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重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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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织上天空。
白日里冷冷清清的游里花街如同一个春睡方起的美人，温声软语酥入骨。
“哟！铃姬——”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个敞着衣襟的豪客一边喊着，一边掀起酒馆门帘大步迈入。
“噗咙。”
——完蛋！撞到人了！
三只毛色各异的猫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飞快地窜出来，对他呲牙：“喵——！喵喵！！”
“啊——抱歉抱歉！”男人连忙蹲下，却在看到即便自己被撞倒仍然高举着酒壶的小孩的时候愣住了，“呃…这里是铃姬的酒馆吧？”
清凌凌的铃声由远及近，面容俏丽的娇小女性步伐生风，“是的哟。”
面色苍白的黑发小孩抱着酒瓶一骨碌爬起来，她套着一件宽大的麻布衣服，大大的眼眸里是比琥珀更浅更偏金的颜色，是极少见的漂亮眸色。
身材娇小的掌柜自长廊转弯处旋身，手腕一转，托盘上放得满满当当的酒壶酒杯便玄妙地转了个圈，丁零当啷地晃了晃，却没翻出半点酒花。
“话说，别那样叫我啊——”一双翠蓝猫瞳的老板娘似嗔似怒地努努粉唇，她熟练地把今日有售的酒名木牌挂到柜台前面，一边忙碌一边发着可爱的牢骚，“‘姬’什么的，自从隔壁的那位来了之后，可都变成了笑话了啊——你是来嘲笑我的吗？”
“嗨嗨——抱歉啦，话说这里可是酒馆啊，这孩子是怎么回事？”男人讨好地笑了笑，不解地挠挠头，“你放心让她就这样跑到隔壁？”
他收回看着小孩的目光，对方怯怯地点头就抱着酒瓶往“隔壁”跑，三只小猫哒哒地跟到门边，舔舔爪子目送她跑远。
铃娘趴在柜台，妙目流转，看着隔壁雕梁画栋的游廊，似乎透过高墙看到了那个抱着昏迷的小女孩倒在她酒馆门口的女人。
对方比这个小鬼头要早苏醒些，因为身无分文又有求于她——话是这么说，但是她可不是什么老好人。
——只不过是看到了妖怪同类，一时恻隐罢了。
一个敢把酒馆开到京都游廊里来的猫妖，并不觉得推荐可以化身成熟美妇的姑获鸟去游廊卖笑有什么不可以，妖怪的化形可多贪慕美色的男人买账了。
对方不止处在过度使用妖力之后的恢复期，还带着一个小拖油瓶，在这种条件下，还有比这个工作更轻松的吗？
没有。
铃娘满意地点点头肯定自己，“安心。”那边可比她这儿要安全得多，“那可是个让人忍不住喜欢的漂亮孩子啊。”
她意有所指地揶揄。
“啊啊——行吧，”男人也不是什么特别有责任感的类型，只不过是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半吊子阴阳师罢了，“酒囊装满！接下来我可是有一场硬仗啊！”
“哦？”
“接了一个新委托，越想越恐怖啊……”男人揉揉自己的眼睛，握拳：“哟西，还是喝点酒壮壮胆！”
*
如果姑获鸟知道铃娘的想法，估计就要崩溃地扶额了，她绝对会严正否决铃娘的想法——这里一点都不安全。
因为在她投身此地的同一天……还有别的变数也来了。
美丽是一种武器。
白发女子亭亭立着，她分明也是华服美饰，也是雪肤朱唇，但一颦一蹙、一举一动，只让人莫名觉得被攫住了神魂，只会呆愣地看着了。
别的普通人可能不知道、风流浪荡的公子武士可能不知道，甚至一些涉世未深的阴阳师都可能不知道：妖怪和他们都不一样，妖怪用来辨识的东西有很多：气息、力量、作风，皮相才是最末流的。
妖怪突破后妖力修为本该一日千里，奈何被人暗算，妖力暴动还落入了异时空，浑身虚弱的姑获鸟哪怕尽力收敛，妖力和她在伯仲之间甚至远胜于她的存在都可以一眼洞察她的脆弱。
因此，当那个美丽的白发女子似笑非笑地抬眸……轻飘飘的一个眼神，被看透了的危机感立刻扯紧了她的敏感神经。
对方素手把玩着一杆黛色的烟枪，木屐规律地响成一首风雅的小调。
唯恐最为低贱的汤妹玷污女子裙摆，老板如摩西分海一样挥退她们，亲自引路，把她送入最高最豪华的楼阁休憩。
作为当日第二个进入游廊的女子，姑获鸟的化形本已是足可叫人惊艳的美貌，也被在前头的珠玉衬得失色。
不过这样的容貌，在游廊里也是可以当挑客人的艺伎类别了；姑获鸟随意取了一个花名，由着两个汤妹引路，进了某个空置着的精致房间。
“刚刚那位是？”姑获鸟进房后，静默片刻，低声问负责杂役的少女。
垂首跪立捧着热水盆和洗漱用品的少女试探着抬眼，满是羡慕地看着她，恭敬回话：“回丹羽姐姐的话，那是老板带回来的久世小姐。”
她顿了顿，看她似乎没有对容貌更盛的久世抱有敌意，便再说了下去：“听说是落魄的贵族小姐，老板嘱咐我们不得冲撞那位。”
化名为丹羽的姑获鸟听懂了——久世是要当花魁的。
姑获鸟对镜调整了一下发饰，“我明白了，你先下去吧。”
这是夤夜还在昏迷中时发生事情。
等她醒来，已是七天之后了。
*
一灯如豆。
痒痒的、湿漉漉的热气拂过面颊，夤夜睁开双眼——她是被三只毛色各异的猫舔醒的，浑身上下仿佛被碾过，疲惫到爬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醒啦？”
她侧头，费力地眯着眼睛看清了说话的女子。
那个娇小的女子，环抱着一把精致的金色算盘，浅色的殿上眉之下，一双翠玉色的猫瞳在幽暗的室内平添几分鬼魅。
对方坐在一只棕白两色的巨大花猫的背上——她成为“夤夜”之后知道的东西多了很多：她知道那不是普通的猫，是妖怪。
她说：“你，叫什么名字？”
夤夜眼中的焦距散了散，喃喃：“夤……不，没有名字……我，没有名字。”
“诶——嘛，没有就没有吧，”铃娘抬手托腮，腕上的金色铃铛发出脆响，“反正之后你可以自己取，像我的名字就是自己取的，我叫铃娘。”
铃娘摆出闲聊到此为止的正色状：“那么现在来谈谈你接下来的事情。”
“……我？”
“当然！”铃娘从大猫上跳下来，快步走到她的榻前，“我这里可不能白吃白住噢！”
围绕在夤夜身侧的白猫温柔地舔舔女孩的脸颊，黑猫矜持地用肉垫拍拍她的手背，最闹腾的茶色花猫埋到女孩的脖颈猛蹭一顿，像是在鼓励她不要害怕。
“好啦——黑之助、雪姬还有茶茶，你们跟橘乃先出去，”铃娘说着，伸手摸向她的脸颊，半是好奇半是戒备地问：“你是什么？”
她的眼睛渐渐变化成翠色的竖瞳，“姑获鸟说你是蛇，我看你不像啊。”
“妖纹消失了之后……你的味道，”铃娘像猫似的耸耸鼻尖，“分明不是妖气……别想骗我，鸟的嗅觉可没有猫灵敏。”
她松开手，居高临下地叉腰，笃定：“你不是妖——你是人类。”
——还是个身怀重宝的人类幼崽。
身体里源源不断地流淌着纯净又深厚的灵力，若非这个人类幼崽身体里有一道强横的烙印把她本身的“香气”掩盖住了，恐怕还没等她把姑获鸟和这个幼崽捡回来，她就被其他夜行的魑魅魍魉给吃掉了。
——啊啊啊啊啊！这是个超级大的麻烦啊！
——我当初就不该相信姑获鸟！
黑发小女孩眨眨蜜糖色的大眼睛，看着对方忽然出现的猫耳，陷入沉默。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重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