

      白雪被婆子那一声哭号惊得回了神,见她母子二人抱头痛哭安排后事,才道:“你们慌些什么,我几时说了这病没得救了?”说着便往外间取来自己的包裹,从中掏出一包黄纸包递给老妇,道:“这里面是以首阳参合成的养神丸,你先用热水溶一丸给你儿子服下,明日就该有所好转。以后每日晚间服下一丸,这一包吃完,你儿子的病就该好利索了。”她顿了顿,又道:“这味药极是难得,里面用的更是有年头的老参,掉了就找不到了。”老妇忙不迭的将药包接了过去,没口子的道谢。当下,她依着白雪所说,倒了碗热水融了药丸给儿子服下,看儿子睡熟了,才引着白雪到外间打铺睡下,一宿无话。

      隔日清晨,白雪被窗外鸟鸣吵醒,起身一看屋外天色已然晶亮,便连忙起身。她此番逃脱极是不易,兼之身上又带有重要物事,想到以宇文拓之能,追捕自己简直易如反掌,不由又急又慌。她略微整理一番仪容,便推门出去,不想出门便见昨夜还在床上睡着的男子已经在门口立着,用松香粉擦着弓弦。一见她出来,他立刻将头低了下去,似是不敢瞧她。
      白雪点点头,道:“你已经能起来了,好些了么?”那人低声道:“比……比之前……好多了,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原来首阳参本有大补功效,昨夜白雪所赠的药丸之中又有海狗肾、当归、茯苓等滋补药材,便在何欢谷她也没合几丸,此番全带了出来,以备重伤之需。不想昨日撞上这病夫,全送在了他肚子里。

      白雪见他已能下地走动,料已无碍,她急于离去,不见那老妇也不以为意,只道:“我急着赶路,就不向你娘告辞了,她回来时,你替我说罢。”说着,便要离去。不想才走出几步,那人便喊住了她。白雪回过头来,却见那人蹭着走上前来,吞吞吐吐道:“山路不好走,我……我送姑娘一程……”一面说一面偷偷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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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仁心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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