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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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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氏说到做到,未过多久就派春杏送了许多物件来。
大红云纹妆花缎两匹,缠枝石榴团花绸缎两匹,桃红喜梅绛绡三幅,另有豆红、茜红、湖蓝、天青色上好锦料数匹,并数匹裁做里衣的轻软素罗。除此之外,陈氏还送了两副齐整的头面,一副纯金打的蝶恋花,一副青玉雕的缠枝芙蓉,皆是十二件,一一摆在定制的梳妆盒中。满室华彩,潋滟喜色,直叫宋婆子两眼放光,围着这些物什团团转。
春杏还带了一个针线房的女工来供景语差遣,帮她缝制衣物和小件,“夫人说了,九娘子但有所需,只管报来。”
瑞姨娘看着这些衣料首饰,将景语拉到一旁小声道:“我还是觉得不妥,这是一辈子的大事,你莫要赌气,千万不可将就。”
景语心中对这门亲事并不在意,不忍见她一次次忧虑,“姨娘,我想清楚了。我是这般年纪,又是庶出,实难找到好人家,母亲为我张罗这一次已是情分,我若再给她添麻烦,想必她真要厌了我。”
瑞姨娘只有无奈,这道理她自然明白,可这出身又是谁能更改的?
“玉萱姐姐!”萍儿忽然冲窗外叫了一声。
景语就向门外看去,见一发辫散乱之人快步跑进院子,不是那个丫鬟玉萱是谁?景语上前两步,不料玉萱比她更急,竟是跑一个踉跄跌在她脚前。
“玉萱!”湖菱从屋里出来帮忙,看见玉萱模样不由大为心酸。眼青脸肿,胳膊上全是紫红掐痕,好好一个小姑娘不过几天功夫,就搞得如此狼狈。
十几岁看着还稚嫩的玉萱紧紧抓住景语的胳膊,眼睛红成了兔子,偏还不敢在院子里哭。等进了屋,她的眼泪哗哗就下来,这几天被欺被辱,担惊受怕,满腹委屈这时见了她们才敢哭出声。
“娘子,娘子!我还以为再见不着你了,怕我们再也见不着了!”玉萱真的吓坏了,她的九娘子在那样的暴雨里淋了一场,等被人发现时已昏迷不醒。她吓得大哭,又被陈氏赶去了那个又黑又脏的地方,脑中仅剩最后一幕是娘子倒地不起,怎么叫都不醒。方才被叫回来,也没个明白话,玉萱真怕回来后等待她的是冷冰冰的灵堂,幸好,幸好,老天有眼!
玉萱哭得动情,想到她这几日的下落,众人无不动容。湖菱绞来了冷水帕子,“先来擦把脸。”
景语见她哭得直打嗝,眼底划过一丝痛楚。同是目睹一场死亡,玉萱被罚后还有命回来……
玉萱既已回来,湖菱就将那两只金簪还给景语,“娘子收好了。”
湖菱的手生得美,摊开掌心,掌中的两支簪子便俏如玉里生花。一支云纹宝葫芦,一支并蒂木槿花,这还是碧姨娘在时,送给秦景语的生辰礼物。景语接过,又郑重地把宝葫芦递给湖菱,把木槿花递给玉萱,“这些年幸得你们在我身旁,我才能安然无虞。我身无长物,这情谊竟叫我无以为报,这两支簪子也不值钱,只表我一片心意,还请收下。”
湖菱和玉萱自是推辞,景语便道她们是嫌弃,两人这才收好。
景语又开了抽屉,送湖柳一支莲花簪,给萍儿一对耳环,宋婆子也有一只银镯,皆大欢喜。
晌午时候,陈氏又送来一套胭脂水粉。瑞姨娘只愁眉不展,人心难测,景语便如她亲女儿,她怎么舍得让景语嫁这么复杂的人家?唉,陈氏速度这般快,一个早上府里已传开九娘子的喜讯,真个开弓不能回头,没得转圜了。
用罢午饭,那个针线房的女工平娘就来报道,询问九娘子何时开始做嫁衣。嫁衣是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套衣裳,剪裁讲究,针线繁复,许多女子要提前绣上一年半载,只九娘子怕是没那个水磨功夫了。
嫁衣……景语一阵恍惚。曾几何时,她也有一件嫁衣,那是自她及笄就随母亲一针一线亲手绣成的,却在两年后她执意要嫁谢骁时,一贯宠爱她的母亲将她的嫁衣怒摔在地——“你这是被什么鬼迷了心窍,你现在看他可怜,以后谁来可怜你?”
犹言在耳,景语打了个寒颤。她顿时失了心情,“我哪里晓得这些,平妈妈就按常例来吧。”
平娘察言观色,小心道:“那我描几个花样子,明日来给九娘子过目。”
对这门亲事,景语本是可有可无的,只不过身边之人都为她费心忧愁,才配合着不添乱。可笑嫁衣一项,就先叫她自己思绪万端,心中乱麻一团。
玉萱这几日吃了大苦在午睡,宋婆子不知哪里去了,萍儿也去找了玩伴。这热气蒸腾的午后,她一个人在树下乘风,衣裙纷飞,几欲被带到风里去。
春禧堂中,陈氏原除了外衣正要午睡,忽身边的老嬷嬷急步闯进来,“夫人!夫人,长乐县主的车驾就要到咱们府上了!”
陈氏顿时睡意全无,“哪个长乐县主,可有名刺?”
“不曾,是谢太尉派人来传话,”老嬷嬷扶她起身,“说是县主知道太尉在秦府做客,也要凑趣来玩一日。”
谢太尉!陈氏连忙起身,“你报给老太太了吗?”
“奴婢听了通传就派人去了!”
“好,莫慌!你快去叫景兰梳洗,再派人去二房三房把几个小娘子都叫来。”陈氏立刻拿定主意,又吩咐下去,“派人去荷风亭挂上鲛绡,叫厨房开窖碎冰,叫闲杂人等全都避让,再出去叫一个戏班子来,快去!”
大雍祖制,帝王之女封公主,亲王之女封郡主,郡王之女封县主,以此彰显皇室血脉。这个长乐县主却并非皇裔,她得此封号只因她舅舅是大雍武官第一人谢太尉。谢太尉丧妻无子,只有一个胞妹得一女儿,皇帝便破格赐他的外甥女县主封号,殊荣无二,叫旁人眼红羡煞。
长乐县主的女伴圈子也是高不可攀,寻常的官宦子女难有机会和她玩耍。秦府大房出任川中二品知州,二房是兵部正五品郎中,三房原是谋了国子监,便是这样也够不着这位县主,只因她背后之人是谢太尉。陈氏的幺女十七娘子名唤秦景兰,今年也是十三岁,今日将是由她接待长乐县主。陈氏想想放心不下,忙往女儿住的绣楼去。
谢太尉因何昨日低调来到秦府,陈氏不知。她只知道,她的女儿若能和长乐县主交好,将受益无穷。
长乐县主的车驾来得很快,不过半个时辰,就进了秦府轿厅。
陈氏带着秦府女眷在照壁后相迎,就见十数人拥着一辆双驾朱漆马车,从车里下来一个豆蔻少女。只见这少女生得极是清妍,明眸皓齿,俏生生迎风而立,叫人不敢小觑。
陈氏带人上前,“县主驾临,秦陈氏未能远迎,还望恕罪。”
长乐也向陈氏行礼,甜甜笑道:“是长乐贸然叨扰了。”
站着说了几句话,陈氏便请她先去了老太太院里。秦府老夫人年长,又是敕封的二品诰命,长乐依了礼数拜见。秦老夫人在别处做客时是见过长乐几回的,她早备下一串彩色宝石手串,留下陈氏等长辈,只余几个未出嫁的小娘子陪着长乐县主在府里游玩。
景语不在其列,陈氏并没有叫她待客。今日的主陪自然是陈氏的十七娘子秦景兰,二房还有对嫡出的双生子,三房的十九娘子年纪最小只六岁。这四人作陪,加上县主和各人的侍女仆婢,前后有二三十人众星拱月,随侍左右。
秦景兰着一件鹅黄飞蒹葭香纱襦裙,一个简洁小半髻结一条碧罗发带,清风一掠飞絮盈盈,真个又娇又软。长乐不由多看了她两眼。秦景兰本就性子率真活泼,见长乐和善,拿着分寸探了几句,不过片刻就放开了胆子,和长乐相见恨晚。
秦府的“荷风亭”建在水中央,与岸边只一条木栈道相连,漫漫荷田,人行其中,宛如行在水上。陈氏早叫人布好桌几,等秦景兰带长乐一到,流水似的冰碗、鲜果、蜜饯、小食一一奉上。坐在亭中,有凉风送来清香,远处越过花丛树冠和院墙就是城郊报恩寺洁白的高塔,再远是青山绵绵的轮廓,景色妙曼,很是怡人。长乐用了口茶,叫人捧出几个礼盒,“也不知你们喜欢什么,这是宫中新制的蜜胭,你们试试是否合用。”
长乐笑起来左颊有个小小的梨涡,她又毫无架子,直叫人欢喜。她见一众人中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娘子,特特道:“你就是景琼小娘子吗,你还用不上胭脂呢,我听说你喜欢葫芦?”
秦府最小的十九娘子从景字辈取“琼”入名,也是个粉雕玉砌的美人胚子。秦景琼来之前已经得了教导,知道长乐身份不同,但见她亲切友善,也大着胆子道:“嗯我最喜欢葫芦了,它肚大口小,能容众物,长乐姐姐是要送我一个葫芦吗?”
长乐见她童稚可爱,亲自取了备下的一个玉葫芦递予她。只见这上好白玉籽雕成的葫芦成人手掌大小,腹中竟是空的,不见凿斧,浑然天成,较送与旁人的胭脂贵重无数倍。
秦景琼虽年幼也颇有见识,她捧着玉葫芦谢过长乐,又忙叫自己的侍女拿漆匣装起来,叫众人逗乐不已。
长乐的侍女将胭脂分了,还剩下数枚。长乐见了便对秦景兰道:“听闻府上还有几位娘子,便一起出来坐坐吧,一会儿咱们游戏需得人多些。”
秦景兰想到自己那个瘦巴沉默的庶姐,怕叫长乐笑话,一阵着恼。但她不敢反驳,便叫人去请了,又好奇问长乐要玩什么。
长乐笑而不答,“一会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