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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那丑陋的伤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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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罗以春在律师的陪同下来到警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钟,嘈杂的声音充斥着这里。每个人都在大呼小叫,毫无秩序可言。
罗以春站在门口,任由律师去与警厅的负责人谈判交涉。很快,有了结果,因为证据不足,似乎那位丢包的客人还有诈骗的前科。故意去五星级酒店,诬陷职员偷东西。而酒店往往为了隐藏这种丑闻,最后给钱了事。没想到这次,却碰到了枪口上。
在一位警官的陪同下,罗以春连同律师一同来到了关押着春晓的审讯室。透过门上的一块玻璃窗,罗以春一眼便看到了蹲在角落里,把头深深埋下的春晓。
警官刚想开门,却被罗以春制止了,他让他们先离开,自己则一人走了进去。
他站在她前面,轻轻地唤着他的名字,
“春晓”,
“春晓”,
“春晓”。
直到第三声时,春晓才慢慢抬起了低垂的头,只见她眼神迷离,好一会儿,看着他的那双眼睛里才泛起了泪花。
“到底是什么呢,她到底想隐藏的是什么呢,那么弱小的她到底背负了多少呢?”每每想起春晓,罗以春都会不停地问着自己。自从春晓在自己的面前自杀后,他对整件事都产生了疑惑,或者说他开始不相信她就是凶手。于是他派了人去调查,很快有了结果。种种证据表明,他现在所看到的表面的所有事,都在隐藏着某种事,或者某个人,没有妹妹高大与强壮的春晓,是怎么一个人把妹妹杀害的呢。
他很想仔细地想,反复的想,可是却往往想到妹妹就无法再想下去,脑子混乱,说不出的难过,让他只能停止。
当春晓颤巍巍地站起来,罗以春却不自觉得伸出手扶住了她。在真相还没有证实之前,他知道他不应该这么做的,可还是无法控制,控制不住地向她伸出了双臂。
在路过走廊的时候,恰巧碰到了那位诬陷春晓偷包的客人,他叫骂着,一路被警察带了过来。当走到春晓一行人面前的时候,却停了下来,用卑鄙的眼神,看着春晓,似乎故意抬高了嗓门:
“警察先生,你们真的不用再查查了吗?这个孩子可是杀人犯呀,真的不用抓起来吗?”
春晓听到那个人的声音,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头也更加低垂,她似乎能感受到周边那些人正在用惊恐的眼神盯着她,仿佛正在践踏她,撕碎她。她的身子又开始不停地颤抖,她轻轻地伸出手,放在了罗以春的手臂上,哽咽着,微弱地说道:
“请,请快点带我离开这儿,好吗?”
罗以春一把把春晓搂进了怀里,把她的脸深深地埋在了胸膛下,带着春晓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身后,那位客人还在叫嚣着,
“真是可怕,那么小的年纪居然是个杀人犯,人杀了人后,还能算是个人吗,啊,你倒是说呀。”
罗以春向身边的律师使了个眼色,律师很快领了意,便朝身后走去。很快,那位客人,停止了叫喊声,直到罗以春带着春晓离开,也再没听到他的声音。
车子行驶在宽阔的道路上,周边的行人与车辆不断从他们身旁闪过。看着窗外,春晓的情绪已经平静了很多。只是她那原本就惨白的脸,更加的白皙,没有一点血色。
“请,把车子开到一旁,停下吧,我现在还不想回到酒店去。”她用依然微弱的声音说道。
罗以春也并没有要把春晓带回酒店的想法,他只是胡乱地开着车。他把车子开到了一处偏僻没有人的地方,停了下来。此时,他才能细细地看着眼前的春晓。
似乎和三年前比起来,春晓没有任何变化,是啊,必竟她才二十三岁,岁月的年轮还不应该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黝黑的长发束在脑后,额头被清晰的显露了出来,高挺却小巧的鼻子,还有紧闭着的双唇,可能由于惊吓,她的嘴唇上竟没有一点血色,雪白透亮。还有那一双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无神地看着窗外。
只是,罗以春注意到,只是春晓的衣服是如此的破旧,不知穿了多长时间,衣服原本鲜艳的颜色都已经黯淡无光,别说是化妆,就是平常孩子的装饰物也无法在她身上找到。罗以春看着她,心中渐渐升起了一种怜悯。
当看到她左手臂时,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那双瘦小又白嫩的手腕上,在那里静静地趴着一只丑陋的伤疤。虽然经过时间的年轮,它的颜色已经接近于皮肤,不仔细看是无法看出来的,但在罗以春看来,它依然是那么的狰狞,仿佛一切就在昨天,仿佛告诉着他,他是那么的卑鄙,那么的残忍。
“谢谢,”春晓回过头时,正看到罗以春的目光,在盯着她的手腕,她连忙用右手遮住了那丑陋的疤痕。
罗以春知道不该问的,可他还是问道:
“那伤痕,”
“谢谢您,我知道应该向您解释今天的事的,可是对不起,现在我,现在我,只想一个人。”说完,春晓便下了车,大步朝前走去。
罗以春看着春晓的身影在自己的视线里消失,他没有追过去,因为他没有资格。令她今天如此悲伤与难堪的人不正是他吗,而这样的结果不也正是他所想要的吗。
叶子之间在拍打着,在嬉闹着,它们发出最美的声音,这是大自然的萧声,是最美丽与动听的声音。
春晓不知这里是哪里,也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她只是走着,似乎这种行为已经成为了她的一种宣泄。直到天黑,疼痛从脚尖传来,她才坐在了公园的长凳上。周围的人聚集又散去,不知循环了多少回,一切才又恢复了宁静。
“真的很想逃离的,真的很想逃离啊,”这样的呼喊不知道在心里发出了多少回,看着手腕上的伤痕,那种绝望感又涌上心头,仿佛回到从前。只是在那些不幸里,还有一个人等在那里,等她可以慢慢去思念的那个人,想起了那个曾经说要带她一起走,为了她能舍弃全部的人,那个她深爱着却不得不一直拒绝着的人。
当雪白的天花板呈现在眼前,当又嗅到那股熟悉却又刺鼻的消毒水味的时候,春晓知道她又住进了医院里。
她挣扎着坐了起来,看着被厚实与严密地包裹着的左手腕,她知道她又一次被拉回到了这可怕的现实里。
虽然那疼痛尚在,可她还是挣扎着拔掉了输液的针头,艰难的下了床,拿起了自己的外套,准备离开。
当雪白的门被打开,当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当周围的一切仿佛停止,她才感到胸口阵阵剧痛,羞耻又无地自容,她避开了他的目光,扭头,打算从他身边走过,只是这脚步沉重又疼痛。
“那个人如果当时能放手该多好,”春晓常常会这样想:“如果这样,他也不会遭遇到不幸,她也不会每每想起他时心口就会剧烈疼痛,愧疚地无法言语。
“春晓,我知道你现在疼痛难忍,也知道你厌恶这个世界,可是不要把我推开,我想留在你的身边,如果真的想离开,就和我一起离开吧。”叶予枫把春晓拉到了自己面前,他看着春晓的眼睛,那眼神是好么的渴望与热烈,是那么的坚决与肯定,
“我们离开这儿,和我一起,只要是你想的,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我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就去新加坡吧,那里人口稀少,我们就在那里买一栋房子,带有大院子,还有游泳池的大院子。”
“我真的可以吗,我们真的可以吗?”春晓流着泪,对叶予枫说道。
叶予枫把春晓揽进了怀里,那声音是那么的轻柔与动听,
“当然可以,我们当然可以,每当星期天的时候,我们就去钓鱼,约上邻居还有邻居的孩子们,我们一起去,我还要给你做很多好吃的,把你养的胖胖的。”听着叶予枫说的,春晓最终还是妥协了,她这一次真的就想任性一次,无论以后要如何偿还这份债,她都想彻彻底底把他留在自己身边,无论如何,她都是这么的渴望。
于是他们两个开始筹备起来,办理各种手续,准备各种必须品。在那短短的几天里,是春晓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候,她就如叶予枫所说的那样,把一切都忘了,那些悲痛,那些伤痕,即便她知道总有一天,这些美好的日子会让她付出惨痛的代价,可她依然笑着,心里眼里全是叶予枫,她笑着,是那么由衷,是那么的灿烂。
春晓知道叶母不会这么轻易放手,她找到她,试图说服她,可她的心也从未像今天这般的坚定,她拒绝了她的一切游说。最终,叶母放弃了和她的谈判,只是最后她邪恶地看着她,恶狠狠地对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总有一天会付出惨痛代价的。”
春晓看着她离开,她说的对,总有一天,自己会付出如同她说的般那种惨痛的代价,她不怕,即使这样,她还是要和叶予枫在一起,如果上天要她现在死去,她也会欣然接受,只是她没想到,那惨痛的代价是让她永远的失去叶予枫。
当十字路口的红绿灯来回的闪烁着的时候,叶予枫的笑脸出现在了马路对面,他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朝着春晓用力的挥着手,他的笑容如此灿烂,就像是冬日里的阳光,照得人如此的温暖。
当他迫不及待地冲着春晓跑来,当刺耳的声音,戛然停止,当手中的塑料袋高高的被抛向天空,又被重重地落下,鲜血再次飞溅,缓缓地,静静地在地上流淌着。那一瞬间,春晓什么也听不到了,她只看见人们在她面前积聚,每个人的表情都是那么的惊恐,只是叶予枫静静地躺在地上,她很想走过去,可是人那么的多,她是如此的瘦弱,叶予枫那被鲜血染红的手,是那么的遥远,任她如何挣扎,似乎都是徒劳的。
站在抢救室门外,春晓无力地倒在椅子上,只听见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一个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春晓面前。
叶母就像是一位胜利者,鄙视地看着春晓,她一如往常地冷酷,只是这次的她,令春晓感到恐怖与厌恶。
“我说过你很快就会付出代价的,这次叶予枫他保住了性命,可下次谁也不知道会怎样。”
“是你,干得吗?”春晓无力又颤抖地问道,她都难以相信自己的问话。
“是啊,谁叫你不听我的话。”
“就是因为,他想和我在一起,可是,可是他是您的儿子呀。”
“是啊,他是我的儿子,可是我的儿子,居然要和一个我所厌恶的人私奔,这种耻辱你让我怎么咽得下呢,与其让他和你离开成为我的耻辱,倒不如让他消失了算了。我不是也警告过你吗?”竟没半点羞愧的叶母,如此坦然地说道。
“哼,哈,哈哈,”春晓看着如此的叶母,她不禁冷笑起来,只是眼泪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流下,
“你,你成功了,我离开他,一辈子都会躲着他,不再出现在他旁边,不过,你要答应我,什么也不要跟他说,不要跟他说这一切都是你做的。还有,你一辈子也不要再这样做了,不要再做出任何伤害予枫的事。否则的话,我就是付出一切也会回来找你的。”春晓看着她,坚决地说道。
“当然,如果你消失在我眼前,我想我肯定不会再做出这样疯狂地事了。”叶母微笑着对春晓说道,她是那么的得意,
“还有,我希望你也不要再使出自杀这种假把式,如果我儿子没有你就会一起死掉,那你就活着吧,即便生活在最寒酸与破旧的地方,也一定要活着,因为只有你这样做,我儿子也才能活着啊。”
春晓握紧拳头,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依然开着灯的手术室。她向老天祈祷着,如果可以,她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回叶予枫的生命,如果非要惩罚一个人的话,她希望会是自己,她向老天保证,再也不会任性,她会接受它所给予的一切,不会再有一句怨言,只是这一次,请救救里面那个人吧,请救救那个和她一样可怜的人吧。
如果真的有上帝的话,就一次,就一次,请实现我的愿望,就算是要付出我的生命为代价,我也会无怨无悔的。春晓就这么祈祷着,一直到叶予枫重新回到大众的视野,一直到他又如以前那样幸福的生活着,一直到他那笑容重新回来,她都一直在祈祷着,祈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