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尽头住着你》暖风十里

6、Chapter 6

　　因为恐高，她对摩天轮并无多大兴趣。即便如此，摩天轮在她心中依然代表着一种古旧的浪漫。
　　当她和晏晨礼一起走进那小小的空间，她觉得空气里的氧分子全都化作了一种诡异的尴尬，一颗一颗地爆炸，充盈着空间让她几乎窒息，根本无暇恐高。
　　她拘谨地并拢膝盖坐在角落，刚才还被怀疑恐高的晏晨礼却老神在在地趴在边上看风景。
　　待她视线里的房屋越来越少，她才惊觉他们已快达到顶点。车厢有些晃，她紧张地抓紧座位边缘，引来晏晨礼不客气的嘲笑，“你敢不敢松手看看下面？”
　　阮语猛摇头。
　　他像是发现了乐趣，引诱道：“你往下看十秒钟，我就帮你做一件事。”
　　她有些心动，不确定地问：“任何事情都可以吗？”
　　“唔，大概。”
　　阮语试着瞟了眼侧面，白茫茫的天空让她有些晕眩，她深吸一口气，讨价还价，“五秒可以吗？”
　　“八秒。”
　　“五。”
　　“八。”
　　“……好吧。”阮语妥协，正准备侧身趴在窗户上去看，晏晨礼一步上前双手摘掉她的眼镜，小声说：“这算我给你打折。”
　　阮语被这意外的举动惊得往后仰了仰身体，撞到了头，又惹来他的一声窃笑。她无意识地摸了摸耳垂，做了个深呼吸，鼻尖似乎还清晰地留有他手上不知名洗手液又或是肥皂的味道。
　　奇怪的是，没有了眼镜，整个世界对她来说都变得不那么真实，恐惧感也没那么大了。她慢慢俯视下方，只是模糊的一片灰，并没有想象中可怕。
　　晏晨礼的八秒倒计时很快就结束，阮语戴回眼镜有了笑容，“你要说话算话啊。”
　　晏晨礼嗯了声，“想清楚再提。”
　　两人沉默地坐完后半圈，一下来阮语就如梦方醒地叫住他说：“我想到了！”
　　“这么快？”
　　阮语嗯嗯着点头，伸出右手摊开掌心，语气极为真诚，“笔记本借我！”
　　晏晨礼微讶，不确定地问：“你就这要求？”
　　“对呀，你不是不愿意借吗？”
　　“你的笔记难道不是更工整？”
　　阮语咬唇迟疑，其实她的笔记也很完整，她只是……
　　“可我真的想看看你的。”
　　晏晨礼无语点头，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她仍一脸雀跃，轻声说了一句笨蛋。

　　四人汇合又玩了些其他项目后出来找最近的快餐店解决温饱问题，一坐下梅如珺就拿出手机开始刷微博，一会儿就哈哈大笑起来，把手机拿给阮语看，“我说吧，你们俩绯闻又来了。”
　　阮语瞄一眼屏幕，脸瞬间涨红，第一张是她和晏晨礼并肩坐在一起盯着手机的画面，而第二张是他们俩上摩天轮的背影。
　　她抓住梅如珺手腕，“怎么办？”
　　“怕什么！一会儿我发一张我俩合照，再说明下情况，谣言不攻自破的。”
　　阮语稍微镇定下来，程子林怪叫着抢过手机，读出那条微博。
　　“天哪，我们年级的两位学霸在一起逛游乐园！他们要真的谈恋爱了，以后孩子智商要破表了！”
　　读完程子林就吐槽了，“高智商个鬼，晏晨礼拉低平均值好吗。”
　　一直不为所动的晏晨礼突然发声，“怎么着也比你高两百。”
　　程子林切了声，一会儿又不满大叫，“靠！你骂我智商为负！”
　　晏晨礼耸肩表示他什么都没说，两人杠上了。
　　阮语拿出手机，搜索刚瞄到的ID号，找到那条微博，偷偷存下了那两张照片，不可避免地看见了下面的一些评论。
　　“这女的谁？眼镜太土了吧。”
　　“三班的那个书呆子？她哪里配得上我们学霸啦，听说上竞赛课还老缠着他。”
　　“还一起坐摩天轮？！我下次也要和男朋友去！”
　　“来了游乐园还玩手机，真是浪费。”
　　“话说游乐园通票多少啊？有人知道吗？”
　　……
　　“我觉得挺好的啊，配一脸！”
　　阮语快速浏览完这些评论，哭笑不得，隔壁两人又凑在一起看什么好笑的微博，她收起手机一抬头撞入晏晨礼讳莫如深的眼眸，又紧张起来，傻兮兮地对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嗯……让你受了牵连？”
　　晏晨礼呵了声，不改一贯的狂妄，“你和我坐一起才会被偷拍，换个人谁拍你，照这逻辑，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吧。”
　　阮语脸颊抽动，最终也没摆出合适的表情。即使是她偶像，这自信心也太爆棚了点。

　　周一课间，偶像来三班门口叫她的名字，阮语在众多目光中战战兢兢地走了出去。尽管梅如珺那天发微博侧面解释了下，可她实在是不喜欢成为焦点人物。
　　所以晏晨礼递给她笔记本时，她单手抽走咕哝了一句谢谢就快速溜进了教室，隐约听到他在后面说什么态度啊，而她在周围几个人的眉来眼去中莫名红了脸。

　　期末考试伴随着今冬最强的一次冷空气和阮语愈演愈烈的感冒结束，她却不能像其他人一样雀跃地等待春节。两天后竞赛班有个模拟考，是联合市里其他几所高中合办的。
　　考试这天异常寒冷，她全副武装进校门，正好碰见程子林，她和他打招呼，觉得呵出来的气都凝结在了她的眼镜上。
　　程子林拉了拉她帽子上的毛球，嘲笑她的红鼻头，“像个小仓鼠。”
　　阮语揉着发痒的鼻子打了个喷嚏，“你见过戴这么大眼镜的仓鼠吗？”
　　在楼梯口分开时程子林提醒她今天可以查期末成绩了。阮语平静地嗯了声，心里却暗潮涌动。
　　两个小时的考试很快结束，果然本校的人都约着去办公室看成绩，阮语慢条斯理地收拾文具，瞥见书包里晏晨礼的笔记本，转而对来邀约的程子林说：“我急着回家，你帮我看了给我电话行吗？”
　　程子林爽快地答应了。
　　阮语抽出那本笔记，去隔壁的教室看了眼，那边已空无一人。她好笑地敲了敲自己的头，抿了抿唇，又赶紧快步下楼，出了教学楼大厅整个操场一览无余，她捕捉到各个小团体里形单影只的一个背影后松了口气。
　　她轻手轻脚小跑步过去，然后在他身后两米处停下，顺了顺呼吸，开始跟着他的步伐一左一右慢慢走。耳边寒风呼啸，没能收进帽子的发尾不受控制地不时飞扑到她脸上来，挠得她鼻子发痒。她怕打喷嚏会惊动前面的人，自己吸气憋着，很快眼睛就红了，最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好在这声响被淹没在旁边别校考生大声的讨论中。
　　那群人经过他时声音突然变小，装作不经意地回头看他。阮语心中微叹，猜测他应该是不喜欢这些目光的，所以大概也不怎么喜欢她。
　　他穿着深蓝色的羽绒服，脖子整个露在空气中，阮语下意识缩缩脑袋，好似他脖子上的寒气都到了自己这儿。快到校门时，他突然回头，正好抓住她捂着口鼻憋喷嚏，她没想到会被发现，尴尬地放下手，一个松懈就阿嚏了一大声。
　　晏晨礼抿紧了嘴，忍着没笑出来。
　　阮语微微红了脸，背着手把那本笔记塞回了背包里，干笑着说：“真巧。”
　　晏晨礼嗯了声，转身往前走了。
　　她小跑步追上，试图寒暄，“考得好吗？”
　　“你说哪一个？”
　　阮语吸了吸鼻子，干笑摇头，骂自己笨，期末考试也好，这个模拟考也好，有他考不好的吗？
　　出了校门，人流往四面八方散去，阮语仍无意识地跟着他。一路上她吸吸嗒嗒，鼻子不通畅只能张嘴呼吸，冷气扑进来弄得她嗓子也痒起来。
　　又一个喷嚏后晏晨礼侧身问她：“你跟着是想把感冒传给我？”
　　阮语啊了声，才发现自己跟踪狂一样跟着他，竟走过了站。但她还是嘴硬地说：“我没跟着你啊，我也走这边。”
　　“如果我没记错，你是在刚才那站坐车吧。”
　　他哪来的这记忆？阮语呵呵两声，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程子林。
　　他的大嗓门划破冷空气缓和了这边的冷场，“阮妹妹！我好崇拜你哟！第五名！以后你就是我偶像了！”
　　阮语见晏晨礼微微挑眉，背过身去小声问：“梅子呢？”
　　“稳定在90波段啊，我已经给她打过电话了。”
　　“那……”阮语瞟了眼还站在身边的考神，不知道该不该问。
　　“我吗？”程子林自动消化了她的迟疑，“别问了，反正没你们好。”
　　阮语双眼一闭，她其实是想问第一名来着。程子林还在那边兴奋，“为了庆祝，晚上一起吃饭吧！”
　　晏晨礼起步离开，阮语匆忙挂了电话，“再说吧，寒假快乐！”
　　她快走几步追上，“你不问成绩？”
　　“没消息就是没变化，不然现在我已经接到很多电话了。”
　　看似狂妄的话，阮语却听出一丝自嘲来。有多少人像她一样渴望取代他或者只是单纯地想看人从高处跌落。
　　她小心翼翼地问：“你不累吗？”
　　他斜她一眼，“和你说话是挺累的。”
　　阮语傻傻笑起来，“我知道啊。”
　　他无语地切了声，“也不知道是像谁，这么傻。”
　　阮语慢慢走在他侧后方，知道他一定也是累的，天下没有不劳而获的天才。看着他的背影，她又想起刚才在操场上那些人对他好奇又敬畏的零碎目光，她最初也是这样看他的，但现在又有些不一样了。
　　又一个公交站，晏晨礼停下脚步，“你不会还和我同路吧？”
　　阮语仓促摇头，“那……下学期再见。新年快乐！”
　　晏晨礼点点头转身，没走几步被拉住了书包带，他一回头她就做贼一样移开了目光。晏晨礼拉了拉带子示意她放手，她没撒手，反而更深地埋下了头，只留给他一个帽顶的毛球，一点镜框切面和一个红透的小鼻头。
　　寒气顺着她的嘴鼻飘上来，给眼镜蒙上了一层白雾，他心中微动，看着远处问：“干嘛？没钱坐车？”
　　那毛球晃了晃，它的主人又抽了抽鼻子，怯生生地说：“那个……虽然我朋友不多，但我还算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如果你……”
　　晏晨礼眼光一闪，从包里摸出两个硬币平放在她的毛球上，“陌生人借两块公交车费我也会给的，再见。”
　　说完他拽出书包带，径直走了。
　　阮语猛一抬头，那两枚硬币相继掉落在地，再滚落在不远处，叮叮当当，仿佛她此刻心跳的频率。
　　她默默看着他远去，直到冷空气又朦胧了她厚重的镜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