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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来不及的后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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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太快,如白驹过隙,留给人们的也不过是后悔的昨天,倦怠的今天与迷茫的明天。
六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春晓也从一个孩子渐渐的长成了少女。在这个家里,她从来不缺吃少穿,相反的,她吃的,用的,穿的都是最好的。她不想这样的,可是她一旦拒绝,叶母就会变得更加冰冷与无视她。后来,她明白了,既然是做样子,就要做到底,她总不能身为叶家的养女,还衣着破烂的在外面吧。那样谁脸上也不好看。于是她接受,她付出了,就会得到些什么吧,比如学校,她上了最好的小学,初中,将来的高中,大学应该也会这样吧。
知道这一切的价值,春晓什么也不想,她只是更加努力的学习,想着尽可能快的长大,学到一身的本事,那样就可以回到爷爷身边,陪着爷爷,治好他的眼睛。这也是她即便再不想留在这个家,却还是没有走的唯一的原因。
在这三年里,叶母不允许春晓回家,就算她再怎么恳求,叶母也只是冰冷着脸,一口回绝。每每这个时候,当春晓捂着胸口的痛,红着眼睛,躲在角落里偷偷抽泣的时候,叶予枫就如同是天使一样,出现在她身边,安慰她,把那温暖的肩头借给他,给他痛快的哭泣,等着眼泪流尽,他便会说些笑话逗她开心。和他呆在一起,春晓也会暂时的忘记痛苦,露出灿烂的微笑。
不需要很多,只要有一个可以一直守在自己身边,听自己诉说,只要有一个可以眼里心里只望着自己,为自己分担,只要有一个可以一无反顾地保护自己的这么一个人,只要这么一个人,就已足够。
如果要说能唯一让她喘口气的地方,就是呆在叶予枫身边了。叶予枫无论时间再怎么改变,他还是如最初那般,再意她,照顾她,保护她的叶予枫。
时间过得太快,如白驹过隙,如果说真的留下些什么,也许那就是感情的累积。不管这感情是好的,是坏的,还是不可理喻的。
那一天,当叶父用慈爱的声音,告诉她,爷爷走了,是当地警局打来的电话,要通知亲人,问爷爷的尸体要怎么处置。本来他们没打算告诉春晓的,可是警局必须要家属的签字才能领走尸体。没办法,才告诉春晓的。
“爷爷的尸体为什么会在警局。”春晓面无表情的问道。
叶父愣了一下,这才回道:
“爷爷的尸体是村里人发现的,他们看到尸体时,以为是谋杀,因为当时村里不太太平,所以就报了警。因为尸体难以分辩,所以就带回了警局。”
“那,为什么,尸体,会难以分辩。”春晓的左眼掉落了一颗泪水,她瞪大眼睛,哽咽地问道。
“说是,”说到这儿,叶父顿了顿,
“你非要问这么明白吗,也许你会接受不了。”
春晓沉默着,眼睛似乎睁地更大,她明白了些什么,却又在那一瞬间失去了所有。
叶父无奈,只得接着说道:
“说是因为死亡时间太久,尸体腐烂严重,无法辨认,只得拉回警局,做了尸检,又调查了周围人,这才证明了身份,不过,并不是谋杀,是心脏麻痹而死。”
叶父一字一句地说着,春晓狠狠地闭上了眼睛,两串豆大的泪珠倾泄而下。就像是灵魂被撕扯着,脑袋被锤子狠狠地敲打着,心脏被揉搓着,她只知道很痛,却又不知道哪里在痛。
她踉踉跄跄地走出了叶父的房间,一句话也没说。
“尸体,腐烂,无法辨认,谋杀,心脏麻痹。”这些词在春晓的脑海里回荡着,每一个字都狠狠地扎入春晓的心里。
“该是多么的孤单,该是多么的寂寞,该是多么的悲凉。我的爷爷,那双眼模糊却在用最纯净的心看着整个世界的我的爷爷,怎么可以死去,怎么可以这么悲凉,这么无声无息,又这么可怜的死去。我是什么,我算什么,我凭什么,我怎么可以让他那么孤单,那么寂寞,那么悲凉的死去。我到底算什么东西。”春晓在心里呐喊着,疯狂着,她咒骂着自己,用这世间最恶毒的词。她似乎没了眼泪,她很想哭,很想抓狂地大声嚎啕,可是她又很累,累到手指都不能动弹。
她在房间里收拾着,像是在收拾着,可又不知道该收拾些什么,直到她走出房门,也只是提着一个空的行李箱。
她看不到一个人,眼里也只是爷爷从前的模样。她坐上了车,到了机场,拿到了票,又坐上了飞机。望着窗外,也只是望着,像个活死人似的坐在那里。她以为她没了爷爷,便成了这世间最孤独的人,没人会再保护她,会再守着她,会再陪着她度过每一天。
可是也是在她最无所适从的时候,她的身边就坐着叶予枫。他让司机开着车把他们送到了机场,又买了票,把空的行李箱换成了打包好一切的行李箱后做了托运,又陪着她,坐上了飞往家乡的飞机。
叶予枫坐在春晓旁边,注视着她,一言不发。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春晓,眼神空洞,面无表情,脸色煞白,嘴唇会时不时地抽动一下,像是在说着什么,可是把耳朵凑近也听不清一个字。
叶予枫知道春晓的心里现在在滴着血儿,她再也受不了任何的波动,就算是一阵微风,也能把她摧毁得支离破碎。
想到这儿,叶予枫用他那硕大而温暖的手,轻轻地放在了春晓凉如冰却死死地攥在一起的手上,就这样,静静地,默默地,坐在她身边,注视着她。
春晓依然无动于衷,眼睛看着窗外,表情漠然。
风吹得走雾霾,吹得走雷雨,吹得走乌烟瘴气,却吹不进人的心里,吹不走那深深地,嵌在心里的叫做“痛”的哀凉。
(7)一切都晚了,您走了,那剩下我一个,要怎么活下去呢。
当春晓踉踉跄跄地走出机场,叶予枫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打了车,把站在路上的春晓轻轻地拉进了车里。然后坐在春晓身边,告诉了司机警局的地址,车子这才发动了起来。
因为警局在市里,所以不用颠簸很久,就到了门口。
蓝色的大门,两边站着警卫,春晓被拦在了外面。春晓想解释的,可是她却怎么说也说不清楚,她很着急,越是着急,就越是语无伦次。
叶予枫上前拉住了春晓,然后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很快,从里面走出了一个身着警服的中年人,他一脸堆笑地走到了叶予枫跟前,毕恭毕敬地把他们二人领了进去。
走在黑暗悠长的走廊上,只听得到“咵蹋,咵蹋”的脚步声。每向前走一步,春晓的心脏就跟着抖动一下。她的脑子嗡嗡作响,身体变得更加冰冷,似乎也变成了一具行尸。她不知道她下一秒会看见什么,会遇到什么,又会把什么深深地装进心里。
很快,他们在一扇白色大门前停了下来,上面冰冰冷冷地写着三个字“太平间”。当警局的人用力地推开那扇门,似乎地狱的门也随之被打开,刺骨的冷风吹了出来,还夹杂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一刹那,春晓像是被定在了那里,一动不动,只是双眼望着门里。警局的人疑惑地看了看她,又转回头看着叶予枫。
叶予枫没有说话,他跟着警局的人走了进去。在一面镶嵌着很多门的墙边站住,警局的人走到一面门前,用力地向外拉出了一个盒子。
叶予枫轻轻地吸了口气,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心里很害怕,又紧张,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可他回头看见春晓的时候,一股力量又不知从哪冒出来,赶走了恐惧。他走向前,看着里面白发苍苍的老人,不由得垂下了眼帘。
春晓的眼前渐渐地清晰起来,他看到了叶予枫,也看到了那个警察,更看见了被缓缓拉出的柜子,冒着凉气,令人窒息。
她抬了抬腿,里面似乎被灌了铅,有千斤重。一步,一步,一步,踉踉跄跄,磕磕碰碰地走到了柜子前。
春晓看着里面的老人,正是她的爷爷,如同睡着了般,一动不动。春晓抬起了手,把手放在了爷爷的手上。透骨的寒凉,挡也挡不住。
春晓看着爷爷,嘴角微微上扬,眼里的泪水却如珠地落下,她轻轻地说道:
“爷爷,我来接你回家。”
经过一系列的程序,爷爷被送进了火葬场。同一天有三个人被火化,前面两个的亲属,哭天喊地,吆喝着,唾弃着,又在发着牢骚,似乎亲人死了,就要把整个世界都搅扰的不得安宁,才能摆平心中的愤怒,才能诉说清心中的不舍,才能告诉全天下,他们因为亲人的离去,是多么的痛不欲生。
随着爷爷被推进焚化炉,四周骤然安静,春晓就站在那,一动不动,眼里的火焰越烧越旺,火苗越燃越高。
叶予枫轻轻地拉住了她的手,他想把他全身的力量都注入给春晓,他想告诉她,别害怕,别伤心,别再硬撑着。想告诉她,只要他活着,就会一直陪着她,照顾她,守着她。她不会一个人,因为她的身边还有他在。
爷爷的骨灰被埋在了家对面的那座高山上,两边还有春晓的父母陪在他的身边。春晓站在爷爷坟前。看着这三座墓碑,心里不由得孤单与落寞。想着爷爷生前也是如此,天天坐在门前,落寞地数着星星,盼着自己能早有所成,又担心着自己身处何方。哪怕是在临死前,这种感觉也不曾有半丝半毫的削减。警察说爷爷在发现前,已经死了34天之久。在这灵魂无处安放的34天里,该是多么的恐惧,多么的期盼,又是多么的可怜。
自责与内疚并没有随着爷爷的入土为安,而有丝毫的消减,相反的,春晓知道,在她有生之年,这种感觉只会与日剧增。
她在这世上,再没有牵挂了,没有期盼了,也没有梦想了。活着,也只是活着,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在这世上,而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倒不如死了,换个清静,想到这儿,只觉得胸口一紧,喉咙里一阵发腥,一口鲜血喷了了来,然后身子一倾,倒在了地上,任由叶予枫如何呼喊,她只是觉得好累,累得再也不想醒来。
春晓微微地抬起眼,看着碧蓝的天空,无暇的浮云,一切如影随形,又如一阵风似的烟消云散。
上天注定的事,我们无从改变,注定的结局,无论如何纠缠与挣扎,注定的就是注定的,谁也改变不了,挣脱不了,逃避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