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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依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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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不再藏步,剑锋直指,眼前白光一闪,她下意识闭上眼睛。
时间仿佛变慢,恍然听到剑入血肉的声音,自己身上却没有丝毫痛感。
长安睁开眼,眼睛逐渐适应林中暗光,恍然看到挡在前面的无比熟悉的修长背影,竟有些云里雾里虚幻之感。
持剑刺客早已经不见,只余那一人默默站在前面。他身前洒落几大片刺目鲜红,看上去触目惊心。
染血长剑掉落蓬松枯叶堆,在参天树冠间隙偶尔投射的日光下闪动寒光。
那人在原地站了片刻,忽而抬袖掩唇,低头压抑地咳。
连续惊险导致脑海一片混沌,她一动不动看着,连分析情况都忘了分析。
终于那人挪动脚步轻踩树叶,缓慢来到近前,声音温和亲柔,向她道:“幸好你没事。”
长安抬起眼睛来。
他微微笑着,在眼角弯起一个清秀的弧度,眼神清透,嘴角上挂着抹温存,一如从前悄悄对她笑的模样。
没想到他会出现,此地险远难至,一切又发生的突然。长安心里茫茫然,无意垂下视线,看到他衣袍上一片暗色。
他穿着神殿制藏蓝长袍,色泽幽沉,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上面的血迹,林中光线幽暗,她看了好半天才瞧见他腰腹不断向外涌的鲜血。
胡乱从衬衣撕下一片干净布条,看着那流个不停的鲜血,她脑子里已经想不到其他,一心想要快些包扎。
他过来坐下,她手忙脚乱地将伤口缠上,伤口很深,血潺潺往外冒,雪白的布条眼见透了红。
季松陵笑着看她忙碌,“会自己痊愈。”见她抬头,他指了指腰间,“你知道的,这些伤不得我。”
长安微微敛目,这种程度于他来说,确实不至危及性命,可是会疼。
膝盖一暖,她低头。
他伸手抚过她左腿关节,掌心白芒闪烁包拢伤处,这般过了片刻,膝盖的肿痛便减轻许多,长安抿起唇。
季松陵收回手,“只能缓解,还是需要药材”,他看看周围,“山林里,倒是不好过夜。”
想什么过夜,天色尚早,难道不应该想办法回去吗,长安皱眉语气不好,“本宫岂能在外过夜?”
话一出口,心里一顿。
季松陵身上伤口还湍湍冒血,身体再不一般也需要休息,自己腿伤着也走不得路,如何从崖底往上爬。
长安懊恼地皱眉,果然如许四所说,一见季松陵她脑子便会少根筋。
正想着如何收回这话。
季松陵起身,拿树枝在她身周圈出一个圆,抬眼淡淡道:“殿下稍候。”
说罢看看她的膝盖,“臣去寻些药草,我们便走。”
“喂!”她连忙喊。
季松陵顿下脚步转身看过来,长安莫名心乱,避开视线,“洞穴好找吗。”
“附近就会有。”他走回来告罪,俯身抱起她。
长安搭上他的肩,他腰间的衣袍已经被血浸得湿透,她稍微错开身体,尽量不碰到他伤口。
白芒一闪落他腰侧,似在镇痛,那么一道口子自然是痛,长安移开视线。
怀抱轻慢平稳,走得越久,倦意越深,闻着熟悉的药苦香气,她悄悄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自己被摆弄很长时间,却神奇的一点痛感也无,很久,久到她都要醒了,忽然手心一凉,清晰的触感让她当即睁开眼。
季松陵收回为她擦手的湿帕,“伤处已经简单处理。”
长安揉揉眼睛点头,随意低头看看,自己身下垫着松软干净的干草,膝弯有几段平整木板固定,两手也被擦拭干净,衣裙上沾了许多血迹倒没法清洗。
这一会儿他流了这么多血。
“你的伤……”她抬头看他,这回伤成这样,他的脸色居然比上次见面还要好些,上次是病得多重。
挥散心疼的念头,只看他腰间红透一团,“不需要重新包扎么?”
季松陵没有回答,似乎无甚感觉,神情平淡如往日,好像那伤口不是在他身上,疼痛也不在他身上。
他重新化符润湿手帕后为她擦脸,“殿下的腿伤需要几日静养。”
几日就可以恢复,长安瞅着手心一撇嘴,“少司命大人原来还是个神医。”
半晌没听到回应,她抬眼看过去,他在看外面,外面一片色彩斑斓的湖光山景。
这边森木稀少地势连绵,洞穴前面是一片浅色的草地,不远便是一面平静的湖泊,日光盈盈洒下,显出几分安静和美。
“委屈殿下在这里暂歇。”他说完便收回视线,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长安看他神色,心里一动。
骗她来舍身崖的是顾长月,可这瞬间转天换日的本事,除了神殿不做他人想,还有方才那刺客,给人一剑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这般行止。
她微倾身子靠过去,试探问:“你怎知我在这里?”
季松陵抬起头,面上少了几分血色。
这幅神情,这一场果真神殿手笔。所以他堂堂神殿少司命还来这一趟做什么,不怕坏了他们殿里好事?
长安咬牙坐回去,“这算怎么回事?我做什么了就这样对我,我们好歹也在一起过吧,你也下得了手?果然传闻可信,神殿的人都没心,活该各个孤独一世。”
此言诛心,季松陵脸色一白,垂下眼睛。
长安偏要他加倍难受,“是,我是喜欢过你,但谁都有过眼瞎的时候,怎么我不能分手吗,是不是怪我不给你面子,所以想要我死?”
眼瞎的时候。
季松陵抬起头,艰难解释,“我怎会……”
怎会舍得碰你半分。
罢了,他闭了闭眼睛扶着洞壁起身,几步走到看不见的地方。
长安皱起眉。
冲他说的都是气话,她自己心里清楚,季松陵不会这样谋害她,纵使他前世做出那般恶行,也从未伤过她。
他不至于丧心病狂到把她扔下悬崖。
然而会是谁?前世神殿不喜欢自己的人可不少,古板严厉的集殿主,目无尊纪的闻夕,鬼魂似的雾一,以及那位就算在前世里,嫁入神殿后,她也只见过一面的十二阁阁主,季松陵的师兄,礼言之。
结合中毒事件,最先想到的便是天机阁礼言之,不过实在想不明白,她今生哪里招惹到这位阁主吗,何故对自己下此狠手。
再者顾长月又为何与人勾结害她。
她莫名想到好友那句“嫉妒你情郎太过优秀”,是因为季松陵么。
从前也没有经过这些,如此下去她一介俗人如何躲过。
最终无奈结论,自己独立难支,还得依靠少司命,只有先利用他,弄清楚天机阁敌意因何而生,才能保证活下去。
如今父兄尚在,这一世她要好好活着,不能容人这般残害。
季松陵么,好用就用吧。
时间走动,洞口响起平稳脚步声,长安抬起头,便看到,方才一直想着的人,背着光缓步走进来。
步子不重,每一步却似走在她心里,形姿单薄,却如同山川河流给她压迫。
心神一个不稳,自我怀疑起来,利用他这个想法会否太蠢,季松陵那般聪明一个人,会不会很快识破她的虚情假意。
前世婚后,瞒着他去见墨云,走到半路就被他拦住抱回去。
瞒着他,给许四书信询问兄长身后事,信筏也是还没送出禁苑,就被截住。
他仿佛总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发觉她下一步行动。
这让她有点犹豫。
忽然脑海灵光一闪,今生或许不同。至少有一点能保证,对方一定到现在也没明白,自己同他生分的原因,这原因来自前世,无迹可寻,自然无法发觉。
方便了编造一个原因给他。
不如一试。
于是待他走近些,长安背过身,自以为很真实的,嘤嘤一声啜泣。
只听那轻缓脚步声微微一顿,停在身后。
过来吧,她努力让眼底泛起雾气。
季松陵走上前,动手察看她的伤,看后似有疑惑,再看看她身上别处,一边低声问:“是哪里疼,还是不舒服?”
长安泪眼汪汪不说话,将手递给他。
他犹豫着握住。
眼泪说掉就掉,她转眼哭成一团泪人。
季松陵明白了什么,安静等待后面的话,不动,不言语,淡色的唇微微抿着,眼神里似有一丝渺然的祈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