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泪》一灯人著梦

17、老来多健忘

　　回忆到此，两人不免一阵唏嘘。
　　室内檀香淡淡，香烟缭绕。叶荀揉了揉有些发昏的前额，坐直身，叹道：“不知不觉二十年过去了。”
　　圆赎和尚微微一笑，起身去推开窗，夜风入室，凉意袭来，让人顿时从昏昏沉沉中清醒过来。
　　圆赎和尚在窗边合十劝道：“往事已矣，叶施主何苦再入梦中？”
　　“身不由己！”叶荀苦笑道，“再者，如果梦中可见她，就算将一生都耽于梦里那又如何？”
　　圆赎和尚摇头，看着他，慈悲道：“阿弥陀佛，老衲在此祝叶施主得偿所愿。”
　　叶荀站起身，合十回道：“谢大师。”
　　圆赎和尚道：“天已二更，叶施主先行休息吧。”说完，走出禅房。
　　叶荀送到门前，带疚的作揖道：“今日与大师相聊整晚，耽搁大师做功课了，某深感内疚。”
　　圆赎和尚阻了他这一礼，口宣佛号，道：“不敢当。叶施主请回吧，老衲也回了。”
　　叶荀点头道：“是。”

　　清晨，叶荀在寺庙晨钟声中醒来。
　　他收拾妥当，推门出去，门外做打扫的小沙弥闻声回头，双手合十向他问好：“叶施主早。”
　　“小师傅早。”叶荀回礼，然后走到侧间禅房，扣了扣门。
　　一个小沙弥来开了门，见是他，双手合十问好道：“原来是叶施主，这位姑娘已经醒转来了。”
　　叶荀谢过他，然后走进屋。小沙弥善解人意的替他关上门，离开了。
　　小锦正趴在蒲团上发呆，看见他进来，高兴的站起向他扑去，嘴中委屈道：“先生，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怎么会呢？”叶荀抱住她，安慰道，“我只不过是在与旧识叙谈而已。”
　　小锦从他怀里探出头，不满道：“先生，你的旧识是不是昨日那个坏和尚？”
　　叶荀板起脸来，轻声苛责道：“不得无礼。”
　　小锦闻言簌簌落下泪来，“先生！他是坏蛋！他会害了大家的！”
　　叶荀心疼的拍拍她发颤的身子，安慰道：“往事已矣。大师皈依佛门多年，早尝清了当年的罪孽。”说着，叹道，“你昨日行事不免太过冲动了！”
　　小锦抽噎道：“先生啊，难道你都不恨的吗？”
　　叶荀身子一震，苦笑的摇头不语。
　　怎能不恨呢？他最恨他，若不是他，小锦绝不会受天谴而死！龙女姑娘会活着，此地也不会干旱三年，寸草不生！
　　可他也看到了后来他的痛苦与悔疚，看到了他为此地尽自己所有来弥补。没有什么比自己恨自己还要痛苦的了，他旁观这么多年，知道他也只不过是个坚守信仰的可怜人罢了。
　　说来这件事，没有人是错的。
　　只是天意弄人。
　　恨有何用？再恨也改变不了结局。
　　小锦缠着问他：“先生，你是怎样想的！”
　　叶荀轻声道：“小锦，放下仇恨吧。恨着旁人，自己也不会好受的。我多希望你一直还是原来那个懵懂纯善的小锦鲤啊。”
　　小锦蹙着眉不理解。
　　“好了，世上再无周杨，只有圆赎大师。别乱想其他了，想想以后吧。”叶荀拉着她走到门边，蹲下身，替她穿好鞋。
　　小锦怔怔的看着叶荀站起身，疑惑道：“什么以后？”
　　叶荀微微一笑，道：“我们去京都吧。”

　　在寺庙内用过斋饭后，叶荀想去向圆赎和尚告辞。
　　知客僧过来相送，顺便告罪道：“叶施主莫怪，师兄他昨夜三更就已闭关修行了。”
　　“原来如此。”叶荀道，“这样也好，少了别离之苦。某就不打扰大师清修了。”
　　知客僧一直将他二人送到寺庙前，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师兄临闭关前，有一言让老衲说与叶施主知道。”
　　“哦？何话？”
　　“既然叶施主一意入梦，不妨过得轻松自在些。别要清醒来。”
　　叶荀笑道：“人活一世，清醒得也够了。管他从此扰扰攘攘，只我与她，足矣！”说着合十回礼，道，“多谢圆赎大师赠言。”说罢，牵起小锦的手，慢慢向远处走去。
　　知客僧站在庙外目送，良久，摇头叹道：“痴儿。”

　　叶荀与小锦二人一边行路一边赏景，慢悠悠到京都时已是秋初。
　　京中有旧宅，叶荀与小锦一到京都就直接在那破旧的宅子中住下了。宅中还有二三老仆守着，见到叶荀亲来，皆涕零道：“老爷，您总算回京了。”
　　叶荀也是唏嘘，他当初本想卖掉这一处地产，顺便再遣散仆从的，可是后来又嫌处理这些事会耗掉不少时日，便留下几个忠心的老仆守着此地，便自己一人回乡做个教书先生了。
　　他从没想过会再来京都，回乡之后也将这些俗事都抛干净了，因此这次临时决意时，竟想漏了他在京中还有家产，直到行至半路才想起这回事来，没有来得及写信来说。
　　老仆们与他简单叙过话后，便纷纷去将屋子收拾出来。
　　有老妇过来询问道：“老爷，这位夫人如何安置？”家中从无主母，她们没有侍奉经验，如今见叶荀带了个女子回来，不知身份，但还是问清楚妥当些。
　　叶荀笑道：“称姑娘吧。”
　　“是。”老妇行礼，问道，“那这位姑娘该如何安置？”
　　叶荀想了想，说道：“另收拾一间屋子出来。”老妇得命下去了。
　　小锦还在东张西望的看，叶荀笑问道：“怎样，这京都？”
　　小锦露出几分困惑来，摇摇头不说话。
　　叶荀笑着嘱咐她乖乖呆在院中，随后自己进屋去收拾一些老仆们不敢妄动的物件了。

　　过了几日，京中同年受到消息，遣了仆从上门来递请柬。
　　叶荀坐在堂前，看着请柬叹了口气，对着来人道：“如此，某定当前去赴宴。”
　　管家送了那人出去，回来问叶荀道：“看老爷神情，似乎并不想赴宴？”
　　叶荀苦涩一笑，直言：“我回京只是为了安享晚年，并非想要再入仕途。这才几日，彭兄他就让人送来了请柬，很明显是想试探我一番。”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小锦来，露出笑来，问管家：“小锦她现在何处？”
　　管家恭敬答道：“姑娘她近几日的这时候常去后院，今日也许也在。”
　　叶荀微微颔首，拿着请柬起身，笑道：“罢了，她应该会喜欢去多看看的，我便带上她同去好了。”说完，自顾去后院寻小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