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风》一半山川

26、好友

　　杨风于是就这么在易晓全家里住下了。

　　小白杨又不可能不喂，本来易晓全提出她可以过来，但杨风对晚上睡在这栋屋子的行为特别抵触，再加上杨风家里各种习题比较方便，于是两人每天像是上下班一样的开始来回奔波。

　　白天就到杨风家里学习，或者一起看动漫，第二天易晓全甚至把自己的笔记本带过来，闲时还在上面写小说——当然，这一点必须是瞒着杨风的。期间小白杨时不时地来搞破坏，倒也觉得颇为挺充实的。

　　晚上回到易晓全家里睡一晚，第二天再如此重复，偶尔也会出门走走，虽然过得比不上上学时期的规律，但在闲散的暑假里也算是独树一帜了。

　　最让易晓全意外的，是杨风家的书房里整整左右两面的书柜，里面罩着海量的课外书，各个领域无所不包，而地上和桌上的堆着的竟然全是和学习有关的题册和试卷。

　　——和在课堂里完全不听讲，刚来时候甚至连书都不带的行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一瞬间，易晓全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杨风总是把“我不是天才”这句话挂在嘴边了。

　　所有的书页都卷起了毛边，在杨风的默许下，易晓全小心翼翼地翻了几本，发现杨风的笔记倒是一贯的少，但仅有的几条横线都是打在重点上面，少而精。

　　易晓全丝毫不疑杨风在背地里有多么认真。

　　她突然想到了班上的梁香香。

　　当初听说梁香香的用成绩让老师家长因为早恋而喋喋不休的嘴巴闭上的时候，还有另外一段诋毁。

　　“梁香香啊，成绩是挺好的，表面上看上去挺轻松的，但不止一个人看见她放学往培训班里挤……谁知道背后里怎么头悬梁锥刺股呢。”

　　易晓全默然。

　　“啧，就不能想王晶那样吗？有什么好偷偷摸摸的，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她是天才呢。”

　　说这话人的语气不无带着一丝新而易见的嫉妒。

　　王晶是五班的一个女生，瘦瘦小小的，常年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听说家里情况不是很好，成绩常年保持在年级前列，沉默寡言。一般人对这个女生的印象就是一个闷头学习的书呆子，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女生，却在全校都声名显赫。

　　虽然出名方式并不那么友好。

　　易晓全还记得高二上学期期中左右的时候，班主任姜胜华上课前一反常态的没有讲课，反而号召全班捐款。

　　她才听说了一个震惊的消息：

　　高二五班的王晶，因为持续好久连续学习到凌晨三点，昨夜在学校寝室突然心脏病发晕了过去，现在正在医院躺着。

　　听五班的同学说，王晶家里的条件不是一般的差，经常用馒头咸菜打发日子；听同寝的室友说，王晶特别拼命，有几次甚至发现对方通宵没睡，学累了就在桌上趴一会；听探病的老师说，王晶同学在病床上都坚持带病学习，还在做化学卷子，对此老师还大力向班上的同学赞赏，号召同学向王晶这种精神学习……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不过尽管如此，那些评价梁香香的闲言碎语转到王晶身上也不一而同，更多的是：

　　“王晶啊！不就是高一的时候刚进来的时候考了两次年级第一么？”

　　“认真是认真，但这人是真傻啊。学了这么久现在也只能在年级前五十勉强掉着……”

　　“怎么说呢？挺敬佩这样的人吧，但我肯定不会这样做。傻x才会去学她呢。”

　　人们往往对一切努力而得不到应有回报的人抱有过分的幸灾乐祸，并且坚定的认为自己会是被命运偏爱的一个。

　　但对于把努力藏在暗地人也会横加嘲讽，仿佛把所有的人拉在和自己同一水平的普通阵线上自己就能够的高人一等。

　　易晓全虽然不至于像王晶那样孤注一掷，但她倒也懒得掩饰自己的努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完全不在于那些不相干人的言论，抑或者只是接受了这样的现实而自暴自弃。

　　易晓全甚至有时候觉得自己这样也挺好的，她光明正大地站在底层，把飘在高处的无数人投下的阴影看得一清二楚。

　　只是杨风。

　　易晓全翻着杨风给她的笔记在心里默默质问：

　　杨风，你是为什么在学校时选择了隐瞒呢？

　　*

　　易晓全小心翼翼地控制自己不要过分触及杨风的秘密。

　　毕竟家庭成分这么复杂的事情都已经告知了，易晓全觉得杨风需要时间消化，而自己也不好意思把自己的好奇表现得过于明显。

　　于是只好把满腔的疑问压下，拉着杨风从头开始梳理知识点。

　　日子倒也这么平淡地过了几天。

　　“你明天就别来了吧。”杨风在暑假第六天的时候，突然毫无征兆地对易晓全的说道。

　　易晓全眼皮一跳，连忙问道：“为什么？”

　　“上次跟你提过的，夏令营的事情。”杨风抱歉笑笑，“今晚的飞机，得走了。”

　　“这么突然？”

　　“呃……其实早就定好了，我没跟你说，没必要。”杨风轻描淡写地说道：“我等会儿把你送回家，然后直接去机场就好。”

　　“小白杨就麻烦了。”

　　“去多久？”易晓全点点头。

　　因为之前早就打过招呼，她也提前和妈妈说好了，现在倒也接受得挺快。

　　“有段时间吧。”杨风挠挠头，眉头微皱，“具体安排我还没看，准备等会儿在飞机上看来着……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在九月起点考之后回来。”

　　杨风这话一出，易晓全登时流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也就是说……你要错过起点考？！”

　　“嗯。”杨风狡黠地笑了笑，随即用一副特别欠揍的表情说道：“怎么样？羡慕吧！”

　　“……”易晓全鼓起腮帮子，瞪了杨风一下，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想！打！人！”

　　杨风忍不住揉了头对方的短发，嬉皮笑脸，“首先你得打得过我。”

　　“……你走！”易晓全其实特别想向杨风那样用舍我其谁的语气吼一声“滚”，但梗了半天，还是没有办法像杨风那么自然地爆粗口，只好换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

　　“好好好，今晚就走。”杨风耸耸肩，顺着她的话接。

　　易晓全突然好奇地看了眼客厅，果不其然没有看到行李，“可我这两天没见你收拾行李啊。”

　　“就背个包去算了。”杨风满不在乎，“反正缺什么到那儿再买吧，我懒。”

　　易晓全从未见过如此奇葩的理由，愣了半晌，才从嘴里吐出一句，“厉害了。”

　　有钱人的世界易晓全表示，不是很懂。

　　*

　　最终杨风还是谢绝了易晓全提出一起去机场送送她的建议，理由是晚上九点的飞机，等送完回去太晚了，不安全。

　　于是就在易晓全家门前分道扬镳。

　　“别太想我。”临走前，杨风笑嘻嘻都说了一句。

　　易晓全这么多天倒是习惯了和这人时不时的斗嘴，此时特别配合地嘲讽了一句，“您就别自作多情了，小心回来小白杨直接被我拐跑了。”

　　小白杨特别给面子地“喵”了一声。

　　“啧，还没走了，就胳膊肘往外拐了。”杨风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伸手戳了戳小白杨的脑门，结果激得小白杨又要下嘴咬！

　　“我就不明白了，它这条命是我捡的，平时也是我喂的，怎么对我这么不友好。”杨风撇撇嘴，嫌弃道：“看你就跟亲妈似的，赶都赶不走，一见我就炸毛。”

　　“白眼狼！”杨风愤愤道。

　　易晓全失笑，“行了你就别贫了，时间不早了，赶紧去机场。”

　　“那成，走了，拜。”

　　杨风丝毫不拖泥带水，嬉闹过后立马变得正经起来，朝易晓全挥挥手，“九月起点考前记得把我给你画的重点过一遍啊！我回来会看你分数的，身为我杨风的人好歹给我争点气！”

　　说着直接跨进电梯间，洒脱关上了电梯门。

　　易晓全抱着小白杨觉得自己现在这样特别奇怪。

　　——活像等着丈夫回家的小媳妇似的。

　　她连忙把这个诡异的念头抛到脑后，有些懊恼，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不过。

　　易晓全偷偷想到杨风之前说的那句“我杨风的人”，不自禁地红了耳根。

　　明明知道杨风指的是“徒弟”这层关系，但和刚才那个奇怪的联想一起，总觉得别扭。

　　其实杨风也是个很好的人吧。

　　易晓全坐到沙发上，抱着小白杨不亦乐乎地玩着它的爪子，忍不住想。

　　虽然还有很多秘密，但其实是一个特别温柔的人。

　　而且，从某种的角度上来讲，和她特别像。

　　易晓全的觉得自己也许能够和杨风成为“朋友”。

　　在易晓全的认知里，朋友和熟人有着明确的区分。朋友的指的是真正的心灵相通的同伴，极其苛刻，往往不能超过个位数，而熟人的概念就宽松得多，从亲人到同学甚至是刚刚认识的陌生人都可以往这个概念里装。

　　所以偶尔在面对别人对外介绍自己时提到的那句“她我朋友”，易晓全都会觉得自己特别尴尬。

　　因为在她对“朋友”的定义里，对方仅仅是“玩得比较好的同学”。

　　但是……

　　易晓全产生了一股强烈的记日记的冲动。

　　说到做到，她立即放下小白杨冲到日记本前面，郑重地拎开笔盖，翻开崭新的一页，无意看到了自己之前写在上面的摘抄。

　　“……而今天则是你。”

　　易晓全轻轻笑了，毫不犹豫在空白的页面上写道：

　　“我想我们已经成为了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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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忘记给存稿箱设时间了……所以现在补上，嗯，晚上那更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