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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三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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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志平有些心神不宁地走进了办公室,往办公桌前一坐,发了一会儿愣,才拿出自己的茶杯和茶叶,开始泡茶。
不知怎么的,方小洋一看见吕志平就觉得有些心虚。他躲到自己的桌子后面,假装低头看资料,却不断地用眼睛偷偷摸摸的扫一下,看看吕志平的表情怎么样。
过了一会儿,在门口接电话的秦玉进来了:“吕队,东郊分局那边说,□□的案子马上就要收网了。”
“哦。”吕志平的口气淡淡的,似乎并不是太兴奋。
秦玉也没料到他这么冷淡,愣了一下,也没多说什么,便坐回自己的桌子了。
王盛也进来了,抱着厚厚一摞文件:“吕队,六号别墅的勘查做完了,结果都在这儿了。”
“嗯,放那儿吧。”吕志平的口气仍然淡淡的。
王盛也愣了一下,看了看周围,秦玉冲他使了个眼色,王盛只好也坐回自己的桌子,开始翻手里那摞文件。秦玉、方小洋他们也围拢来,各自拿了几份,开始翻看。
吕志平过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看了看他的这些下属,忽然微微叹了口气。叹气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屋里的人却全都听见了。王盛他们不免互相对视了一下,一个个都莫名其妙的,不知道吕志平到底是有什么心事了。
就在屋里安静得让人堵心的时候,电话铃忽然响了起来,虽然铃声依旧尖利,所有人却忽然间松了一口气。内勤小刘接起电话:“喂……好,知道了……我马上告诉他……”挂断电话,她转向吕志平,“吕队,北郊的省道旁边发现了一具尸体。死者身上有一张名片,上面的名字是皇家A休闲宫的经理郑文宝。”
“行,我知道了。”吕志平站起来,“走吧。”他随即看了看那杯刚刚泡好的茶,皱了皱眉毛,拿起小包便离开了,剩下那杯茶水孤零零地立在办公桌上折射着窗户透进的阳光。
吕志平他们到的时候,现场已经拉起了警戒线,警戒线外停着好几辆警车,旁边还站了不少看热闹的老百姓。这条省道一边是一片菜地,另外一边是一条深沟。沟的两壁都是黄土和石子,几乎没长什么植物。靠近公路的一边,从沟顶到沟底有一道痕迹,似乎是被什么压出来的。
吕志平站在路边往沟里看了看,尸体就在沟底,旁边有不少穿白大褂的技侦忙前忙后。吕志平冲下面喊了一声:“老高!”
一个技侦抬起头来:“谁?”等他认出吕志平,又说了一句,“你们来了?”
“你们查完没有?”
“哪儿那么快,你先在上头等着吧。”高子乾说完又把头低了下去。
“知道死因了吗?”
“你着什么急,等会儿的。”高子乾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吕志平笑笑,他没再追着高子乾问话,抬起头看了看四周。
这个地方极其偏僻,离前后村镇的距离都超过了五公里。菜地里都是大棚,在菜地的另一边有几座隔得老远的小房子,那是看菜地的农民在农忙时休息用的小屋和给菜地浇水用的水泵房,一般也没什么人待在里面,就算有,也很难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抬头看看,这条路连路灯都没有,更别提监控了。
要在这儿找到个目击者看来是挺难的,吕志平心里想着,看了看旁边站着的一个跟自己岁数差不多大的中年警察。这个警察本来也在沟里,一看见吕志平他们到场就往上走,见吕志平和高子乾说话,就稍等了会儿,现在见吕志平看他,便往前又凑了凑。
“你是……”吕志平觉得他面熟,但想不起来他叫什么了。
“贾明勇,我是前面西楼镇派出所的所长。”
“哦,对不起,我觉得您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您的名字来了。”吕志平连忙道歉。
“没事,没事。”贾明勇倒是很客气,“平时不怎么打交道,想不起来也正常。”
“我是市局刑警队的吕志平,这个现场是谁发现的?”
“是个过路的物流司机,今天早上大概五点多,到这儿了内急,想下沟里撒尿,结果就发现尸体了。”
“现在他人呢?还有他那辆车呢?”
“这人现在在我们派出所里睡觉,我让他把车开到西楼镇外面的空地上去了,他那大车停在这儿太影响交通了。”
“他还睡得着吗?”
“那我可不知道了,不过据他说,他昨晚十点多就上路了,中间就休息了半个小时,早就属于疲劳驾驶了。”
“哦,有人陪着他?”
“有,我让我们派出所新分来的办事员陪着呢。”
“他……”吕志平用手指了指沟里,“他没在尸体附近撒尿吧。”
“没有,据他说,一看见尸体就把尿给吓没了。”
“好吧。”吕志平笑了起来,“你们来的时候现场什么样?”
“基本上就现在这样,当时那个半挂车车就停在那儿,司机站在车头前面,冻得缩头缩脑的。”贾明勇一边说一边比划,“我们一到,他就冲着我们挥手。我们一下车,他就指着沟里说‘在那儿呢’。”
“别的呢?”
“别的他啥也没说,我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下到沟里头,发现沟底下躺着个人。”
“这人是仰面躺着的?”
“也不是仰面,是左脸冲上那么侧躺着,而且这人是弯着腰,两条腿也是半蜷着。另外你再看看沟里那道印儿,从上到下那么一溜。我怀疑这人可能是被人推下来的。”
“哦。”吕志平微微点头,“你们见到尸体之后都做了什么?”
“我们先检查了一下这人到底是不是死了,结果一摸,既没有气息,也没有脉搏了,我们才赶紧通知的北郊分局。等人的时候,我们先是拉警戒线,安排人员看守现场,又大致检查了一下死者周围,结果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张名片,那上面的名字叫郑文宝。”
“然后呢?”
“然后我们把这个名字报告了,再然后你们就来了。”
“嗯。”吕志平点点头,贾明勇他们干活儿还算比较有章法。
“你们这儿像这种案子出得多吗?”
“那可不多,我们这儿虽然偏,但治安还算可以,最多就是些邻里矛盾,很少有像这样的出现死人的案子。”
“我记得北郊监狱就在这附近吧。”
“嗯,再往北走十几公里,然后往西走一个大路口,再往北走不远就是。”
“你们这儿有公交车吗?”
“有,但是每天就两趟,上午一趟进城的,下午一趟出城的,坐的人也不多。其实我们这儿的农民家里都有车,一般都是摩托车或者电动车,有的条件好的还有小汽车。”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了指那帮看热闹的老百姓,“你瞧,那不都是骑着摩托车和电动车来的吗?”
“这帮人怎么这么闲,不用下地干活吗?”吕志平打心眼里反感这种围观群众。
“现在不是农忙,没多少活可干。再说就算是农忙,估计也有不少闲汉不肯错过这种看热闹的机会。”贾明勇一边说一边摇了摇头。
“这群人里面有目击者吗?”
“没有,我们挨个都问过了,这帮人有的是路过看见有警察,就停下来看热闹的。有的是听说有死人,特意从家跑来看热闹的。但都没人见过这人,更没人看见这人是怎么死的。”贾明勇说到这儿顿了顿,“不过,昨天白天没人发现,那时候应该还没这个死人呢。”
“你们这儿有监控吗?”吕志平看看四周的天空,有点儿明知故问。
“没有,这种地方,哪儿会装监控,也就前面西楼镇上会装,再就是附近的村口会装,另外老百姓可能会给自己家装。”贾明勇直摇头。
“一没目击证人,二没摄像头。”吕志平嘀咕了一句。
“是啊,这案子可有点儿为难了。”贾明勇附和着。
“这前后都是什么地方?”
“往北就是西楼镇,往南是大西楼村和小西楼村。”
“那一道是……”吕志平摸着下巴看了看沟壁上那一道痕迹。
“应该是那个死人滚下来的时候压出来的吧。”
“死者是从上面滚下来的?”
“嗯,我们发现他的时候,这个人满身都是土,鞋也掉了一只,袜底上都沾了土。”
“那只鞋掉哪儿了?”
“就掉那道印子旁边了,应该是滚下来的时候掉的。”
“那道印子是直的还是斜的?”
“斜的,上头朝北。”
吕志平微微点头:“这么斜,估计是被人从车上推下来的,车是往北开的,回头让老高他们研究研究,说不定连车速都能算得出来。”他又看了看四周,“也是,要没车真不容易到这儿来。”
吕志平和贾明勇聊的时候,方小洋就在旁边静静地听着,两人说的话他全记在心里,还反复回忆,生怕自己忘了一个字。
“老高,还有多久?”吕志平忽然冲着下面的高子乾喊了一句。
“那可没准了,看这现场,少说还得俩钟头。”高子乾抬头喊道。
“要不先到我那儿歇会儿去吧。”贾明勇自己也站得腿有点儿酸了。
“远吗?”
“不远,开车十分钟吧。村上还有些人,到时候可以挨家上门问问,也许能找到点儿线索,毕竟离得这么近。”
“那,也行吧。”吕志平看了看方小洋,“你跟我一起去吧。”
西楼镇是个不大的镇甸,发现尸体的省道从镇中间穿过。镇口路东有一大片空地,被砖墙围了起来,一辆半挂车就停在砖墙前面。往镇里走不远,就可以看到西楼镇派出所就在省道的西侧,再往前一点就是镇政府。
西楼镇虽然是个镇,但明显比较没落。镇上建筑看上去都比较老,楼房也不多,有几家小店开着门,也没什么顾客。路上也看不到什么行人,倒是有一家棋牌室里面好像有不少人。
进了派出所,办事柜台也没什么人办事。柜台后的办事员正在低头看手机,贾明勇他们进来,倒让她有些猝不及防,连忙站起来:“贾所长。”
贾明勇点点头:“那个司机呢?”
“在里屋睡觉呢,要把他叫醒吗?”
“先等会儿吧,等他自己醒了再说。”没等贾明勇说话,吕志平先开口了。
“那也行,”贾明勇回头对吕志平说了一句,又把头转过来,“你给我们倒两杯水吧。”
“好。”
贾明勇把两人让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请坐,请坐。今天出了这个事儿,把人都派出去了,一方面维持现场秩序,一方面还要加强巡逻,现在所里就剩一个办事员了。”
“你们这儿看来警力也不足啊。”吕志平感慨了一声。
“平时其实还行,但一出这种事就不够了。”
“这个镇上有多少个摄像头?”
“我知道的有十个,都在这条路上。路南头两个,路北头两个,镇政府前面一个,我们这个派出所前面一个,镇中心有个路口有两个。不过我们只能查自己门口这个,路上那六个得找交警,镇政府的摄像头得问政府了。另外就是在往北一点儿有一个农行和一个交行,他们门口都有摄像头,不过他们的摄像头拍下来的”
“两边的商铺有摄像头吗?”
“有也是拍他们自己的收银台,另外你也看见了,我们这儿经济水平不行,商铺也没什么钱,很少有装摄像头的。”
“你们这儿经济水平怎么会不行的?”吕志平一边说,一边隔着窗户看了看外面那些低矮老旧的建筑。
“还不是因为离北郊监狱太近了嘛,根本没人愿意来,镇上的人手头有点儿积蓄了也都搬走了。”
“这么多年都没人打算来开发开放?”
“也不能说没有,说这话大概有半年多了,镇子南边那片空地忽然被人用砖墙围起来了。当时传说我们这儿可能是要拆迁了,镇子上这帮人当时高兴了好一阵,结果过了几个月没动静,大伙儿就又都冷淡下来了。”
“那片空地是被谁围起来的,到你们这儿有备案吗?”
“备案倒是备了,就是天基乐业,当时备案写的用途是住宅用地。”
“住宅用地?”吕志平皱起了眉毛,“要在这儿盖住宅?”
“是啊,我看着也奇怪,就我们这儿,本地人都不愿意待,外面的人会到这儿买房住?”
“那片地多大面积?”
“大概一百多亩吧”
“那片地原来是做什么用的?”
“原来就是一片荒地。”贾明勇顿了顿,“其实是这样,那块地是北郊监狱的旧址,解放后,北郊监狱换了地方,那块地就没用了。”
“那你们这个镇原来岂不是挨着监狱?”吕志平对于这种布置觉得很奇怪。
“我们这个镇是在北郊监狱搬走之后才有的,早先这附近哪儿有什么镇,都是村子。后来区划调整,需要找个地方设镇,就放这儿了。”
“怎么没放那块地上?”
“怎么可能放在那块地上。国民党的监狱,日本人来了也拿它当监狱,下面不知道有多少冤魂,据说前几年还有人从那块地里挖出过骨头呢。”贾明勇两手一摊。
“那应该很便宜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
“他们胆子倒是够大的。”
“胆子不大挣不着钱啊,不过我看他们也未必就什么都不怕。那砖墙开工之前,他们找了好几拨和尚老道在那块地上做法事驱鬼呢。”
“这鬼不好驱吧,要不然也不会到现在还没开工。”
“那就不清楚了。”
“这个天基乐业的人来得多吗?”
“其实不多,主要是人家来了也不会让我们知道。”
“他们不到镇上来吗?”
“来干嘛呀,除非他们喜欢吃特别难吃的饭,打一两毛钱一番的牌。再说,我们这镇上连个旅馆都没有,来了都没地方住。就连他们做法事,也是当天来当天走,连水都是他们自带的矿泉水。”
“要不咱们去看看?”
“去那儿看什么?”
“不好说,看看吧。”
三个人起身离开了办公室,走到外面贾明勇嘱咐办事员:“我们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那个司机要是醒了,你给他找点儿吃的,让他等等我们。”
办事员答应了一声,三个人出了派出所,坐上车。吕志平一边扣安全带一边说:“那个地方,应该是重点区域吧。”
“确实应该是重点区域,可现在也是有主的地方了。天天大铁门一锁,我们也进不去。倒是有些个干坏事的,翻墙就进去了。我们干看着,也没什么办法。人嘛,就这么几个人,也不能天天给他们看门。”
“他们自己也不管?”
“有什么可管的,除了砌墙的砖头,根本就没什么可偷的。再说到这儿来偷那几块砖头,还不够来回油钱的呢。”
吕志平摇了摇头:“这样下去恐怕要出事。”
“我们也知道要出事,也往上报了,但是上面也没办法。还是那句话,警力有限。”
“就不能组织一下居民搞搞治安联防?”
“西楼镇上的年轻人也基本都出去打工了,剩下一帮老弱病残,能防谁?”贾明勇一边唏嘘,一边发动了车。
“可镇政府毕竟在这儿。”
“我们派出所不是在镇政府旁边呢嘛。”
吕志平一时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