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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夜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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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风散云,露出山间明月,月下清涧潺潺流,玉珠子翡翠石蹦跳入溪水,所有美好的声音,都抵不过他的几个字。
长安想,自己要么是醉狠了,要么就是遇上了精通声律的天上仙。
缈缈远在天边,又贴近隐入晚风,夏季的夜晚热烘烘,一股细弱温凉的呼吸拂过脸颊,惹得她身体直颤。
跟着他的呼吸寻了半天,却总碰不到他的唇。
“别逗我了呀。”长安小声抱怨,摸到对方衣领轻轻扯开,侧着脑袋顶入他柔软的颈窝,他的体温偏低,这样贴着好舒服。
“小长安,不该这样。”他轻声叹,仔细就能听出其中无限的苦涩,和不知拿眼下情况如何的无措,不知如何进退的纠结。
长安坏笑:“怎么不叫阿宁啦?”
阿宁。他一把将她捞入怀里,清冷的手指压抑着情绪,克制地,温柔地抚摸她,一寸一寸,从后腰,到脊背。
忽而手指一停,猛一用力将她揉进身体。
这个拥抱紧密坚实,长安脑中一阵颤栗,只剩一个念头:钻入他骨髓。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她要弄明白,为什么会忍耐不住想亲近他。
她有点颤抖的抱住他的脖子,苦苦寻找他的唇,吻到的那一刻,快要冲破脑袋的饥饿感终于得到一丝缓解。
但还不够,长安吻得愈发杂乱无章。
“不像你了,你怎么这么……”这么像她掖在心窝里的那个人,那个一旦出现,哪怕只远远站着,就让她心神大乱,想占有想吞吃的人。
他突然停下动作,移开了唇,手劲也松了些。
身体每一处都在叫嚣,都在渴望他亲近,长安反抱他,小声安抚:“别怕呀,我温柔点。”
对方没说话,停顿片刻,似乎在压抑不适,但仍没忍住伏在她身上虚弱的咳一阵,半晌才道:“夜里风凉,先回房间。”说完就来抱她。
幕天席地才有格调,心被撩拨起,哪里还会轻易放过他,长安按住他的肩,不温柔地扯开他领口,眼前清晰一些,而后动作一顿。
昏黄月光流淌,揉碎了落在树底下,枝头夏蝉屏住呼吸,远方的声乐也听不真切,庭院草木的香气跳动在闷热风里,生生生出一股子情/色。
她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大美人安静在藤椅上,偏头闭着眼睛,似乎无力再同她胡闹,露出的肌肤呈现病态的苍白,却不失光泽,体内仿若有白芒流动,微弱的,单薄的。
像受了侵犯,又无力还手的样子。
回过神的时候,自己的手已经抚上他的肌肤,他肩头垂落的发丝蹭得她手背发痒,她拨开,轻轻的,点住他的口口,稍微用力。
不期然听到一声动情闷哼。
这一声闷哼也敲醒了她。今晚好奇怪,他仿佛,仿佛纯洁的婴孩般,应对起这种事,居然显得这般青涩……哪里都奇怪,从前面对他,自己也不会很有兴趣。
仅有的一点清醒告诉自己,不能再继续,长安万分不舍,按耐住来由不明的躁动欲望,最后亲一口,随即放开他,躺回藤椅。
这一下什么声音都没了,万籁俱寂,只余身边人不知是累的还是怎的,微蜷着身子虚弱的喘息声。
良久,他轻声问:“怎么了?”
“嗯?不是说好点到喂……”尾音转了一个调。
长安身子一转就被人抱起悬空,他一边抱着她走,一边抚摸着她的头发,撬开她的唇长驱直入,她喘不过气,连声呼停,似乎进入房间,身下一软躺倒床上,对方再度靠近,她伸手推,闭着眼睛嚷:“点到为止呀宋墨云!”
恍惚下手没有轻重,也不知推到哪里,只觉对方身体一顿,下一刻起身离开,周围突然空荡下来,长安迷惑的睁开眼,偏头看过去。
他站在几步远的距离,攥住胸口弯下腰,拄着膝盖半天不动。
穿着的白袍不知什么料子,看上去十分柔软,乌发如墨垂下,遮挡住一半的容颜,但仅露出的那一半,就美的不像个真人。
脸色苍白,薄唇红润。
尤为清透,尤为干净。
这是。
心里一根线忽地被一扯,长安慌乱中爬下床,及至近前却停下脚步,迟疑许久,才靠近一些,“松陵?”
他微微一抖,似乎没想到会被认出,也不知是该欣慰还是紧张。
长安脸上一白,确实是他。
眼底瞬间疯狂涌上泪水,她快步跑上前扑人怀里,搂住有些单薄的腰身,呜咽出声。
季松陵不明情况,深呼吸尽量稳定气息,轻抚着她的背低声劝慰,听她哽噎着追问一些莫名的,“怎么不来接我,让我一直等……到处都是黑黝黝的白骨,它们还跟我说,说我也是……”
想到那个画面,长安发自内心感到恐惧,抵在对方怀里抱头大哭,“为什么不来见我,为什么让我一直等……”
季松陵将她拦腰抱起,放到床上,眼底心疼惨烈,“我在,你看,我在这里呢。”
“骗人。”长安抹掉眼泪,用力将他推到,“你根本就没想接我,我等到死,等到腐烂,你也没出现……我专程陪你,你却失约,好让人委屈!”
她迅速从发梢拔/出一根簪,抵住他胸口,“说话,我问你为什么没死。”
我问你,为什么没有死。
纵是见过再多,哪般从容,也没想过有一日会被心爱之人质问,何故不死。
季松陵忽然笑了,笑着笑着身子一顿,挺身呛出一口血,而后合上眼眸,任外间如何也不再动弹。
从脸上抹掉一把血,长安看了看手掌,愣住。
他呼吸极轻,几乎没有似的,可怕的念头在心里盘桓,她颤抖着手去捧他的脸。
像摸到一块冬天冻手的冰,长安抖着声音笑,模样颇有几分滑稽,若不是情况不对,倒像逗乐的人一般。
“我我开玩笑呢,我哪里舍得你……别这样好吗?让人好害怕……”她抵着他的额头不停说。
他不回应,似乎逐渐连呼吸也消失。
她喉咙一哽,眼泪滚落,“你生我的气是吗,你责怪我心狠是吗,是,都是我不好。”
他连眉梢都不曾动一动。
长安望他一会儿,苦笑一声,摸到发簪插进自己心口。
一簇滚热鲜血溅出。
季松陵猛地睁眼,眼前一幕却使心神崩溃,头晕目眩,仿佛巨石砸身,浑身骨骼都快痛裂,顾不得唇边不断涌出的血,他强撑起身,抬手握住那发簪,指尖白芒不断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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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满身落红的人相拥倒在床上,地板,容帐,到处溅得都是血。
宇文墨进门就是这么一幅场景,心中一叹,这二位没有一日安生。
两位大人都闭着眼睛默无声息,他走上前,一眼瞧见凶器,地上有一根染血发簪,孤零零颤巍巍。
凶器对应公主领襟上的干涸血迹,暂未细看,先将病人分开安置到干净房间,安置妥当后,先诊少司命。
乍看公主伤重,实则少司命气息更微弱,他有些不解,就算耗了精力救人,也不该虚弱到这种程度。
看罢少司命回另一间卧房看看公主,公主倒气息平稳,熟睡的状态。他伸手按压对方前胸,已经感觉不到有伤口,不管哪种情况,都不可能恢复这么快。
上次同样的伤,自己几番周折才帮着保住她半分心脉,少司命也是连续多日取血施术,才能让人醒来。
其中有哪里不对,他不能看得出来,早前因为公主的痛症,回师门求助的信件已经寄走月余,应该快有回复消息,姑且等等看。
门口发出响动,宇文墨回头看一眼,是许四小姐站在门边想要进来,他为公主盖好被子,起身往外走,“许小姐跟我来。”
回到前厅,宇文墨看看纠眉坐在另一边的人,“因为什么弄成这样?”
许四忧心忡忡看看里间,“她还好吗?”
见宇文墨点头,许四终于放一些心,琢磨着回答这问话,“我也不大知道,方才这院子是进不来的……走门不行,翻墙也不行,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宇文墨不置可否。
许四想了一会儿,“有件事不知对先生有无帮助,这里有位琴师……”与他们相识于年幼,“算是宁乐初恋,我也说不清。”
宇文墨认真听着,许四继续讲:“楚风楼,是宁乐提供银钱,我来筹开。”
这般规模一间乐楼,老板竟是眼前的小姑娘,饶是宇文墨游历四方,也仍感到惊奇,果然世界之大,“许小姐很能干。”
许四面露赧色,“还好吧。”不过有些往年经验。
见对方等着听后来的事,许四就接着说:说是琴师,实则更像楼里的声乐老师,而且寻常只居住楼中,甚少与旁人接触。
再者说到他的出身,宋墨云是罗山书院院长的养子,罗山书院就是他们几人相遇的地方。
自小在书院学习,因为长得漂亮,书念的好,小宋的盛名莫名传出,最后传为京畿稀世罕见的美公子,当时在京城女孩圈子里很有名气。
最爱凑热闹的一对好友,自然也不放过这个,她们慕名混进书院,以念书之由瞻仰名人风姿。
不想小宋公子轻易坠入爱河……这大概就是,孽缘吧……总之小宋开始追求……长安,可惜两人年纪相差,长安只是七八岁囫囵小孩。
而后在书院没待几日,好友就被景王爷提溜出去,她也灰溜溜回到家里,本以为这一段就算过去,谁知后来她刚刚偷摸开起这家乐楼,小宋就特地寻来“谋职”。
惊讶归惊讶,旧友相逢更多是高兴,长安出宫也勤快一些,大家时常相聚。
就这样的日子过着,突然有一天,小宋不知脑子里哪根弦不对,就跟人求/爱,再怎么说,长安那时候还十岁不到。
她当即为长安拒绝,不过后来那两位啊,确实有过身体接触,并未太夸张,她也没有过多干预,记得小宋当时是说,等长安长大些……
长安长大些就跟着少司命跑了。
“他抱宁乐的时候,少司命进来瞧见……”许四这样说。
宇文墨点点头,听起来公主从前确实,很活泼。
“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少司命恼羞成怒伤了她?不会吧,他们出房间的时候气氛还挺和谐。”许四被自己的想法吓到,“难道少司命两幅面孔,看似平静没有追究,避到人后才会……”
宇文墨皱起眉,实在不明白公主和许四小姐,两人从何考量,这桩姻缘的确难好,少司命本人哪里有什么毛病,“应该是公主自伤。”
**
一觉睡到后半夜,醒来时房间点着灯,不明不暗,长安歪头,看见趴在床边睡着的许四。
她伸手推了推人,“上来睡啊。”
许四吧嗒几下嘴,哼唧着扭头接着睡,长安有些口渴,坐起来才发现这里不是廊月阁,头还懵懵的,模糊想着昨晚她喝多了酒,在楚风楼,临水轩,跟着……老天。
连忙低头看看,身上已经换了一件干净衣衫,她犹豫一下拨开衣领往里瞅——左胸干干净净没有伤痕,再看右边,右边也是一片光滑,所以自己昨晚发梦了?那些都是梦里场景吧?
长安不能确定,于是提着心揪一下许四的胳膊肉。
许四呼痛唰的直身,愣一阵儿才发现是好友醒了,但意识还在飘,嘴里含混问:“大宝贝,别再吓我,这会儿感觉如何,胸口还疼不疼?”
胸口还疼不疼!
长安这次真的受到惊吓,磕磕绊绊地问,“我为什么疼,是不是那个谁……”
许四爬上床往她旁边躺,一边嘟囔着困,“哪个谁啊,来来再睡一会儿,苏先生说你好着呢,别折腾了。”一边扯她躺下。
好友沾床就睡,长安却再也睡不着,睁着眼睛躺到天亮,直到外面响起敲门声,立刻刷地起身,下床几步过去开门。
宇文墨提着药壶进来,走到桌前倒药汤递给她,“养神的。”
长安不情愿,“我还没洗漱。”
也是,宇文墨出去打了热水进来,拧湿毛巾为她擦脸,脸上湿湿暖暖,长安闭着眼睛道:“先生,昨天晚上……”
宇文墨:“是的。”
是什么是的,她话都还没问完,正要再问个完整,忽然心里一突抬起头。
季松陵安静站在门边看着她。
长安站起身,昨晚的事早已记不全了,不过断断续续记得的,都是对季松陵的不轨行为……
还莫名其妙的扎疼自己。
季松陵脸色仍旧不好,一如当日在园子里的苍白,见她看过去,抿起唇角笑一笑,“你醒了。”
长安满脸窘色点点头,接着就不知该说什么,场面一度十分低沉,心底开始后悔当日一时冲动,将季松陵扔在清华园,逃跑的时候想到日后相见会难堪,但没想到会难堪成这般。
抛弃人家,又在喝醉的时候差点……顾长安十分无地自容。
宇文墨看看他们,转身面对床的方向道:“许小姐该起了。”
许四早在苏先生进来时就清醒,猫进被子里偷看,冷不丁被点了名,她一乍滚下床打着呵欠往外走,“哈哈我去晨跑。”
宇文墨放下毛巾走出去。
晨风轻轻吹着,日光明亮,热气开始升腾。
季松陵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进到屋里。
他拿起毛巾,拧干后化一道符水重新润湿,接着帮她擦脸。
长安心里忐忑,担心对方会问出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索性避开视线,悄悄瞅着他干净的白袍下摆。
季松陵端起药汤尝一口,过了一会儿问:“有些苦,要不要喝?”
长安抬起眼睛,“对不起。”
说完看看对方神色,犹豫问:“昨晚你是不是流了好多血?”
季松陵放下药碗,握住长安的手,“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