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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梦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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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气候渐渐清寒,枯枝上最后一片残叶打着卷零落。
校园里的人工湖金鱼被毒死一片,翻着白肚瞪大眼睛,永不瞑目的盯着这个日渐冰冷的世界。
死鱼腥味即使在阴天也迅速蔓延开来,被阵阵风吹到旁边宿舍楼里。
开学已经三个月了,拿到录取通知书时的雀跃仿佛还残留有余韵。
可谁能猜到,向往的大学生活,原来是一滩浑浊不堪的污水。
宿舍里站着六个人,四位相处近百天却还是点头之交的舍友在旁边或躺或靠,偶尔交头接耳偷偷议论,从指缝里还能窥见他们脸上的嘲讽。
面前纤细瘦弱的女孩长相柔软秀丽,脸上表情却狰狞可怖,眼睛像两条空洞的枪膛,对准他扣动扳机。
季言偏过头,脸上带着明显的指印。颈侧有用力被抓过的痕迹,渗出丝丝血迹,触目惊心。
疼痛似乎伴随着萦绕鼻息间的死鱼味渐渐麻木,模糊中季言仿佛看到自己也变成池塘中一条死鱼,翻着白肚随波逐流,任凭飞来的石子打落已经僵硬的尸体。
‘我警告你!以后再骚扰长啸大大,我就把你的脸全部抓烂。’
全身都在发疼,季言缩在墙角,牙齿打颤的声音清晰传到鼓膜,甚至盖过女孩的羞辱谩骂,还有舍友的嗤笑和嘲讽。
她是谁?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自己呢,又为什么要承受这种事?
…………
“啊!”惊醒时,周围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整个房间尽是死寂。
后半夜冰冷死寂,季言嗅觉短暂失灵,无法判断空气里是否还有死鱼味,也无法确定他是否摆脱了那个噩梦。
还是说,自己仍然深陷于噩梦?
等天再度亮起来时,他还会经历漫无止境的冬天吗?
身体不知不觉出了一身冷汗,衣服黏黏腻腻贴在皮肤上,提醒他应该到了入夏的时刻。
季言努力调整让呼吸平稳下来,掀开被子下床,摸黑站起来。
卧室门底部透进来一线光亮,季言跌跌撞撞扑过去,被桌角绊了下,身体虚晃着栽倒在地上。
他伸长胳膊,努力去触摸那线明朗。
指尖染上星点昏黄,在暗夜里显出手轮廓。
仿佛能感到光的温度和触感般,季言忽然来了力气,以手肘撑着身体,艰难地向前爬过去。
他扒着门框,伸长胳膊,打开卧室照明开光。
瞬间,光亮充斥整间屋子。
眼睛适应温暖的光线后,季言终于看清卧室构造。
不是简陋贫瘠,毫无温情的家。也不是总是隔着些什么,始终无法融入的宿舍。
这里是谭礼的住处,空气中还有逐渐变得熟悉的,那个男人身上的味道,淡淡地香气,夹杂着些微烟草的味道。
可是,谭礼呢?
“谭礼…”嘴里无意识呢喃着这两个字,季言慌忙爬起来,打开门跌跌撞撞闯到外面,急切的想要看到那个男人的身影。
客厅还亮着灯,大概是屋主睡前忘记关了。
昏黄光晕在夜晚里,似乎带着阳光的熨帖。
客厅布置摆设依旧是近来渐渐熟悉的模样,由于楼层偏高,车来车往的噪杂传不过来,所以周围很安静,只间或听到一两声绵长的呼吸。
男人睡意安稳,吐息清浅,一下一下,似乎像拂过季言心间。
他放轻动作,慢慢走到沙发前,谨慎地连视线带着慌张,偷偷瞄沙发上的男人。
长相好看且年轻的男人静静躺在沙发上,双眸紧闭,薄薄的眼皮能看到细微血管,颜色很健康。
男人向来气色红润,即使熬夜后微微憔悴时,也总能给人风姿勃发的挺拔感。
睡着的谭礼没有清醒时盛气凌人的模样,显得温顺而无害,五官轮廓都柔和许多,显得更加好看了。
季言看着看着,居然愣住了。
这个人,无论怎么想,都应该跟自己是两种类型。
结果,他居然向自己伸出了手。
世界真是奇妙啊。
谭礼隐约做了个梦,他记不得具体内容,只感觉到在梦中朦胧感到有人靠近,过分炽热的视线一直在脸上盘旋,让他几乎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谭礼翻个身,忽然醒了过来。
睁开眼,映入眼帘是少年毫无防备的表情。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季言,渡了一层昏黄的光晕,眼底波光盈盈,粉嫩的唇半张着,站在跟前专注凝视着自己。
整个人宛如献祭般圣洁。
谭礼正是半梦半醒间,思绪朦胧时,若是床边换个人,他大概会不顾一切把人压倒,享受一场鱼水之欢。
可看到是季言,他那点睡意却醒了。
即使知道自己做了,少年多半不会反抗,谭礼却退缩了。
少年身体几不可见瑟缩着,眉目间隐约带了些惧怕的神色,分明是遇到了害怕的事情。
“怎么?”谭礼慌忙起身半坐起来,拉他到沙发上,一遍遍抚摸少年轻微打颤的背脊,已然有了结论,“做噩梦了吗?”
“嗯。”没想到自己的无助一眼被他看穿,季言顿时安心下来,往他身上靠了靠。
小孩子真是麻烦,看来以后要弄点安神地方法给他试试。谭礼轻声安抚两句,暗暗思量,应该给他讲睡前故事的。
“梦到了点以前的事,不过都已经过去了。”谭礼的声音似乎带了魔力,三两句驱走季言所有的不安。
他把梦境尽数抛却,把自己陷进柔软狭窄的沙发上,沙发表面上似乎还有谭礼的体温。
刚刚出来时,那个人就睡在这个地方,明显不是很舒适的样子。
季言疑惑道,“谭大哥,你每天睡这里啊?”
谭礼打了个哈欠,抓抓头发顺口答,“嗯。”
“可是,沙发这么小,你睡得不难受吗?”刚才他分明看到,男人的身体整个蜷缩着。他手长脚长,在沙发上根本施展不开,更别提翻身了。
窝在这种地方,总归是不舒服的。
季言想了想,跟他商量,“我以后尽量不打呼噜,你跟我一起睡吧?”
“不行。”
“那…那我睡沙发,你去睡床好吗?”
“不行。”谭礼困得合上眼,头歪到另一边躺在沙发上。
“那你还是跟我睡吧…”季言扑过去,摇着他肩膀晃了两下,如同小孩般跟他撒娇,“相信我呀,我真的可以不打呼噜,也不磨牙!”
“不是这个原因…”谭礼不堪其扰,挥挥手把季言赶下去,半梦半醒间嘟囔。
跟他睡?怎么可能!
万一擦枪走火,谁负责?
“那是什么原因?”季言收回手,委委屈屈地抱怨,“你不跟我睡,我害怕,会做噩梦。”
“明天给你买个等身熊,抱着睡。”
季言抗议,“我又不是女孩,不要熊。”
谭礼已经眯瞪了,口不择言的敷衍他,“那买个充气娃娃。”
“…可是我想跟你睡啊。”
谭礼又被他摇醒了,不耐烦的回答,“那用我的脸,给你定制个充气娃娃。”
定制?似乎听起来很靠谱的样子,季言眨巴眨巴眼睛无辜的问,“可以是可以,但充气娃娃是什么啊?”
“充气娃娃是干事…”谭礼瞬间惊醒了,对上小孩充满求知欲的目光,暗暗骂自己都给孩子教了些什么?
要是孩子学坏了,该怎么办!
“嗯?充气娃娃是什么啊?”季言仍旧是纯洁天真的模样,问了两声,见谭礼始终不愿意解释充气娃娃,便过去摇摇他的胳膊,再度祈求,“你陪我睡嘛,我总是做噩梦…”
他声音又软又甜,像加了三倍奶油的蛋糕,换个人肯定同意了。
然而谭礼狠狠心,断然拒绝,“不行。”
季言慢慢松开手,语气里掩盖不住的失望。他咬咬牙,不甘心的问,“为什么啊…”
“因为…”谭礼刚准备解释,瞥见少年黑白分明的眸子,又硬生生止住话,“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季言微微敛眉,垂下视线嘀咕,“到底为什么啊,神神秘秘…”
谭大哥他,难道有隐疾吗?
跟别人睡会变成狼人什么的?
“别乱想。”谭礼打断孩子的发散性思维,无奈地跟他对峙两分钟,“真睡不着?”
“嗯…”
“去卧室躺着。”
这是答应了?季言兴奋地爬起来,正准备欢呼。
谭礼慢慢站起来,打个哈欠,“我给你讲睡前故事…”
见鬼的睡前故事!
结果经过一番商量,季言只能同意他讲睡前故事的提议。
“在很久很久以前,王子和公主…”
“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不,”谭礼把童话书扔到一边,随口胡诌,“他们在闹离婚,各自聘用律师,请求国王当审判长。两个人共有财产…”
季言实在听不下去,小声抱怨,“你这是睡前故事吗?”
谭礼打个哈欠,托着脑袋和尚念经般给他讲结局,“后来房子归慈善组织,两个人都以扰乱治安罪被关押进监狱里了。”
“还不如不离婚…”
“行了,听完快睡觉吧,我出去了。”谭礼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含糊道,“晚安。”
季言可怜巴巴望着他,“真的不跟我一起睡吗…”
谭礼冷冷瞪了他一眼。
季言慌忙拉起被子盖住脸,“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