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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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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志平刚在自己的办公桌前面坐下,内勤小刘就带了个人进来:“吕队,这位是东嘉苑十五号的业主,马继春,马先生。”
吕志平只好重新站起来,伸出手和马继春握了握手:“你好,我叫吕志平,咱们到旁边会客室聊聊吧。”
在会客室的沙发上坐下,马继春不住地东张西望,似乎很好奇。内勤小刘送过来三杯水就退出去了,方小洋翻开小本子开始记录,吕志平则先寒暄了两句:“马先生这是从哪儿回来呀?”
“加拿大。”马继春赶紧把心思收回来,“工作在那边,实在是没办法。”
“外企?”
“不不,就是咱们中国的公司,在那边有个办事处。”
“什么公司啊,应该挺大的吧?”
“维隆经贸。”
“维隆经贸?跟维隆百货有关系吗?”吕志平眯起了眼睛,丁瑞喆的父亲丁启逊就是维隆百货的老板,这很能让人产生一些联想。
“嗯,算它的下属企业吧。”
“主要做什么业务的?”
“进口业务,从国外进口商品到中国来卖,像我就是负责加拿大那边业务的,所以常年在加拿大。”
“不得了不得了。”吕志平含糊地恭维了两句,随即便转了话题,“您这别墅买了多久了?”
“买了有四五年了,其实这别墅,也不算我们买的,相当于半买半送。”
“半买半送是什么意思?”吕志平有点儿糊涂了。
“像我们这些中层稍微偏低的,公司会有一些特殊的福利,像这套别墅就是。我们自己交首付,公司替我们付月供。”
“就算只付首付,这笔钱也不少啊。”吕志平一时百感交集,说不清是羡慕、嫉妒,还是恨。
“这都是有条件的。”马继春的态度倒是很谦虚,“我们必须在公司干到五十八岁不能辞职,贷款也是还到五十八岁退休那天。要是辞职的话,公司可以无偿把房子收回。你想要是这样的话,我们不等于把首付那二三百万全赔进去了。”
“干到五十八岁?”
“是啊。六十岁退休,到五十八基本上该交就得交,该放就得放了,到时候公司也不怕我们跳槽了。等于为了套房子给公司卖一辈子命呗,不过也值了,要靠我们自己干,这辈子估计也买不起这套房。我们这命,大概也就这个价钱了。”说到这儿,马继春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
“凑这首付也挺费劲吧。”
“还行,其实首付也分两部分,我们自己拿一小半,公司会把剩下的部分免利息贷款给我们,以后按月还款就是了。这部分,我们是跟公司签的借款合同,也是还到五十八岁,要是提前走,得把这部分钱先全还给公司再说。”
“你们公司这福利可够狠的。”吕志平心里的羡慕几乎变成了庆幸。
“不能那么说。”马继春摆摆手,“只要对公司忠心,最终还是赚的嘛。更何况能帮员工买房子,这也不是随便哪个公司都能做到的。”
“那现在出了这种事,这房子怎么办?”
“放着吧。”马继春倒是有些无所谓,“过一二十年,没人记得了,一卖,不就得了。”
“您倒是很坦然。”
“不坦然能怎么办,事情已经发生了,说什么都没用了。”
“那像您这房子,是你们自己选的,还是公司指定的。”
“怎么可能自己选。”马继春笑了起来,“自己选还有谱了?这是公司找的房源,个人只能在公司找的房源里挑。不过因为是公司组织的团购,所以还打给打了个九五折。”
“才打九五折?”
“不少了,房地产商也不容易,利润太薄。”马继春语含讥诮,似乎也不是很满意这个折扣率。
“这套房子租给这个死者徐梦雨多久了?”
“也就一个多月吧,具体的可能得看看租房合同。”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手机翻找了一下,“嗯,上个月的三号。”他把手机递给吕志平和方小洋看,那是一张租房合同的照片。方小洋连忙低头记录,而吕志平则注意到合同上没有马继春的签名。
“当时是怎么租给她的?经人介绍?还是通过中介?还是说你们自己联系的?”
“当时我把房子挂在中介了,她来看了看房,对房租没什么意见,就租了。”
“当时您在国内吗?”
“不在,这房子出租我是全权委托给中介了。”
“那您也没见过这个死者啰?”
“没有,我就听中介说租户是个年轻女孩,觉得这种人没那么多麻烦事儿,就没多考虑,谁成想最后出这么个事儿。”
“您的房子在中介那儿挂了多久?”
“大概也就一个多月吧。”马继春有点儿含糊,似乎是想不起来了,而方小洋也纳闷,为什么吕志平老是问些跟案子没关系的事情。
“房子租出去之前没几天?”
“可能有半个月?”
“当时您在国内吗?”
“我不在。”马继春摇摇头。
“那您是怎么把房子挂到中介的呢?”
“我有个侄子,委托他办的。”
“之前您这套别墅没挂中介?”
“没有。”
“那租出去了吗?”
“也没有。”
“那您是怎么突然想到要把房子挂在中介出租的呢?”
“我在加拿大跟朋友聊天,说起来房子最好别空着,就给租出去了。”
“哦,是这样。您的房子是挂在哪家中介了?”
“就我们小区门口的,家恋。”
吕志平微微点头:“这次回来,要处理的事情应该不少吧?”他想问的都已经问过了,便打算结束这次谈话。
“是啊,不少。”马继春叹了口气,又像是松了口气。
“您现在住哪儿?”
“我住智融酒店。”
“行,明天我们会有同志带您去那套房子里看看,他们可能会问些问题,其实主要是想搞清楚哪些东西是死者的,哪些东西是您的,哪些东西的位置有了变化,没什么大事,您不用太紧张。”吕志平有意说出最后一句。
“我明白,我一定全力配合。”
“嗯,早点儿弄完,我们就能早点儿把房子还给您,毕竟您在加拿大那边还有工作不是?”
“是啊,是啊。”马继春一边说一边站起来。
吕志平走出会客室,叫内勤小刘带马继春出去,他则站在办公室的门口一直目送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方小洋这时才问:“吕队,他也没见过死者啊。”听他的口气,似乎有些失望。
吕志平笑笑:“你可千万别觉得这个人什么都不知道。”
秦玉昨天晚上得到通知,今天上午回来的,他对暂停调查徐武强多少感到有点儿遗憾,不过现在丁瑞喆这条线上出现的证据这么多,很有希望破案,他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但他还是把这一天之内查到的一些东西向吕志平做了汇报:他们侧面了解了一下徐武强家的情况,发现徐家说了算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徐武强的父亲,一个是徐武强的老婆文香翠。前两年徐武强父亲身体好的时候,基本上独断专行,家里无论什么事情都容不得别人插嘴。现在徐武强的母亲半身不遂,父亲的身体也大不如前了,家中的话语权逐渐转移到了文香翠手里,尤其是在给徐武强的母亲治病的事情上,文香翠的娘家从经济上帮了徐家一把,以至于文香翠在徐家老两口面前说话都很硬气。而此消彼长之间,徐武强在家里的地位越来越不济,现在全村都知道他怕老婆了。
这些情况,吕志平基本上都能想象得到,秦玉他们也查了徐武强收徐梦雨钱的那张银行卡的流水,确实也如徐武强所说,钱进来就趴在那儿没动过,显然徐武强也根本没想好要拿这笔钱干什么,这也表明其他人对这笔钱确实并不知情。
最后,秦玉总结道:“从表面上看徐武强这个人挺胆小,不像是能杀人的那种人,但也不能排除他长期受压抑,要找一个发泄渠道的可能。”
吕志平点点头:“确实有这种可能,但现在证据太薄弱,人力也有限,先追丁瑞喆这条线吧。”
秦玉汇报完就去了东郊分局,王盛那边调查丁瑞喆也有了一些眉目。他们查到丁瑞喆的驾照在今年年初的时候曾经给一辆卡宴交过罚款,那辆卡宴在维隆百货的名下,而当时监控摄像头拍到的司机正是丁瑞喆本人。
王盛他们随即对这辆卡宴进行了追踪,却发现这部车在东嘉苑有一个固定车位,车牌号也在东嘉苑的车牌识别系统中。
绕了个大弯子,却发现线索就在鼻子底下,这未免让人哭笑不得。通过再接下来的调查,发现这部车在案发那晚七点多驶入小区,第二天早上六点离开就再也没回来过,而最可疑的是,除了进出小区之外,这辆卡宴在东嘉苑的行进路线完全没有被拍到,似乎是特意走了一条没有摄像头的路,又似乎是东嘉苑特意不开启某些路段上的摄像头。根据东嘉苑小区物业的记录显示,这部车当初也是马继春登记的,而马继春在东嘉苑有两套别墅。
吕志平一见这种情况,不觉得有些懊悔,早知道就多留马继春一会儿了,一个公司再怎么阔气也不太可能给员工同时负担两套房的贷款,更何况两套房还是在同一小区,而其中一套房还是受害者居住,这里头肯定有什么问题是马继春没说出来的。
吕志平让王盛继续追查那辆卡宴的下落,自己则开始思考往下到底要怎么做。现在情况越来越复杂,东嘉苑、维隆百货、马继春、丁瑞喆、徐梦雨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这些人后面还有尚天赐和丁启逊的影子,事情发展到现在,真的有点儿难办了。
他让王盛继续追查丁瑞喆的下落,事情发展到现在,丁瑞喆已经成了破案的关键,就算他不是凶手,也是厘清案件的关键一环。
吕志平的心越来越乱,虽然他早有预感这个案子会走到这一步,但当设想成真的时候,他还是觉得有些猝不及防。
怀着乱麻般的心绪,吕志平离开了办公室,到了大院里,他抬头望了望天,天色却意外地蓝,有风,没有云,大楼前的国旗在风中飘摆。吕志平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些,他信步走出市局大院,走了大概四五百米,回头看见过来了一辆空出租车,他便扬扬手,等车停下坐了上去。
“去哪儿?”出租车司机头也没回地问道。
“去市人民医院。”吕志平犹豫了一下才做出决定。
赵复之的疼痛比前两天稍微有些减轻,但医生仍然不许他出院,而且叮嘱他绝对不能乱动。赵复之虽然不满,但因为有前车之鉴,也只好老老实实地听着。吕志平到的时候,他正在为晚饭吃什么伤脑筋。
吕志平是空手来的——他在医院外面的水果店看了看,发现水果都是之前人家挑剩下的,而旁边小卖部的奶粉包装可疑,更让人不敢买,只好空着手上了楼。
赵复之听见房门响,扭头看了他一眼:“嗯,又来了?”
“嗯,师父,你怎么样?”吕志平的心还是有点儿乱。
“还那样,有事?那案子怎么样了?”
“正在查。”吕志平说得含含糊糊地,明显兴致不太高。
“怎么,又查不下去了?”
“咳。”吕志平咳嗽一声,“还行吧。”
“这是什么屁话,能查就是能查,查不了就是查不了,什么叫还行?”
“案子反正是有点儿眉目,但不太好查。”
“什么叫有点儿眉目,但是不太好查?”
“咳。”吕志平咳嗽了一声,“师父,不是没有眉目。我们现在找到了一个嫌疑人,现场有他的指纹,还有一些别的线索也指向他。但是,”他又咳嗽了一声,“但是这个人是丁启逊的儿子,而且为这个案子,尚天赐都亲自找过我,我觉得这里面的事情不简单。”
“是不简单,又是丁启逊,又是尚天赐的,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觉得得查下去,要不然,这条线索现在看来希望很大。”
“这不结了,你既然都有主意了,干嘛还这么唉声叹气的。”
“我现在说不太好,这案子不像别的案子,牵扯出来的大佬太多了。”
“放心,真要查出什么来,这些大佬会主动和相关的人和事做切割的。他们这些人开始打江山的时候,腥风血雨是免不了的,到了现在,就开始一切求稳了。别说是丁启逊的儿子,为了自保,他连他老子都能舍。”
“您的意思是说……”
“我没什么意思,你现在都没开始查,怎么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
“是,师父,我明白。”
“你没明白,我带了你二十年,我还不了解你。认准的事儿,你是要一条道跑到黑的,你怎么可能让丁启逊和尚天赐怎么可能挡你的路。你今天来绝对不是问我该怎么办来了,你就是想听我亲口让你继续查下去,给自己找点儿心理安慰罢了。”
“师父,我……”吕志平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要心理安慰,我就给你。不过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没什么用,你该怎么查就怎么查去。你也不是那前怕狼后怕虎的人,这些应该不用我教你。”
“是,师父,我明白了。”吕志平把这句话又说了一遍。
“明白了就去吧,你也不用老往我这儿跑,破案子要紧。”
“是,师父,那我走了。”
“走吧走吧。”
吕志平离开病房,顺手把门带上,关门声响起的时候,他不禁微笑了一下,而病房里的赵复之却微微摇了摇头。
离开医院的吕志平心情相当不错,这时已经是傍晚了,马路上车来车往,已经进入了早高峰时段。吕志平懒得坐车,便开始在人行道上散步,他的心情并来之前轻松了不少,也许确实如赵复之所说,他只是需要点儿心理安慰罢了。
溜达了一会儿,他才开始考虑晚上应该去哪儿吃饭,然而想来想去,能勾起他食欲的还是红晨。
他还是上次那个时间进的门,大堂人还是不少。祝秋月这次也在,见他进来,便走过来打招呼:“您来了,现在大堂没地方,要不您跟我到包间来?”
“包间?”吕志平他回头又看了看大堂。
“您跟我来吧。”祝秋月笑笑。
祝秋月又把他带到后面,不过没让他进上次吃饭的包间,而是旁边一个比较小的包间。这个房间里只有一张圆桌和四把椅子,没有别人。吕志平坐下,祝秋月递给他一本菜谱:“您请看,今天没做特别的准备,菜品跟前面大堂里提供的是一样的。”
吕志平听她这么说,这才微微点了点头,接过菜谱的同时,不由得仔细借机打量了两眼祝秋月。而祝秋月却似乎并没有察觉,只是面带微笑地说:“您要是喜欢我们这儿的菜谱,可以成为我们的VIP会员,不用预存款项,每次消费都可以打九五折,包括酒水和甜品在内。”
吕志平这才放下心,准备好好犒劳犒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