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垚尘

29、过年

　　这话素云就不好接了。

　　不管大姐怎样抱怨，那是她的亲妹妹，她怎么说都行。而素云作为弟妹，如果顺着她的话说，可能就不太合适了。

　　所以，素云只是笑笑，没有作声。

　　其实大姐也只是发几句牢骚而已，这不，秦二姐又跑回来了，大姐还不是要继续管她吃住吗？

　　送走了秦大姐，素云睡了一会儿，晚上秦守业回来，给她带回来两根肉肠。

　　“真香！”素云打开纸包，闻了闻，明明才刚吃完晚饭，她却觉得自己又饿了。

　　“一定很贵吧？”

　　早上素云起来的时候，和秦守业说她最近特别的馋，但是又想不出自己究竟想吃什么。

　　“没有花钱，是老苏送给我的。”秦守业把棉袄脱下来挂在衣架上，然后问素云：“你现在饿吗？我帮你热两个馒头，用馒头夹肉肠吃，怎么样？”

　　张金枝昨天蒸了好大一锅馒头，馒头里面放了很多细白面，又甜又软，素云一顿就吃了三个。张金枝见女儿喜欢，临走的时候又给她包了好几个带回家吃。

　　“老苏？卖熟食的那个老苏吗？他为什么要送东西给你啊？”素云有些好奇地问道。

　　秦守业洗了手，拿起一根肉肠到厨房切片，一边切一边大声说：“我在饭店里管采买，经常和他打交道，今天我去买东西的时候，我就说你怀孕了，想给你买点吃的，怕孕妇有什么忌口的，所以问问他。他听说后，就拿了两根肉肠给我，说他家儿媳妇怀孕的时候就爱吃这个。我要给他钱，他怎么都不肯收，就说是送给我的，谢谢我这阵子照顾他的生意。”

　　老苏家做的肉肠，和日后世面上卖的那种基本不含肉的肠完全不一样，他家的肉肠里放的全是瘦肉，一点淀粉都没有，味道棒极了。

　　“没想到，你干这个竟然还有油水可以捞。”素云打趣道。

　　秦守业不以为然：“这算什么油水？不过两根肉肠而已。我常买猪肉的那家，早就提前跟我说了，年底他给我留一个大肘子，让我不用去别家买了。”

　　目前为止，龙庆县内除了国营的招待所之外，就只有李阳这一家饭店。饭店客流量大，日常需要的食材也多，所以很多商家都想给饭店供货，他们自然也知道要和负责采买的秦守业打好关系。

　　秦守业是个实在人，老实人，这也是李阳放心把采买这件事交给他的重要原因，不光是采买，饭店里一切跟钱有关的事宜都由秦守业处理。

　　老实人自然有老实人的好处，这不，连媳妇都跟着他沾光吃上肉了。

　　素云就着肉肠又吃了一个馒头，吃得饱饱的，这个晚上，她终于没有再像前几天似的被饿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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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关将至，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过年。

　　腊月里炸丸子炖肘子蒸饽饽是龙庆这边的习俗，当然了，这是吃食方面的。其他的像扫房、祭灶、上坟等，和其他地方的都差不多。

　　因为素云怀孕了，所以今年的吃食就都是张金枝帮着做的，素云这里负责出食材，然后拿到张金枝那里去做。

　　放寒假了，素珍家的两个孩子都回了家，张金枝顿时轻松了不少。

　　素珍过来接孩子的时候，又大包小包地拎了很多东西过来，用张金枝的话来说，那就几乎“给他们送来了一整头猪”。

　　素珍的家里养了几头猪、几只羊，还有鸡、鸭、鹅，她除了给张金枝带的东西之外，素珍还给素云带来了一筐鹅蛋。

　　冬天鸡鸭鹅什么的早就不下蛋了，这些一定是素珍以前攒的，她自己舍不得吃，都拿来给妹子了。

　　“这鹅蛋你拿回去，腌一下在吃，不然，腥气味太重，不好吃。吃鹅蛋可以去胎毒，多吃点对你和孩子都好。”张金枝嘱咐素云。

　　素云的肚子还没有凸起来，她这两个月除了吃的比往常多一些以外，没有其他任何不良反应。连张金枝都说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一定非常乖，这么小就懂得心疼妈妈。

　　素云今年没有养猪。她和秦守业刚结婚的时候没有钱买小猪仔，而且两个人平常白天都不在家，没有时间喂猪。养猪和养孩子差不多，都要每天按时投喂，否则根本养不活。

　　如今，素云失业在家没事做，所以她想等到明年开春之后，买几只小猪回来养，这样到了年底不光能杀一头吃猪肉，余下的还可以拿去卖。

　　腊月二十八这天，李阳的饭店终于关门了。整个腊月期间，饭店的生意每天都异常火爆，这时节乡有很多人进城置办年货，大多数人都舍得在饭店里吃顿饭，辛苦了一年，谁兜里都不空，都舍得下馆子吃一顿好的犒劳一下自己，而且回去之后也好和同村人吹牛炫耀一番。

　　秦守业更是忙得脚不沾地，有的时候都要半夜才能回家。而且他几乎每次回家都不空手，不是拿回来一些糕点，就是零碎的荤肉，偶尔还会带回来整条的香烟。

　　“你这些东西，可别是从饭店里偷拿的啊！”眼看着秦守业往家里拿的东西越来越多，素云反而有些担忧了。

　　“我们穷归穷，小偷小摸的事情千万不能干！”

　　秦守业累得倒头就睡：“别瞎操心了，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放心吧，这些东西，有的是李阳大哥让我拿回来的，还有的是其他人送的，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快睡觉吧，明天最后一天上工了，还有得忙呢！”

　　说完，还没等素云回话，他就已经鼾声四起，睡着了。

　　看样子真得是累坏了。

　　实际上素云确实想多了。秦守业连公家的东西都不敢拿，哪里会拿某个人的东西呢？素云以前从织布厂偷拿线，秦守业可是非常反对的。

　　在“做贼”这方面，素云脑子中的概念与秦守业有些区别：素云认为拿公家的东西，占公家的便宜不算偷，像李阳这种私人的店，不问自取才叫偷。而秦守业则认为，所有的偷偷摸摸行为，都属于贼的范畴。

　　论人品道德，秦守业比这世界上的很多人都合格。

　　终于，在腊月二十八这天晚上，秦守业放假了。

　　与此同时，他还带回来李阳给他这小半年的分红：

　　一千六百块钱。

　　除此之外，店里卖剩下的一些猪肉、鸡肉和鱼虾，都让李阳分给店里的工作人员了。

　　这相当于秦守业以前好几年的分红总和了。秦守业高兴极了，晚上特意做了一桌子的好菜，又开了一瓶白酒，一边喝酒吃菜，一边和素云闲话。

　　“大哥太照顾我了，分给我这么多。你别看我们店里生意好，赚得多，我们开销也大。店里又多雇了两个人，前前后后帮忙的就有五、六个人，再加上有些欠账打白条的，实际上赚得没有咱们想象中那么多。大哥真够意思！”

　　素云在一旁盘算着下一年的开销：“大队今年只分给咱们俩两百块钱，其余的都扣下还债了。算下来我们还欠村里一千多块钱，你这钱正好拿去还账。我们现在手里还剩下一千多，明年我想买几个小猪，再买几只小鸡，反正我在家也没事做。”

　　算了半天，素云发现这一千块钱蛮够日常开销的，在她生孩子之前，他们都不需要为钱发愁了。

　　这真是一个好消息，手里有钱，心中安稳。

　　转眼便到了除夕，秦守业今年买了一些爆竹烟花，从买来的那天开始，他就一直盼着能赶紧到除夕，那样他就可以放鞭炮了，他就像个孩子那样期待着，让素云笑话了好几次。

　　“你小时候没放过鞭炮吗？”素云问他。

　　素云不明白为什么男人们总是喜欢这种东西，噼里啪啦的，声音震耳朵不说，有时候还可能会被鞭炮炸到。

　　这时候的安全教育还不够普及，大人们每天忙着干活，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和时间管孩子，加上家里孩子多，很多孩子都是这样被放养着长大的。因此，这时节很多孩子都会因为各种意外受伤，甚至致残。

　　放鞭炮无疑是其中最严重也是最常见的一个原因。

　　女孩子们似乎对鞭炮都不怎么感兴趣，甚至有些害怕。男孩子们却正相反，每到过年，小孩子们就跑到那些能放得起鞭炮家的门口，去捡鞭炮屑，有时候会有没有燃到的小鞭炮掉落在地上，如果谁能捡到一个完整的，那真比吃了一碗肉还要高兴。

　　后来渐渐地，村里到过年的时候会给每家发一挂鞭炮，素云的几个哥哥们就会将鞭炮拆掉，每人兜里装几个，时不时地放一个听响，有时候他们明知道素云害怕鞭炮，还会故意地把鞭炮扔到素云的旁边，等到素云吓得哇哇大叫时，他们就在一旁笑得得意洋洋。

　　“没放过呗，我家那么穷，村里发的鞭炮我爹都不要，要换成白面的。”秦守业答道。

　　素云又被秦守业刺到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所以，当秦守业小心翼翼地提出，想多买些鞭炮的时候，素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哪怕在素云的心中早就已经快速地算出，买这些鞭炮的钱，足够买七、八只烧鸡了。

　　秦守业和素云结婚的第一年，就这样平平稳稳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