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垚尘

37、节俭

　　店铺虽小，却处处透着用心。店面的玻璃窗上，贴着“顾客至上，欢迎光临”几个红字，这是大姐夫找他们学校的美术老师给刻出来的。

　　前厅整整齐齐摆着三张长方形桌子，每个桌子旁放着四把椅子，一旁角落处还叠放着好多圆形无靠背的椅子，留着备用。

　　桌子上铺着白色印花桌布，看上去既整洁又干净。

　　今天，秦大姐的心情比秦守业还要激动。

　　她最放心不下的小兄弟，如今也能挑家过日子了，并且，这日子眼见着一天比一天过得更好。

　　要知道，当初秦守业在最苦闷、最绝望的时候，曾经对秦大姐说，他不想活了，他要准备拿来盖房子的木料和钱通通都送给秦大姐。

　　就因为这句话，当年在秦守业一个人挖他自己家地窖的时候，只要他没有按时到秦大姐家里吃饭，秦大姐都要走好远的路去找秦守业，有的时候，还会一边哭一边喊秦守业的名字。

　　这人到底要穷到什么份上，对未来有多么绝望，才会说出自己不想活了的话来呢？

　　要知道，那一年，秦守业才不过二十二岁而已，人生才刚刚开始。

　　秦大姐满意地看向素云。

　　这个弟媳妇，她是打心眼里喜欢的。人长得漂亮，又会说话，还能干，最重要的是，她能让秦守业安心、踏实地过日子。

　　“你们不雇个服务员吗？”秦大姐问素云。

　　素云笑了：“不用，我就是现成的服务员。厨房里的活儿我都能干，再雇个人还要多花钱，我和守业都舍不得。”

　　舍不得花钱，自然就只能自己多多辛苦了。

　　每天早上，素云和秦守业四点左右就要起床，开始准备早餐。

　　早餐的种类并不多，只有粥和馅饼、面条。但是，素云要早早地起来熬粥，这样等到吃饭的时段，粥才会熬得又软又稠。而且，素云还要准备很多馅料。北方的主流馅料无非韭菜和白菜两种，素云要做的工作就是把这两种蔬菜洗干净，再细细地切碎，添加佐料调好。

　　秦守业则做其他的工作。他要去市场挑选最新鲜的蔬菜和鲜肉----这和他在李阳饭店里的采购工作一样。

　　回到饭店之后，他要去对面的供销社大院里挑水，因为他们这条街的所有店铺里都没有接自来水，想要用水就只能去别处借。

　　秦守业在李阳饭店做事的时候，结识了很多人，其中有一个人就是在供销社做科长的，所以，在开业之前，秦守业就用两条官厅烟，获得了长期在供销社打水用的福利。

　　当然了，水费他还是照样要交到人家单位会计那里的。人家只是给他行了一个方便，该收的钱可一分都不会少收。

　　秦守业专门请旁边做白铁的师傅给他做了两只水桶，挑在扁担两端，一个早上挑上四五趟，把店里的缸里灌满水，他就可以再去做别的事情了。

　　秦守业是个勤快又爱干净的人，他每天早晚都要把前厅和厨房各擦一遍，后来有很多老顾客都喜欢来这里吃饭，其中的一个原因就是“这里的厨房看上去特别干净”。

　　不光如此，秦守业在对待食材的卫生程度上也要求的比较严格，所有食材都必须要洗的干干净净才可以上桌。

　　比如说猪大肠。这年头喜欢吃猪大肠的人很多，可是，如果清洗的不干净的话，就会有一种又腥又臭的味道。秦守业每次买回猪大肠之后，都要至少洗上三次，并且将肠子里面的那些脂肪碎末通通摘去。这样一来，原本可能可以做一盘菜的分量，只剩下不到一半，成本自然提高了不少。

　　就是因为秦守业的这种厚道而敬业的坚持，素云饭店在开张之后，生意极好，每天到饭点的时候，店里总是挤满了人，忙得素云和秦守业都脚不沾地的。

　　“服务员，把桌子擦一擦。”

　　“好的，来了。”素云在厨房里大声回道。

　　“服务员，再给我盛一碗米饭。”

　　“行，马上来！”

　　“结账了老板！”

　　……

　　夫妻两人在外面忙碌的时候，秋秋就一个人在后面的小屋子里自己呆着。

　　素云隔一会儿就跑过来看看女儿，女儿也不缠人，叫一声“妈妈”后，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玩着她那些为数不多的玩具。有的时候，素云给她几个啤酒瓶盖儿，她都能乐呵呵地玩上一天。

　　乖巧得让素云都有些心疼。

　　而往往这一天忙碌下来，晚上素云累得连数钱的力气都没有了。

　　“快睡吧，一会儿又要起来准备早点了。”

　　秦守业搂着素云，两只手有些不老实。

　　素云迷迷糊糊地嘟囔着，她实在睁不开眼睛了。

　　“你睡你的啊……”

　　过了半响，素云终于被秦守业彻底吵醒，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轻点，你轻点，秋秋还在一旁呢，别，别吵醒了她……”

　　睡在一旁的小秋秋翻了一个身，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屋子里暖融融的，厚厚的钞票们躺在抽屉里无声地微笑，有妻有女，这是秦守业做梦都想要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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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物价十分便宜。

　　素云仔仔细细地算过成本账。就拿店里比较受欢迎的一道小炒肉来说吧。这道菜需要的食材，除了葱姜蒜之外，剩下的全部是瘦肉丝。猪肉的价格是三毛钱一斤，这道菜大概需要一斤多一些的瘦肉，饭店里标价一块五一盘。除去其他的成本，这道菜只能赚三分之一。

　　可是，另外一道家常菜，凉拌黄瓜，店里标价三毛钱一盘，非常便宜。当夏天黄瓜大量上市时，秦守业能以二分钱一斤的价格买到。

　　一盘菜大概只需要一斤多一些就够了，如此一来，这道菜的利润能到达百分之二百多。

　　也就是说，往往店里标价比较贵的菜，成本也贵，赚得反而不如便宜的菜品多。

　　所以，素云在给顾客推荐菜单的时候，通常都是推销这些既便宜，又利润高的菜。

　　外人不明就里，还以为是老板娘厚道，专拣便宜的菜推荐，难得的是不管便宜还是贵的菜都分量十足，因此大家纷纷称赞这两口子为人实在。

　　再加上秦守业的厨艺确实不错，能拿得出手的小炒菜都炒的很够味，时间不长，素云饭店就招揽了很多熟客，甚至周围一些单位的人吃工作餐都会来这里。

　　忙忙碌碌的日子根本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转眼又是来年夏天。

　　中午，客人们刚走，等到收拾完毕，已经下午两点多了。

　　“秋秋，来吃饭啦。”素云把饭菜端上桌，叫女儿来吃饭。

　　要说秋秋这个孩子，素云真是太心疼她了。

　　做餐饮这一行，吃饭没有固定时间，总不能客人都在等，老板却在一旁吃饭的道理吧？只能等客人都走了之后，他们才可以坐下来安安心心地吃饭。

　　而秋秋，总是等着和父母一起吃饭，哪怕其实她已经饿得肚子咕咕的叫了，都快要饿哭了，她也会乖乖地等着，从来不会因为这个向父母哭闹。

　　这个孩子，好像天生就会体谅父母的难处，从来不会让父母操心。

　　而且，素云总觉得，自从生了秋秋之后，她和秦守业的日子才过的越来越好的。

　　秋秋已经会自己吃饭了。她坐在餐桌前，左手拿着汤匙，小口小口地吃饭，几乎不会将米粒或者汤汁洒在桌子上。

　　是的，小秋秋是个天生的左撇子。老辈人都说左撇子的人聪明，看来，这话还是有一些道理的。

　　秦守业拿了一瓶啤酒放在桌子上。

　　素云见了，没做声，只是悄悄地，把啤酒又拿了下去，放回到冰箱里。

　　炎热的夏日，在闷热蒸笼般的厨房里忙碌了好几个小时，秦守业特别想喝一瓶冰镇啤酒，解暑也解乏。

　　可是，素云不让。

　　秦守业有些委屈：“我不多喝，我就喝一瓶……”

　　素云给秦守业夹了一筷子豆腐---虽然他们每天都买很多肉，也做很多肉菜，可实际上，这两口子很少吃肉，只偶尔单给小秋秋炒一些肉吃而已。

　　“守业，我们还欠着别人钱呢。”素云柔声地说道。

　　这半年多来，饭店的生意极好，素云有信心，最多到年底，他们就能将所有的欠账还清，而且还很可能有盈余。

　　只是，在那之前，他们还没有资格享受哩。

　　素云的个性就是这样，哪怕只欠别人一块钱，她也会想方设法要把这钱还上，绝不可能花着别人的钱来过自己的潇洒日子。凭良心说，以他们目前赚钱的速度，和他们的家底来说，别说一瓶啤酒，哪怕秦守业顿顿都喝酒，也不算什么大事。

　　但是，素云就是如此固执地坚持。

　　秦守业听了，便没多做要求，回头又拿了一个大杯子，从水缸里舀出凉水，咕咚咕咚地喝下肚子。

　　嗯，其实也蛮解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