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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结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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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一样的闷热,风也是一样的猛烈,那夹杂在空气中的灰尘也是一点没有减弱。在这无数个日夜里,或是潦倒,或是凄凉,或是彷徨,无论怎样,时间都会毫不留情的从身边划过,不留一点痕迹。
在我们还沉浸于此,感到痛苦的时候,却在恍然间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翻着页,经历着风吹雨雪,春夏秋冬。
从叶予枫的家搬出来后,在罗以春的坚持下,春晓重新住进了医院。当然,在罗以春大闹一场后,主治医生似乎是理所当然的换了一名全世界都知名的专家,又是一番的检查后,医生依然坚持着原来的诊断,胃癌。这就像是最高法院里下的最终判决书,再也没有可以申诉的地方。
相比之前,在拿到这样的结果后,虽然心情依然还是糟糕透顶,但也没有了原先的过激,相反的两个人都异常的平静。
医生建议要尽快的做手术活检,以此来确定病情的恶化程度,再制定最佳的治疗方案。手术活检,就是要把胃部打开,取出部分组织,进行检验,以此来确定胃癌的程度。可是说的轻松,那可是真实的开膛破肚,就算是听着,都觉得难以接受,更别说是要亲身经历。
罗以春把医生的话转答给春晓的时候,春晓连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说她不想治了,她很害怕,无论是医生还是手术台,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感到害怕,她不想躺在手术台上,让医生挥舞着刀子,像是个活解剖体一样,肆意妄为。仿佛身体再也不属于她自己一般,她是真的很害怕。
当春晓用那带着恐惧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时候,罗以春根本无言以对,一直以来本就是他最怕来医院的,即使手术是为了春晓好,可是他还是不忍心,比春晓更加的不忍心。
罗以春试图去劝服,可是没说几个字,便只能去安抚春晓的情绪,
“好,我们不做手术,不做手术,别怕了,没关系了。”
然后就这样忍耐着,等春晓沉沉的睡去之后,他便一个人,站在楼道拐角处的窗户旁,手里的烟一根接着一根,吞云吐雾。似乎只有这样,他那一直压抑着的心情,才能有片刻的缓解。
这样一待,就会是一夜,直到黎明重新到来,他才会像是从噩梦中醒来一般,去仔仔细细洗漱后,精神抖擞的站在春晓面前。
罗以春几乎是放下了手中一切的事务,把他们全部交给了樊篱与李木风,他告诉他们除非他回来,否则他们再也不要找他。还有顶一,也请了职业的管理人员管理着,他只是隔三差五的监督一下。
在罗以春的心里,除了春晓,再也没有什么事情是重要的。他们就这样僵持着,每天医生来查房的时候,都会和罗以春来一次谈话,内容永远都是一致的,直到后来,他们一来查房,春晓就会用被子盖住头,连看都不让他们看。
春晓化疗开始后,她的状态就每况愈下,不仅没了精神,整个人都十分虚弱。刚开始的时候,喜欢的饭菜还会吃上几口,可没几天,她连饭都不想吃了,只能靠每天的营养液来暂时维持。
罗以春总是想强迫她吃上几口,好话说了个尽,可她的脾气却越发的暴躁起来,有时候还会连着碗碟一起打翻,说的话也像是一根根的刺,直扎入人心,不留一点情面。可是却在罗以春沉默着转过身之后,泪眼婆娑,她很后悔,可是说过的话却永远也收不回来了。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成了恶魔一般,为什么要伤害罗以春呢,他才是最无辜的一个啊。她又是凭什么去伤害一个这样的人呢。
她突然觉得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于是她像是来了个大翻转似的,对罗以春说:
“我可以做手术,但在那之前,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罗以春片刻的欣喜之后,便答应了,无论她提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她。可是他却没想到她的条件就是让自己离开她,无论手术的结果如何,她只想自己一个人去面对。
“不,我不会留下你一个人的,我要一直陪着你。”罗以春听完后,便坚定的说道。
可春晓却说,如果他不离开的话,自己真的就会变成一个恶魔的,成为亲近的人心里的魔鬼,如果那样的话,就是罗以春害了她,而且她不仅不会接受手术,还会马上离开医院。
春晓的性格罗以春比谁还要了解,倔强,一根筋,认定的事,除非自己想通,否则的话,谁也劝说不了。
罗以春最后还是同意了,他想先让春晓做手术,那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就是了。
于是,就这样,春晓被推进了手术室里,那一天,似乎是盛夏以来最炎热的一天,整个大地都陷入到了一片焦灼之中,花儿却在这烈日下更加的娇艳,偌大的城市里在这样的天气里,也会显得有些凄凉与潦倒。
罗以春一个人坐在手术室外,焦急地等待着结果。他是一个不信天也不信地,不信鬼也不信神的人,可是那一天,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他开始祈祷着,这世间的万物,无论是谁都好,只要能救了春晓,他就会去信奉它一辈子,晨昏三叩首,早晚一柱香,他都会无比虔诚的去供奉,只是希望给春晓一线生机吧,哪怕是灯火中的一点亮光也好啊。
时间就像是一道道荆棘,划过去的时候,都会让罗以春坐立不安。
灯灭了,医生走了出来,四周异常的安静,一声声的脚步声在一点点地向自己逼近着,罗以春期望的抬起头来,看到的却是医生一脸的失望。结果似乎是在那一刹那间就明白了,想去阻止的,可是医生却不缓不慢,一个一个的字都是异常清晰的传入耳朵里,
“结果出来了,是晚期。”
“晚期。”两个字像是加了回声似的在心里回响着,一遍又一遍,听着人都磨出了泡,流了血,长了茧,也不能停止,一声又是一声。
罗以春的身子微微发着抖,手也不由自主的抖动着,他颤抖着,一字一句地问道:
“还剩下多长时间?”
简单的几个字,就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匕首一般,剜心割肉似的疼。
医生叹了一气,却干脆利落的说道:
“保守估计三个月吧,当然,如果病人配合的好的话,再多些时间也是有的。”
罗以春点了点头,却坐在那里再也没有动一下。
春晓被推入了重症监护室里,身上各处插着奇怪的管子,还有机器滴滴答答的声音,值班的护士穿着隔离服,正尽心的照看着她。
罗以春守在门外,靠在门边,浑身的力气仿佛被一下子散尽了一般,用那期望一点点铸就的坚强,就这样崩塌,灭亡,消失殆尽。
“到底是为什么?”他似乎已经在心里问了无数遍,早在第一次见到春晓的时候,在一起生活的时候,直到现在,他都会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问着。
医院里那股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一阵阵的令人作呕,远处的是哭声吗,一声声的越来越近,越来越歇斯底里。
迎面走来的是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从她那含糊不清的诉说中,似乎是唯一的孩子死了,留下来的他们要怎么办好呢。
两个人都伏在那具冰冷僵硬的尸体上,似乎已经不能自已,那种悲伤,哭天喊地般的,连老天都会为之动容吧。
罗以春有些麻木的看着他们,他不太了解这种感情,孩子对于父母意味着什么,而死亡对于孩子的父母又意味着什么。
他只是忽然心生羡慕,那个死了的人还能有一位双亲在他死后如此痛心,在某一个方面来说,他可能比活着的人还要幸福。
罗以春头也不回的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迈着大步,一直向前走去,越过台阶,穿过行人,不知道要去哪里,可却还是往前走着。
忽然,身上感到一阵冰凉,低下头一看,原来是几个小孩,玩水枪时打到了自己。只见一个满脸稚嫩的孩子冲到自己身边,有礼貌地仰着脸,带着无比柔弱的嗓音说道:
“叔叔,对不起。”
“啊,没关系。”罗以春情不自禁的抚住了小孩的额头说道。
“叔叔?”又传来孩子稚嫩的声音,
“你哭了吗?”
罗以春微微一愣,是啊,脸上有些冰凉凉的感觉,伸出手指,轻轻扶过脸颊的时候,果然感到有泪水的痕迹。
“叔叔,你为什么哭?”孩子的声音回响着。
“是啊,为什么哭呢?”罗以春在心里想道,
“是啊,又是有那么多的事,值得大哭一场。”
眼泪似乎再也止不住了,刚才老人痛哭的画面还在眼前,是那样的心痛,是不是如果也同他们一样心痛的话,就可以如此的去哭泣。那我现在已经有了这样的资格,他一点点弯下身子,蹲在地上,身体抖动着,哭得撕心裂肺,昏天黑地。
痛彻心扉还是痛彻心扉,在这炎热异常的天气里,却还是觉得透骨的寒冷从四面八方朝着自己袭来,毫不留情的把自己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
如果说春晓在陷入危险之中时,自己可以豁出性命去救她的话,那这一次,他要如何是好呢。
无论怎样的拼搏与挣扎,到最后似乎永远都是无能为力的,就像是失去妹妹时的无能为力,这一次,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春晓在痛苦里挣扎。
愧疚了又愧疚,自责了又自责,无奈了又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