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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一一九)修学旅行前有点兴奋,等待期间总有些无聊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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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藤真每天早上起来在卫生间的镜子中看到自己的模样,真如河村先生所言,未经打理的英伦风短发最上一层头发活像一块倒扣在脑袋上的三角形西瓜皮,姐妹都笑话他来着,唉,无话可说呀,他摇了摇头。
发型这事先放一边,他必须整理修学旅行去关西的行装了,校方的注意事项中提醒尽量少带没有必要的物品,必须的无非替换的衣服,睡衣还有洗漱用具——入住的旅馆会提供,那就不算必要,其他的暂时想不到,先开始动手整理吧,一边收拾一边想起什么再添上。
爸爸和姐姐已经出门上班了,刚刚吃完早餐的妹妹去逗弄“小藤”了。妈妈今天就要回外公家跟娘家姐妹碰面而后一同去济州岛旅行,也就是说明早起来就不会在饭桌上看到摆好的早点了,藤真不免有些泄气,做饭一事爸爸是指望不上的,姐姐还不如爸爸哩,妹妹也不要想,
必然要落在自己头上,再过几天自己也不在家了,虽然妈妈已写好家务指南,仍是难以想象啊。
他吃完自己那份煎蛋和面包,刷干净杯盘,问妈妈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他马上去做,妈妈笑着说行李箱已经打包提前托运到娘家了,她自己去车站坐车没问题,不用送了,让他尽管忙他的事去吧。
藤真回到卧室,从衣柜里拿出牧送给他的登山包,这包够大足够用了。关西的天气比关东潮热得多,尽量带短裤和七分裤吧,话说衣服两天换一套就可以了,要带一件雨衣,还有就是为着这个头发得带发胶和定型水,剃须刀和刮胡啫喱也装进去吧,除了衣物最重要的是照相机和记事本……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包里还有空间,而他再想不出还能装些什么,就坐在床上发愣,心想差不多就得了,又不是要待三五个月。
今年的广岛,仍同往年一样灼热吧?
高中球队的大家征战的日子,自己却在别处游山玩水,任谁都觉得现在的翔阳篮球队已和他扯不上关系了,可就是觉得有点讽刺,也不是完全无关啊,他可还是挂名的社团顾问哩。
如今的全国大赛,闭上眼睛萦绕在脑中的画面截止到高二那年的夏天,往后这些年再未踏上那片热土,而过去鲜明的记忆也在不可阻止地褪色,褪色,再褪色——对了大阪!他站起来,从书桌中间最大的抽屉里拿出行程安排表再度确认,第一天新干线的确在大阪下车。
藤真抬起头眺望窗外,手指在桌面上轻叩,打了自己一肘子的家伙……嘴边静静露出一丝冷笑,时隔多年是该好好问候一番喽?要说记恨嘛,一点不记仇是不可能的,但他并不想报复,可以说从未想过让对方付出怎样的代价,既然本次要到那家伙的地盘观光做客,没法不想到过去那件事,本以为那家伙会有所收敛悔改,哪知转年又给了流川一肘子,这性质可就恶劣了吧?当然,流川比他要幸运。(由于高三无缘全国大赛,他并不清楚场外的一些细节以及南烈后来的态度转变。)
他拉开书桌右侧最下面的小抽屉,过去社团一部分不需要移交的资料还保存着,这个绿色塑料文件夹里有当年国内全队球员的大致资料记录。
喔,在心斋桥开药店的……?大阪心斋桥这么知名的地方铁定要走一遭的,哼哼!然而高兴不过两分钟,他意识到他们同年级哎!也就是说,在他前去大阪的同时那家伙可能在关东或其他地方旅行,不过各所大学修学旅行的日期并不是统一的呀,总之碰碰运气咯,哼哼哼哼……
他合上文件夹放回原来的小抽屉里,而后打开笔记本电脑,可是心情浮躁,没法安心学习,忽然觉着是不是把电脑也背去?
估摸着妈妈快要出发了,他还是决定拾掇一番出门送行,拉上妹妹一起去,中午兄妹俩就顺便在外面吃了。
*
藤真请妹妹在家庭餐厅吃了披萨,将她送到家附近,然后说自己要去买点东西转身独自走了。
他来到百货商店的时候牧已经买完东西在一楼休息区坐着了。
藤真在他旁边坐下后,牧说买的东西已经让派送员帮他送回家了,现在一身轻松。
“……你都买了什么呀?”藤真吃惊问道,去个北海道而已,你要带几个集装箱的行李不成?
“几样画具和应急用品。”
“那也没多少吧!”
“提着东西溜达麻烦嘛,你要买什么,咱这就去。”
“我不缺什么,就是出来跟你见面的。”
“噢!”牧一拍手,从身上的挎包里取出一个旅行套装递给他,“洗面奶,洗发露都有。”
藤真翻个白眼,“这些旅店不是都有吗,干吗多此一举。”
“免费提供的也就那样,还是自己准备的好一些。”
“好吧好吧,多谢了。”藤真不打算为此较真。
牧再次询问,“你真的,什么也不买?”
“我的天,咱是去游学的,又不是要搬过去住,”藤真皱皱眉,“你又不是没出过门,有必要这么严阵以待,嗯?”
“我嘛,提前准备周全点总是没错的,等到了地方发现忘了这个那个的多糟心。”
“怪不得每回集训你的包都比别人鼓。”
“咱不拌嘴了,现在外面正热,我给你买个冰淇淋,就待在商店里吹冷气吧。”
二人起身,搭乘电梯来到五层食品街,寻了间甜品店铺,牧给藤真买了水果圣代,自己则要了一杯柳橙汁。
两个男人一起坐在甜品店吃冰淇淋,有那么稀奇吗,站在柜台后面的女店员时不时就往他们这边瞄耶,还跟身旁的同事窃窃私语,不过藤真是一点都不介意,爽快地享受他的圣代。
“跟你说哦,”他率先吃掉最上面的草莓,指指左额上的伤疤,“记得当年害我下场的家伙吧,我马上就要去拜会他咯。”
牧一愣,没能马上反应过来。
“你说那个皇牌杀……”
他们高二那年全国大赛赛场上发生的那场事故,这些年来牧尽可能回避,不主动在他面前提及南烈这个人即便单纯作为一名球员来说,时至今日他仍认为自己没有资格要藤真不去计较,但藤真一直以来的态度都很豁达,他这个局外人就更不好置喙了,且那场事故还是促成他俩第一次亲密接触的肇因,站在他个人的角度实在没法就事论事地评说什么了,暗自祈盼藤真能够尽快走出阴影,事实上也觉得如今他已彻底不在乎了,此时此刻突然旧事重提,听他的口气也不像要去追讨当年的损失。牧沉默了。
“你不用这么紧张吧,我又不是要带人去把他揍个半死,嗯哼。”藤真摇晃着脑袋,口气轻松道。
“就是——”他摊了下手,“万一碰到了,好好打声招呼咯。”
“嗯……”牧挠挠眉毛,喝了口柳橙汁,“我可不是维护对方,那家伙已经自食其果了,比赛也输掉了,所以——”他好像也不知道南烈赛后单独找到流川道歉一事。
“都说了我不是去寻仇的。”藤真跷起腿,大口吃着圣代。
“倒是你们一个个的,好像都很怕和我说起那件事,在你们心里我就是这么一个脆弱的家伙呀?道理呢,我早就明白,明明白白,情绪上嘛,一时半会儿是难以平复,但终究于事无补,现在我的态度仍然没变,不认可、不原谅他当年的行为,仅就这一点而言,至于其他的,我不了解,自然也不会刻意否定。”
“嗨,咱好好儿的,干吗要说这些不高兴的。”
“这不是要去大阪突然联系起来了,而且我还知道他家药铺在哪儿,嗯哼哼。”
“啊?”牧瞬间抬起头,“你还说不是打算上门寻仇……”
“以前的记录啦!你就甭担心了,又不是一定能碰到,我就是跟你说说,说说而已。”
牧心想最好别遇到啊,转念又觉得以藤真为人处世的方式,倒也不至于正面冲突,南烈这个人他私下也没有直接接触过,就像藤真说的,场外的品行究竟如何无法评判。回忆丰玉高中的校风,场外同校观众助威时嚣张的样子,喝倒彩声和夹杂着骂人话的大阪方言,实难对他们怀有好印象。
他清了清嗓子,又喝了几口柳橙汁,“据说关西那边的店铺,尤其是老字号,很会看人下菜碟儿,还有不少专坑外地人的家伙,你们可小心点儿别被宰到啊。”
“瞧你,哪儿没有这样的家伙啊。切,早知道不跟你说了,”女店员又在往这边瞅了,得快点吃完走人,“看把你给吓的!”
“从正常角度看,根本不会想碰面吧。”牧辩解道,即便对方欠你一句道歉。
“这才是典型的小家子气!”藤真“呿”了一声,“婆娘才这样呢,有过节的家伙最好死都不要再见,我只是想心平气和地聊几句,聊聊篮球,呵呵。”他笑了。
“咿——你这态度就是不正常啊。”
“啊啦,反正心斋桥步行街是必到之地,我姐姐还要我帮她捎几样这边买不到的护肤品呢,还有京都艺伎专用的吸油面纸,不知那家伙家里开的是不是药妆店,你看我是要去消费的,对方难道不该感激我么。”藤真打趣说。
“嗳,”牧将喝完柳橙汁的空杯往桌旁一推,探前问道,“咱是真的释怀了想开了吧?如果你是打心眼里这么轻松爽快,我就彻底放心了。”
“安啦!”藤真一拍桌往椅背上一靠,他转头看向玻璃隔扇外面,眯起眼睛轻声说,“若是真碰到了,聊一聊,也许我还会更加释怀呢。”
他撤回视线,“咱们走吧。我妈已经去外公家了,我得早回去张罗晚餐,还得替爸爸烫衬衫。”
“烫衬衫?”牧唏嘘一声。
“对啊,明天上班要穿的,不然你指望我姐姐来做?”
“嗯呃……”牧再度挠起眉毛,“你明明什么都干得来——你是故意在我面前犯懒撒娇咯?”
藤真歪嘴笑过后起身,拍拍他的肩,“快点出去吧,不然我的脸都要被那两个女人的视线刺穿咧。”
二人离开甜品屋朝直梯方向走去,牧忽然放慢脚步,双手揣进裤子口袋往外抻了抻,“咱俩那个事……高二的夏天,呃,这个我也心情复杂,一提起来也没法心平气和。”
“反正那是咱俩的第一次,只要一回忆,必然会涉及白天的比赛,真是……”他低了下头,“本应该在更合适的时候,更恰当的场合。”
“咦,你好像挺后悔的?”
“不是,事情赶在一起,我百感交集,一时回不过神,措手不及。回去之后花了好长时间也没能完全捋清,当然我也没有积极地去思考更不要说完美解决,挺对不住你来着。”
“我说,别在意了吧!”藤真如在场上安慰队友那般笑道,“我只知道你那时就在喜欢我了,这就够了。”
牧也随着笑笑,“也是,毕竟我们在一起了。”
“唉!我就是想到了随便说说,没想到搞得不开心了。”藤真耸了耸肩。
“我没有啊,就是替你担心嘛。喂,大人您真的不买什么?”牧撞撞他的肩膀,“回去不后悔?”
“呵!”藤真悠然一笑,“你又惦记着买什么来贿赂我,嗯?”
牧作势考虑道,“嗯,就防晒霜和脱毛膏吧。”
藤真瞥他一眼,大步向前走去。
他们搭乘直梯达到地下一层,牧想象着藤真站在烫衣板前手拿电熨斗的样子,藤真想的是此时的地铁车厢挺空旷,不用挤来挤去还有座位真好。
“大人这就要回家了啊?”
“你还想去哪儿,要不跟我回去吃我煮的饭菜?”
“真想哪!可是你爸爸姐姐都在,我不好叨扰。”
“可惜了这段时间,要是没有修学旅行,你来我家住几天多好。”
牧拍了下他的胳膊,“走,送你回去。”而后立即摆了个噤声的手势,“知道你要说哪句,不过我就是要发扬男友应有的风度,呵呵。”
藤真嗔笑,咬了下嘴唇,“行、行,知道你舍不得离开我呗。”
并排坐在车厢中央部分的空位上,牧很自然地朝车门上张贴的手机海报广告看去,藤真的侧脸出现在余光中,完美的鼻形和下颏同过去一模一样,高峰期以外两人一起搭车的光景里牧总会不自觉联想到无人的海滩,不宽敞的车厢和空旷的沙滩风马牛不相及,可他的脑中就是会出现阴沉的天空,海浪不断拍打沙滩,独自迎风而立的画面,也许这家伙才是他眷恋的真正的老家神奈川的海。
其实很多时候他都特别羡慕一度不屑一顾的巧舌如簧的软派男,他们可以整天嬉皮笑脸对着女孩子花言巧语,被泼冷水也不在意,牧也想啊,哪怕能学到这种人一分也好,他也想毫无顾忌地说出肉麻泛滥的话,可他不能,他做不到。
——你不知道的,我所想的你不知道的太多太多了,我总是想要疯狂地占有你,不会让你有机会溜走更不会让其他的什么人有机可乘,这一点你说过很多次被你抢先了,可我心里的感受同你一样强烈,每天都想摸你啊碰你啊,可又怕被你鄙视,所以我不说我克制,不不不,还是因为我思想太迂腐束缚了我的行动,就连绵绵情话都羞于直接说出口,你始终都是我心中的耶路撒冷,保佑我的和平之城,我自由畅快地呼吸这里澄净而肃穆的空气,是的,我想为所欲为,现在就想,我非常喜欢你,至今仍旧迷恋你,不要再待在喧闹的都市了,什么繁华的东京,统统舍弃掉,我们搬到耶路撒冷吧,今后就两个人一起生活,相依为命。
牧的喉结上下滚动着,未能说出口的话在胸中堆砌叠加。
“你……”这家伙的眼神不大对劲啊,藤真问他,“又渴了吗,那一会儿下车再买个可乐什么的吧。”
思想如果不以具象化的语言表达出来,对方便不能充分且正确地接收,这是语言存在的意义,然而具象化的东西远比抽象的思想贫瘠,处处都是局限和误解。若无法让大脑中的图像清晰直白地展现的在对方眼前,真正意义上的理解便无从谈起。
牧还是没能说出疯狂的情话,他转过头看向路线图,“咱们,要到站了。”
藤真用小拇指刮了刮他的手背,“嗯哼哼。”
牧忽而垂下头看着轻颤的地面,“我很讨厌舍不得你的自己,一副没出息的嘴脸。”
“啊?!”
车中广播响起,提示他们该下车了。
藤真拉着牧往人少的地方快步走,“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我可没听清楚,不打算解释解释,嗯?”
“你不也讨厌成天没个正经事就知道谈情说爱的家伙,我和你一样,男人就该以事业为重心。”
“那么,你因为我耽误学业了吗,我又因为你变得颓废了吗?”
牧摇了摇头。
“这不结了!”藤真叉了下腰,翻翻眼球,“我看你就是骨子里的大男子主义作祟了,咱俩谁跟谁,我还不总是说不想离开你啊,最喜欢你啊,用不着装腔作势了吧。”
“你以为自己不大男子主义啊?别说,这一点上你确实实诚。”
“算了,我懂了,”藤真乜斜他揶揄道,“你就是吃醋了。趁着我姐姐和爸爸还没回来,到我家喝杯茶吧。”
这就让牧有点懵了,“我……吃什么醋?”
“因为我对别的男人念念不忘咯。”藤真得意地摇晃脑袋笑道。
“呿,真真连飞醋都算不上!”牧甩头一笑,“快点出站吧,上你家喝茶,红茶泡好一点啊。”
“非要联系因果的话,我觉得咱要感谢那位大阪仔呢,要不是他令你受伤,你就不会退场,那么也不会为比赛结果懊恼不已,事后也不会故意引诱我,嗯嗯,如果再有机会见面,我要好生道谢。”
藤真用力一拳捶在他手臂上。
“干吗啊,这可是你逼我说实情的!”
“呀,你这家伙——我怎个逼你了,嗯,说说看啊?”
“大人您又无理取闹了,再这样,我可不去了啊。”
“切,爱来不来,反正后悔的还是你。对了,我妹妹在家呢。”
“啊?”
“安啦,你不会和一个初中生计较的,对吧。”
大半天都待在有空调的舒适地界,猛一走到外面立即被潮热的空气包围,真有些受不了。
牧问藤真,他妹妹平时喜欢什么,比如什么零食,自己给她捎点,权当贿赂了。
藤真想了想,说买一份水果布丁吧,小女孩都喜欢这些的。
牧的贿赂以失败告终,藤真的妹妹接受了他买的布丁但不接受他,一声招呼都没跟他打不说还悄悄躲在一边观察、审视他的一举一动,被藤真说了几句她不高兴地上楼回屋了。
“她,就这么讨厌我不成?”牧好冤枉啊,“是不是我哪里表现得不得体了?”
藤真背对他,站在流理台前冲红茶,“小藤”蹲在他脚边甩尾巴,“不是跟你说过了,因为快进入青春期了,逆反心理增强。她对你没有偏见的,这不都没跟我讲过你的坏话。”
“行吧。”这牧也没奈何。
藤真将微微冒热气的茶杯端到他面前,“喏,润润喉吧。”随后转身打开冰箱门察看,“妈妈走前把食材都准备好了,晚餐不用太费劲。”
按照一般家庭的规矩,应是长女代母职,牧马上想到他的大姐,算、算了吧,不过那是因为他家有女佣春江阿姨,而藤真家——除了母亲,其他女性似乎都是刁蛮任性脾气还挺冲的主儿,他本人的性情也不例外,只能说他比较有责任心,是担任队长和教练培养出来的么,呵呵。
“傻笑个屁啊!”藤真拉出他对面的椅子,一屁股坐下。
牧咂咂嘴,看向窗外,天边金色的云霞莫名地教人安心惬意,是啊,这就是家的感觉吧。
“嗨,”他面向藤真笑问,“大人您一会儿送我去坐车吗?”
藤真调皮摇头,“不送啊,麻烦。”
“真的?”
“嗯……真的。”
“我不信。”
“那就对了,多求求我,兴许马上就改变主意咯。”
大概是暑假中无聊的一天吧,那么,就在无聊中落下帷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