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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习惯 ...

  •   碧落馆氛围微妙,宫人轻步往来收拾清理,长安坐在桌前,披一件水红牡丹袍子,抱着水杯走神。

      晴川敲门进来,“王爷和苏先生正往这边来。”

      长安抬了抬眉毛。

      宫人忙完依次退下,房里静了静,晴川看看院子里的厢房,道出担忧:“那位就在馆里住下?怕是不妥。”

      路上的新闻已经传开了,如今园子里无人不知景王爷因为公主差点伤了少司命。公主却还将人留在碧落馆。这两下相见,难免会落了王爷的面子,就怕王爷发火,要遭殃的还是公主。

      长安放下水杯,她有自己的打算。

      “假意求和”的想法,不会瞒着兄长,只是这会儿不便说。

      将季松陵留下,是怕他在别处做出什么事,她来不及管。官道那一刻,分明看见他眼底慑人血色,昨日还一副温润平和的模样,今日当着她的面,就想冲她兄长动手,这还了得?

      想到往事,心底朦胧怨愤又起,眼前却无能为力。

      按说季松陵原是守制之人,神殿中人入行宫,本应住进清华园的枯台寺,不过既然他开口要随她过来,倒也省得她找人四处监视,何乐不从。

      晴川不解,仍问:“您是改变主意了?”

      门外有人打帘行礼,“景王爷到了。”

      顾明初和宇文墨前后进门。

      长安斟酌一下,还是起身行了礼,礼多人不怪,还望兄长看在她乖巧的份上能消消气。

      看见长安行礼,顾明初冷了脸,跟谁学的这一套!正□□她两句,就瞥见那垂着的脑袋露出一半红肿脸颊,怒气顿泄,语气再硬不起来,干干绷着,“让先生看脉。”

      长安乖乖伸出手腕。

      宇文墨看了脉,惯是严肃的面上难得露出一丝裂痕,“公主一切安好。请问公主,崖底情况如何?”身体没有半点损伤,实在令人诧异。

      长安简略描述了昨日场景,关于季松陵的部分一笔带过,宇文墨听完更加惊讶,照这般说倒不像落入杀阵,反倒进入世外桃源一般。

      这位传奇人物比他预想的还要难测。

      他转头看看院子里的厢房。

      长安明白对方意思,当即起身走到前面,“先生跟我来。”

      宇文墨跟着走两步,脚步微顿,回头对上顾明初的视线,点点头,表示自有分寸。

      顾明初没有跟过去。

      院子里宫人都下意识避开东厢房,仿佛里面住进了什么洪水猛兽,又总有人时不时偷看两眼,目光里皆是敬畏谨慎。

      厢房门外,夏云垂头丧气的守着,长安上前拍她一下,“怎么这模样?”

      夏云看看三两成群的大家,然后垂下头,自己在这呆半日,一个说话的都没有,纯属闲出情绪。

      长安懂了,笑着绕过她,敲敲紧闭的房门,等一会儿无回应,夏云小声提醒:“撤走沐浴水后就没再叫人进。”

      好端端闭门不开,不知又在折腾什么,请苏先生稍等,长安自己进去房间。

      穿过花厅,打开卧室门,扑面一股闷热气,包裹着浓郁甜香,整个屋子闷甜,哪来的甜味,这般热他也不嫌憋得慌,夏云也真是,不懂开窗子透透气儿。

      碧落馆背靠园子里的小明湖,开了背窗,湖风吹进来,散了一点味道,季松陵仰面安静躺在床上,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白袍。

      她走到床前看看,他闭着眼睛毫无反应,似乎没发觉已经有人到了他床边,睡着了吗。

      睡会儿也好,在崖底刚中一刀,苦累一日夜,是会疲倦,晚些再见人也一样。

      随手拉过被子帮他盖,不经意碰到他身体,他似乍醒,猛地攥住她手腕,长安低头看,一对上视线,两人同时一愣。

      下一刻他匆匆松手背过身。

      长安愣了片刻,回过神当即踢了鞋子上床绕到里侧,手指扣住他的下巴,“睁眼。”

      季松陵双眸轻合,薄唇一抿,愣是装作听不到,长安心里着急,索性伸出手指去撑他眼皮,纤密羽睫轻颤,明显很不舒服,却强忍着没有推开她。

      “你这是?”她看清楚了连忙松手,下床穿鞋往外走,“有位先生会看病,我让他进来。”

      身后突然一阵揪心的咳,长安停步,在桌前找到水杯,倒水递过去,迟疑问:“路上不还好着?”

      水杯递在他面前,他睁着眼睛却平躺不动,不会是,她屏住呼吸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一晃。

      “我没事。”季松陵闭上眼,声音带了点疲倦,不过确实没什么大碍的样子。

      长安松口气,找出他的手握住,明明是暑天,他身子却似没暖过,“让先生看看吧?手也这般凉。”

      等了一会儿,见他不愿意说话,长安也不再多留,出去请苏先生。

      **
      宇文墨方一进门便皱了眉,待看到床上躺着的人。

      少司命开了血祭。

      季松陵扶着床沿勉力起身,长安上前扶,刚碰到,他就卸了力道整个倒进怀里,似乎牵动伤口,还咳了一阵。

      故意的吧,长安随手揽他,低声提示:“先生在呢。”不要如此轻佻。

      季松陵嗯一声却纹丝不动。

      长安暗暗使力推人,他反而大胆搂住她,一边咳着,还要说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哪个让他做什么了。长安摸不着头脑,却是不能再叫外人看笑话,看向苏先生,后者颔首表示理解,径直转身离开。

      没有旁人在场,少了点顾忌,没有犹豫就将他推开,一边冷眼怒视,心想反正他这会儿也瞧不见。

      季松陵倚着床头,双目紧闭,脸色惨白,自再见以来,十天有九天他都是这副脸色,如今也只不过更差些。

      长安习惯了也没有多担心,只想等对方说一说拖这场的理由。

      房间很安静,相对坐一会儿,她受不住闷热,叫人送进一盆冰。

      房里空气开始流通,清凉许多,也许身体舒适了一些,季松陵总算愿意开口,却不说什么内容,只唤一个名字,清净的嗓音反复念,长安长安,一遍一遍,仿佛念咒招魂。

      长安眯眼问:“你想说什么?”

      想说的话原本已经到了喉咙里,却是无声咽回去,季松陵抿住唇,想看她,又怕眼睛的模样吓到她,于是半垂着眼睫不再言语。

      心里没由来的一拧,回过神自己已经握住他的手,“没关系,你想怎么样,告诉我。”

      季松陵抽出手,翻身躺下。

      长安拢了拢手指,看着他瘦削的背形,心里堵得发慌,“你别任性,身体不舒服就要看病,别想太多没用的,也别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他没反应。长安看一会儿,出去请先生。

      苏先生进门诊治,还没碰到患者,患者就咳个没完,直让人没有动作的机会。

      好端端一个人,一阵阵咳地挠心挠肺,虚弱倒在那儿,这伤痛症状多半还是因她才有,再冷硬的心肠看下去也要难受,何况是她。

      正待不下去,刚好苏先生开口,“请公主回避。”

      长安应一声,逃似的快步离开房间,夏云在门外守着,见状喊一声公主好,长安闻声停步,忽而扭头冷不丁地问:“夏云,我做的对不对?”

      夏云关好门,转身听到这句话,愣愣道:“对……”

      长安露出一丝笑容,“你明白我的意思?”

      夏云摇摇头又点点头,“殿下有自己的经历,心意,做出的判断和决定,奴婢不能了解,但是相信您。”

      没想到一向呆板的夏云能说出这番话,令人欣慰,长安刚想夸两句,她却先笑弯了眼睛,补充一句:“看到殿下和少司命和和好,奴婢就算赎罪了。”

      和和好。

      长安眼角一抽,从哪看出他们和好了?当下也懒得多说,抬步走向正房,向兄长解释她的打算。

      **
      厢房内浓郁的血气飘荡不散。

      宇文墨在床前几步距离站定,抬起右手虚空中画符,本无一物的虚空渐渐凝结出一竖列淡淡的金色符文,符文完成后金光一盛,在空中漂浮片刻印向床上人胸膛。

      那人抬手挥散符文。

      宇文墨微顿,“为何不医?”

      对方似乎懒怠理睬,翻身咳了几声。

      湖风吹一阵,血腥味散一股,而后再度聚拢,好像这房间有潭血池子,正不断往外散发独特浓香。

      超越闻载的少司命大人,年纪轻轻登顶神坛,乃行道传奇,宇文墨也长期秉持欣赏之意,抱有景慕之心。

      只看昆玉这一场,便能看出少司命实力确实如传闻可怕,但性情……竟是个留恋俗尘,行为无诞的痴人。

      九环回龙阵法,九死无生,普通人等阵法耗尽时效再走出,难免命悬,但有眼前这一身生神血,加上他的医术,公主未必就不能活。

      偏狠心一掷血祭禁术。

      禁术血祭之所以被禁止,只因它所为献牲得生,耗尽一方世界的生灵换出一个公主,恐怕昆玉山就此成为死地。

      宇文墨越想越可惜,沉声道:“您既担此身份就应该心存万物,而不是为了一人去沾染这等邪术,在下有一句话奉劝。”

      他重新凝符,“若再执迷不悟,在下定当为世人清理隐患。”

      金色符文再度浮现成型,冲向床前,床上人轻飘飘握住,白芒一闪符文消为丝缕烟雾。

      两番无果,宇文墨心念一动抓住什么,当即改口:“罪业不会由一人承担,您自然不惧,想没想过公主此生的命程会变得如何?还是这些话您根本听不入,需要公主来劝?”

      此话一出,空气中沉浮的血香骤然凝实,瞬间变为肉眼可见的暗红流线。

      恐怖的压迫从四面八方涌来,宇文墨身处其间只觉耳鸣欲裂,金星忽闪,膝盖一软几欲跌倒,连忙默念静心咒,定了定神,再抬眼,对方已经近在咫尺。

      他急速倒退,退出威压圈,刚喘一口气,忽然觉得不对,猛地抬头看过去。

      少司命原本应该乌黑清透的瞳仁,居然布满晶雪!

      “这是?您看到……”话说一半,只见对方微偏头,转向他,清淡瞳色平静,却又带了懵懂,一脸温和无害,仿佛只是在好奇说话者是谁,然他余光一瞥,眸心一缩。

      数束凌厉白芒无根而生,呼啸而来直逼他面门,宇文墨避闪不过,当即碎符一拦,怒喝:“疯了不成!”

      不容说话机会,白芒挟裹血色,形成一张密网,再度袭来,他凝住呼吸飞速拆下拇指青玉扳指默念祭出,顿时身前一道青玉光墙,堪堪溶化血网。

      可怕血网看似微弱却来势汹涌,一层一层铺上来好似永无止尽,少司命怕是失魂了,身体精神俱是千疮百孔,最易出现这种……

      略一走神就听光墙“咔咔”作响,他暗道不妙,躲避不及,血网割碎光墙就要到临,电光火石间摸到腰间金线将要扯下,血网却方向急转,砸入地板,顿时土崩石碎凹陷一丈深坑。

      身旁一恍经过什么。

      他转过头,方才还威风八面九天来仪的少司命大人,正跪在地上。竟然跪在地上?宇文墨不可置信。

      长安同样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

      晴川说这边有动静她还以为是错听,一刻钟前季松陵那一副苍白可怜的模样还在眼前,一转身的功夫,居然闹出这般阵仗。

      季松陵蹙眉看她,伸手想碰她,长安不着痕迹侧身躲开,就见他眼神一黯收回手,身子微微晃动,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

      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勉强压下震惊和反感,长安俯身扯他。

      季松陵抬起眼睛,淡色的瞳仁透出丝缕的祈求:不要更加厌恶了。

      长安移开视线,“先起来再说。”

      季松陵垂下眼睫,苍白无力的解释,“是我不对,我不是有意。”

      奇观都攒在今日见了。

      宇文墨半晌才接受这突变画风,拍拍衣上尘,为这解释添砖加瓦,“的确是在下出手在先。”只不过他目的是帮少司命解咒,而少司命是要取他的命。

      听不进去解释,只认现场情况,长安扯出一个笑,眼底已有不耐,“我说你起来吧。”

      季松陵一动不动,仿佛入定了。

      究竟想怎样,这般固执,长安低身,姑且软声劝:“有什么我们……”

      手腕一凉,身子被一扯,她低呼一声失力跌倒,微凉苦涩的气息倾近,季松陵靠近她,拥抱她,吻住她。

      ……

      外人在场,她还要不要面子!

      长安嘴唇被他钳制着发不了声,只能奋力去推,对方却仿佛变成另外一个人,温柔不再,狂悖可怖,简直让人窒息。

      忽而颈窝一凉,冰冷的手指探入,似还要往下……简直、简直大胆!这是要做什么,她只顾惊呆还没来及作出反应,就听身后一阵惊呼。

      冷刃风过,她肩头落一团湿凉。

      季松陵整个人被明晃晃一把剑穿透,弯了身一口接一口地吐血,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我没事。”

      他咳了几声,笑一笑,伸手拔掉胸口的剑,习惯了似的抹去唇边的血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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