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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旅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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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守业拿出一个老旧军绿色的水壶递给素云:“渴了吗?喝口水吧。”
水壶上的带子都磨得出毛边儿了,这个旧水壶是秦守业所属小队里的队长李阳送给他的,两个人的关系好着呢。
素云拧开盖子,秀气地喝了两口后,递回给秦守业,秦守业拿起来,“咕咚咕咚”地喝了好大一口,又细心地拧好盖子,放了回去。
吃饱喝足后,人就有些犯困。
素云把头靠在秦守业的肩膀上:“让我靠一下,早上起太早了,困。”
秦守业有些不自在:“哦。”
他的脸有些红。年轻的秦守业皮肤很白,虽然他常年劳作,久经风吹日晒雨淋,却仍然细皮嫩肉的,像个小白脸一样。
秦守业很不习惯在外人面前和素云亲近,可是出门在外,谁认识谁?在这一点上,素云就比秦守业放得开,原本在家的时候,素云和秦守业在人前连牵手都会觉得不好意思呢。
素云的嘴角带着微笑,安心地靠在丈夫的肩头,竟然真的睡着了。
秦守业身体坐得板直,一动也不敢动,就怕自己一动,可能会把素云给晃悠醒了。
下午一点多,车终于到站了。
秦守业拎着自己的破旧行李包,还有素云的小布袋包,一手领着素云,随着人群下了车。
出门在外,秦守业怕素云走丢了,倒不再顾忌那么多,一路上都拉着素云的手,把素云甜蜜得不要不要的。
车站门口就有拉三轮车的,秦守业找了一辆车,说是去国营旅店,谈好价格之后,两个人就上了车。
热河市比龙庆县大的多,素云一路走来,觉得眼睛都要不够用了。
毕竟是市级城市,道路建筑什么的就不说了,连路旁走着的人都明显比县城里的人穿着时髦,烫着大卷头的、穿着喇叭牛仔裤的人比比皆是。
相比之下,素云穿着为了结婚特意新作的黑色裤子,又买了一件绿色带拉链的外套,脚踩黑色露背单鞋,秦守业则穿着灰扑扑的夹克衫,敞怀露出的确良白衬衣,灰裤子,脚下配一双绿色胶皮鞋,两人一看就是从乡下来的外地人。
素云对大城市里的人又羡慕又敬畏,但是她自己也不觉得自卑。
她还跟秦守业小声地咬耳朵:“妈呀,你看那个女的,头发弄成那样,我要是她,我都不敢出门。”
“那人穿的衣服咋那么怪?看着一点都不利索。”
秦守业偶尔会发出一个“嗯”字回应素云。
到了热河第一国营旅馆,秦守业领着素云去前台办理入住。
“标间一天五块钱,大通铺一天两块,住哪个?”
国营旅馆的工作人员都是国家公职人员,也基本都是市里人,眼眶子长得高,尤其瞧不起来住宿的乡下人。
说话的是个中年妇女,穿着工作服,头发也烫了卷,扎在脑后,神情颇不耐烦。
素云想说住大通铺,却被秦守业抢了先:“住标间。”
素云就闭嘴了。
张金枝告诉过她,不管她对秦守业的做法有什么意见,回家关起门来再说,在外面要给秦守业留面子,尽量别跟他对着来。你给男人留了面子,男人在家自然就给你面子,这并不存在谁吃亏不吃亏的问题,两口子之间没有必要为了争一口闲气伤了感情,有什么事是不能商量慢慢来的呢?
“身份证、结婚证。”中年妇女眼皮都没抬地说。
素云和秦守业都愣住了。他们没想到住标间还得出示身份证和结婚证。身份证两个人自然都带了,但是结婚证……
他们没有。
前天,两个人去大队里登记结婚,迁户口。大队里的会计是秦守业远房的一个嫂子,平时对秦守业还是很照顾的。
“办结婚证还得要九块钱,花那个冤枉钱干嘛,反正你俩都是咱们大队的,我把素云的户口迁到守业那儿就行了。”嫂子这样跟他们说。
素云听了很高兴,可以省下九块钱,于是就同意了。
就这样,素云和秦守业压根就没领结婚证,素云的户口本并在了秦守业的户头上,户主是秦守业,她就成了秦守业的妻子,暂时不合法的那种。
没有结婚证就不能住同一间房,这可怎么办?
要是开两间房的话,两个人住一天就要十块钱,素云得心疼死,再说,秦守业也不放心素云自己住一间房或者是住大通铺。
好在素云反应快:“他是我表哥,我们俩不是夫妻。”
秦守业回头瞪了素云一眼。
素云给他使了一个眼色:别捣乱。
中年妇女竟然没有多问,接过两人的身份证:“住几天?押金五块,退房完验过房间里没有损失后再退给你们。先跟你们说好了,公安局有时候会来临时检查。”
“嗯。我们住两天。”秦守业说。
他们准备在热河玩两天,两天之后再去京城,然后从京城回龙庆县。
“总共十五块钱。”
秦守业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一小叠钱,数了两张大团结递给中年妇女:“给你钱。”
“208,这是钥匙,找你五块钱。楼道尽头有热水,屋里有暖壶,每天早上、晚上六点到七点是打水时间。”
秦守业收了钥匙,领着素云往二楼走。
旅店的建筑半新不旧,楼道里有些昏暗,秦守业找到208房,打开门进去,一股味道便扑面而来。
好像有点像是潮气的味道,素云走到床前,把手放在垫子上感受了一下,果然凉凉的,还有些潮湿。
房间不大,放了两张单人床,床上摆着看起来还算厚实的被子,靠墙处有个长方形的木头写字台,上面摆着一个暖壶和两个瓷缸。
窗户是木楞窗,可能是因为外面风大,窗子都没打开,潮气散不出去。
热河属于山区地貌,春秋时节风很大,靠着山和河边的周围风更大。
清明刚刚过去,素云的秋衣秋裤都没脱下呢,春捂秋冻,再过十多天才能换单衣。
屋子里有些阴凉,秦守业将行李放置好,坐在床上喊素云:“你别站着了,先躺在床上歇会儿。”
素云没那么娇气,床虽然有些潮湿,但是她在家里住的炕,每到夏季比这潮湿多了,张金枝每隔几天就得烧一次,不然都没法睡。
“好。”素云坐在秦守业的对床,安安静静地靠坐在床头。
“你怎么能说咱俩是表兄妹?万一被人发现是假的可怎么办?”
秦守业的性格比较保守,尤其是现在人在外地,更要以谨慎为主,他确实也不懂得怎么变通。
素云虽然胆子也不大,但是只要秦守业在她的身边,她就什么都敢想,也敢做。
“我就是那么一说,她信就信,不信再想别的办法,再说了,国营的职工都懒,他们不会那么认真的。她说什么公安局会来检查,肯定是吓唬咱们的。况且,咱们俩真是两口子,公安局来了也不用怕呀。”
素云和秦守业都还比较单纯,龙庆县又偏僻闭塞,实际上,这会儿华国很多人的男女关系都乱着呢,来旅店开房的野鸳鸯真不少,那前台的中年妇女早就见怪不怪了。
素云说话依旧慢条斯理,秦守业听得明白,也就不再担心了。
然后,秦守业沉默了一会儿,便从自己的床上站起来,摸到了素云这边。
他拉住素云的手,将素云抱在怀里,素云的脸蛋立刻变得红彤彤的。
“你干嘛啊……”素云小声嗔道。
“我想你了。”秦守业喘着气说,对着素云的嘴唇亲了下来。
秦守业的胡子刮得不干净,胡茬扎得素云有些疼,她又舍不得推开秦守业,好在秦守业很快就转移了目标,一路向下……
胡茬便不那么让人难以接受了。
两人办完户口关系之后,素云就搬着张金枝给她做的新被子和秦守业住到一起了。
秦守业家死穷死穷的,房子盖好了是盖好了,可里面除了一张炕以外,连一样像样的家具都没有,甚至连碗筷子什么的都是素云后来现买的,用的是秦守业大姐送来的礼钱,礼钱很厚,有二十块钱,素云一下子就对大姑姐和大姐夫有了好感。
秦守业自己盖的被子和褥子又旧又臭,而且肯定也不保暖。素云看了根本不能忍,直接铺上了自己带来的新被子褥子。
按照县里的风俗,姑娘们出嫁时自己带的被子是不会轻易用的,有的节俭的人甚至会保留给自己的儿子或者闺女结婚时用。
素云也想留着被子等以后再用。张金枝给素云做的两床被子用足了新棉花,背面也是最流行的百鸟朝凤图样缎子面,别提多好看了。
但是,她不能眼看着秦守业盖旧被子吧?再说,秦守业那个破被子,压根儿不是双人被,素云想将就都将就不了。
新婚之夜,瘦却精悍的秦守业龙精虎猛,身娇体弱的素云只能攀着他,一直低低喘息,两个人从此变成了彼此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水乳交融,一生一世扶持陪伴,直到白头。
除了死亡,再没有什么能将他们两人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