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卜前程孤心凄惶（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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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很凉，也很光滑，能清晰地看见人影。
百里屠苏在地上只伏了一会儿，刺骨的寒冷就逼着他不得不踉跄着站了起来。
焚寂安静如鸡地趴在他背上，一点多余的动作也不敢有。
百里屠苏四下环顾，目光所及，全是席卷着移动的灰雾，像是梦境与现实的临界点，给人一种将醒未醒的感觉。
眼中的景物皆被蒙上了一层阴翳，模模糊糊地，分外令人心焦。
似乎有什么东西拔地而起。
百里屠苏心下疑惑，正欲探个究竟，远方忽而传来一个充满警告的沙哑声音：“停步。”
百里屠苏刹住了脚步。
所有的问题在这一刻得到了解决。
巨大的囚笼犹如一座高塔，巍然屹立在这幽谧的空间内。犹如支撑着天柱的山，高耸，且坚不可摧。
百里屠苏升不起任何疑问，这浑然天成的景象让他心生敬畏。约莫是神的手笔，用这个人力所不能及的建筑，去囚禁一个令他们都感到苦恼的人。
应该是个很棘手的反派。百里屠苏突然想到了这么一句话。
他顺着那座像是由精钢玄铁混合制造的牢笼向上看去，竟然能够一览全貌。
灰色的沉重雾气不知何时消散了大半，只余些许淡烟灰色的霭，懒洋洋地飘在高高的穹顶之下。
穹顶和这死气沉沉的场景截然不同。它被精细地、满满当当的绘上暗黑色系的油彩，宛如一个骄傲的哥特少女，骄傲但矜持地展示着自己华丽风格的长裙。
穹顶四周，十二根鎏金的盘龙柱在穹顶下沉默地直立着，与前面冰冷的笼子仅保持着一小段距离，似乎是对这座牢笼的制造者虚伪的反抗。
“喂，看够了没有？”一道懒洋洋的女声传来。
百里屠苏后背一紧。
“喂，干嘛这么紧张。”
笼子里先是传出淅淅索索的衣料摩擦声，然后便是赤足行走的细微声响。
百里屠苏寻声看去，乐坤仪正抱着臂看他。
两道细长的玄铁链从乐坤仪琵琶骨下面穿过，靠近伤口的部位是由一层一层血痂所堆成的浓重的暗红色，透着新鲜的血腥气。
“见到老熟人还这么愁眉苦脸？”乐坤仪道，“放轻松放轻松，被关在里面的是我不是你。”
百里屠苏望向披散着头发，一脸平静的乐坤仪，握紧了拳头。他道：“我救你出去。”
“哎！别别别！我呆这这里挺好的。”
许是见到熟悉的人，乐坤仪表现出分外的兴奋。她想和百里屠苏再离得近一些，却被缠在脚腕上的玄铁链扯了回去。
百里屠苏的目光蜻蜓点水地在她光|裸的脚腕上掠过，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迅速转移到其他的地方去了。
乐坤仪摊手：“好吧，我承认，这儿确实不咋地。”
她蹲下|身，想把紧得要勒到肉中的链子稍微松一些。百里屠苏有心想要帮忙，却被乐坤仪小声地喝止了。
大概忙活了一盏茶的时间，手工及其差劲的乐坤仪才把它理得顺了些，能看出是一根长长的、精细的铁链，而不是像杂草般在一起纠缠得你死我活。
为了缓解这尴尬的一盏茶时间，乐坤仪从怀里拿出一只笔，凌空对着穹顶描描画画。
“真正的艺术家，总是孤独而又颓废的。”
过了好一会儿，乐坤仪才满意地停下笔，转头征求百里屠苏的意见：“你觉得我的水平如何？”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我知道啊，”乐坤仪转了转脖子，将锁骨下方的铁链往外扯了扯。
有少许暗色的血缓缓地浸出来，在她雪青色的单薄袍子上洇出一朵深色的花。
很快的，血迹消失不见了。
“你又救不了我。”乐坤仪遗憾地叹了一口气，“你连自己是怎么来的都不知道。”
“我——”
“看吧看吧，”乐坤仪摊手，“起码我还被关得明白。”
“你不知道，当年我和伏羲这个老不死的大战三百——不，五百回合，才不幸被打残了关到这个地方。”
乐坤仪对这个了不起的战绩十分自豪，絮絮叨叨地将她用过的名招一一道来。
百里屠苏虽然表情严肃，但心中那一股莫名的悲郁被乐坤仪抱着金色柱子如数家珍的猥琐样子冲淡了七七八八。
“那你为何——”
“哎，你别开口，让我来说！”乐坤仪大手一挥，豪气冲天地制止了他，“好不容易有个人陪我说说话！”
“嘶——”
乐坤仪龇牙咧嘴地用双手托着那两根链子，缓了一会儿，才道：“我被关在这个鬼地方不知道有多少年了，人家牛郎织女一年还能见一次呢，老娘我五百年都不见得被放一次风。还得被当做免费的劳力，去管地府那批连死都不愿意听话的怨魂。”
“你见到的‘我’，其实吧……”乐坤仪忧愁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哪个王八羔子把老娘的魂魄撕了一片下来，还侵犯了我的肖像权……不过我也挺感谢他，让我能看看外面的世界。”
百里屠苏直觉面前这个人就是他从小所熟悉的那个扶玉真人，但是她说的这一番话不得不让他产生些无措。
百里屠苏有些艰难地开口道：“……那，敢问——”
乐坤仪猛地抬起头，吃吃地笑起来：“都是假的！假的！”
玄铁链随着她的动作上下起伏，发出清脆的钟磬之音。
“他，他就是要让你！”乐坤仪伸出一根指头，恶狠狠地指着百里屠苏，“还有你们！都不得好死！”
“什么？”
百里屠苏正要接着问下去，突然看见面前的人瞪着一双血红色的双眼，扑到笼门口，凄声叫道：“完整的灵魂！完整的灵魂！”
“都是因为你！”乐坤仪张着的口中喷出些零星的血沫，“让我日复一日地在这里受折磨！”
百里屠苏不禁倒退了一步：“你——”
“你该死！！！！”
那对怨毒的血瞳紧紧盯着百里屠苏的心口，像是要化作一把利刃，将他跃动的心脏血淋淋地，鲜活地挖出来。
惊疑间，百里屠苏只觉得突来一股力量，拖着他的颈骨，毫不留情地将他丢出了这个地方。
是通往客栈的路。
百里屠苏晃了晃头。
微凉的风拂过他的发梢，带来街边摊贩大锅煮着的馄饨的味道。
那是一种混着湿热水汽的鲜味，专属于人世间的味道。
“公子？公子？”
百里屠苏猛然回神道：“抱歉。”
“您一声不吭地站这儿好一会儿了，魔怔似的，怎么叫也不应人。”卖馄饨的小贩凑上前，“您要不来一碗？我这馄饨，全江都都有名的！”
百里屠苏短促地应了一声，解了焚寂，顺势落座。
红玉飞身上了花满楼，进了瑾娘的房间。欧阳少恭还是保持着她离开前的姿势，神色莫名地看着窗外。
“站这么长时间，你不嫌累啊？”
“这有什么。”欧阳少恭看了红玉一眼，关上了窗。
“还是这里舒服啊。”红玉感叹道。
“那当然了，都是自己人！”
尼厄斯飞到红玉肩上，意图用她的长发筑一个和瑾娘头上一模一样的巢。
红玉抓住它的一只翅膀，毫不留情地将它扯了下来。
尼厄斯一惊，扑棱着翅膀哇哇大叫。
“你的头就不痛吗？”
“为什么会痛？”红玉将尼厄斯扔到桌子上，将它嘴里叼着的一绺头发取下来丢掉，反问它，“你会痛吗？”
“哼……”
尼厄斯在桌子上滚了好一会儿，才哼哼唧唧地站起来。
也许是和乐坤仪呆久了，尼厄斯也养成了几分连天都要试着捅一捅的性子。它看欧阳少恭一直冰冷着一张脸，心就痒起来，非要戳戳他的痛脚才甘心。
尼厄斯抻起脖子，恶狠狠地啄了欧阳少恭的手背一口。
欧阳少恭连表情都没有变一变，只是死气沉沉地看了它一眼。
“欧阳先生，你不痛吗？”
欧阳少恭扯了扯嘴角，平静道：“我为什么要痛？”
“也是……”尼厄斯骂骂咧咧地梳毛，“你和我们不一样。”
“呵……当然不一样。”
“喂！你那是什么眼神？！”尼厄斯尖叫起来。
“他看你好像在看一坨屎哦。”红玉补刀。
“真、真没意思！”
尼厄斯感到有一点害怕。它没尖着嗓子和红玉对吵上一个时辰，也不要求欧阳少恭将自己扶起来了，而是将头伸进茶杯猛地灌了几口，然后抬起湿淋淋的脑袋，略微带着讨好地问欧阳少恭：“要不要看我的新造型？”
“真是个好姑娘。”
欧阳少恭不轻不重地在它的脊背上抚摸了一下，并没有应它。尼厄斯知道，欧阳少恭这是默许了，干脆利落地滚到他的掌心里，变成了一只金丝雀。
这倒是很出乎欧阳少恭的意料。
“怎么样，还不错吧？”尼厄斯将自己缩成一个软绵绵的球，“怎么说呢，要干大事！”
应该是被自己的毛堵住了气口，尼厄斯大喘了一口气，很是励志地道：“要干大事，就得向我这样——”
“连自己的脸皮都不要了，真是……”
“你不也一样？”尼厄斯感觉到欧阳少恭温暖掌心里传来的温度，摆出一副得宠狗腿子的样子，不无得意地道，“半斤八两，谁也别嘲笑谁！”
红玉瞬间泄气。
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很丧气地对尼厄斯比划道：“谁说不是呢。你看这个胸，还没我之前的一半大！”
“胸小好打架。”尼厄斯安慰道，“和那些凡人比，你算是很可以了。”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是自我麻痹的常用手段。红玉有了动力，非常积极地把那个不太成功的假瑾娘送进地府回炉再造，麻利地剪了个纸人应急。
“欧阳公子，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卜前程孤心凄惶（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