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简称死生

27、二十七、膏于蛇吻

　　欧阳克原本天色微亮便威逼一名随侍的哑仆带路暗自潜回大船，命蛇奴驱赶蛇群上岛。岂料舱底的这一船蛇一夜之间竟不知怎么，任蛇奴如何呼喝，都懒洋洋地不愿动弹。欧阳克自幼追随欧阳锋学习武艺毒术，对于放毒施药之事亦有研究，细细察看之下，方知这蛇群早已被人动了手脚。只是那下毒之人手法极为高明，用药更狠得缺德，这整整一船的蛇竟偷偷叫那人尽数废了。
　　他大惊之下，连忙胁迫哑仆赶回。直至积翠亭畔，才发觉黄药师欧阳锋已然挑明了动手，一旁封楚捏着几页纸张，柳叶儿似的笑眼向他一转，仿佛什么都清楚，却又漫不经心，三人神宇间都带着冷意。
　　欧阳锋见欧阳克空手回来，不禁心中暗道不好，低喝道：“克儿，我交待你的事办得如何？”欧阳克神情惶恐焦虑，在叔父耳边低语数句将事情匆匆交待了，欧阳锋脸色不由益发难看起来。他一双鹰一般的深眼在黄药师与封楚面上轮流扫过，呆了片刻，忽仰天长笑，笑罢了，才冷冷道：“桃花岛主聪明绝顶，果然不凡。这场算我欧阳锋栽了！”黄药师只略一思忖便即明白是封楚暗地做的手脚，斜剌里暗移半步，已挡在封楚与欧阳锋之间，冷笑道：“不敢当。”封楚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微笑道：“欧阳先生，如今你便要如何？”
　　封楚与黄药师一个扬眉浅笑一个暗中回护的神气映在欧阳锋眼底，欧阳锋还有什么不明白？当下瞪视封楚的眼光如欲噬人，阴飒飒的道：“在下果然不该看轻了先生。”封楚只觉他周身隐隐透出杀气来，也不敢托大，行功聚气，口中却笑道：“欧阳先生要指教在下么？倒也不是在下夸口，这地方动手先生的胜算当真不大——先生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在下这句话的来由。只是眼下在下又有帮手来啦，要动手嘛，嘿嘿，还是尽快。”说着摇摇雪白的手指，向欧阳克来时相反方向的小径一指。
　　东邪西毒内力深厚，初时虽未注意，被封楚这么一指，一凝神间便也听得了。果然桃花林中几人足音轻轻飞快奔来。略等片刻，只见黄蓉雪白的衫子从一棵花树后转出，头上金环闪闪发亮，一双眼弯弯如月，笑着叫道：“爹爹！爹爹！”望黄药师怀里纵身便扑。
　　黄药师黑眼里露出温暖笑意，轻轻将女儿搂在怀里，低低哼道：“不是玩野了么，怎么还知道回来？”语意之间却满是温柔。黄蓉咯咯笑道：“爹爹想不想我？”黄药师又一哼，拍了拍女儿背脊，却不说话。黄蓉往黄药师怀里蹭了蹭，眼圈儿却红了。
　　封楚微微一笑，转向黄蓉身后二人道：“郭兄弟，七公，你们也来了。”
　　跟在黄蓉身后而来的两人正是郭靖与洪七公。郭靖一见封楚很是高兴，迎上前握住他手，道：“啊，封大哥，你也在这里，我师父们问你好。”洪七公却佯怒道：“好哇，你当日不辞而别，却是和黄老邪厮混在这里！”封楚笑道：“听蓉儿说你还想好好教训我来着？”洪七公哈哈大笑。
　　那日黄药师与封楚一先一后不辞而别不久，黄蓉便与郭靖离了归云庄而去。她见庄上黄药师待郭靖的神气既恼怒又不屑，只怕父亲便是真消了气也不会将自己许配给郭靖，忧急之下不禁想起当日洪七公曾经说过：“你小两口儿是私订终身，还没经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拜过天地。那不用担心，我老叫化来做大媒。你爹爹要是不答应，老叫化再跟他斗他妈的七天七夜，拼个你死我活。”于是便同了郭靖一路来寻洪七公。及走到宝应府境内，正遇见欧阳克做一件强抢民女的恶事，他二人行侠仗义出手救人，才在丐帮聚会的所在又遇见洪七公，洪七公将欧阳克狠狠惩治了一番，更索性收了靖蓉二人为徒。黄蓉说起与郭靖的婚事，求师父帮忙，当下三人一起乘船来到桃花岛。
　　这个中曲折封楚并不知晓，但那日他见洪七公对靖蓉二人多有撮合之意，又在这时赶来，脑中细细一想，也就明白了八九分，向洪七公低低笑道：“怎么？你是被小姑娘从哪个坑里挖出来保这个大媒的？”洪七公瞪眼道：“他妈的什么都瞒不过你！”转向黄药师道：“黄老邪，二十多年没见你，怎么还是这副鬼样子！”黄药师笑道：“不敢，七兄容颜如昨，一样可喜可贺。”洪七公朗声笑道：“你阴阳怪气的毛病也是没变！”顿了顿，又向欧阳锋道：“老毒物，你怎么有兴致到中原来玩玩？”
　　欧阳锋面如沉水，一言不发。他此来已与黄药师等人抓破了脸，自然也不屑再以“求亲”之名搪塞。眼见封楚与洪七公嘻嘻哈哈开着玩笑显然关系极好，已知今日全然处了下风，决计讨不得好去，心念一转，当下“哈哈”一笑，声音极为刺耳，道：“封先生，今日欧阳锋输得心服口服，咱们来日方长！”铁杖一点，转身便走。欧阳克虽对黄蓉恋恋不舍，究竟还是明白眼下形势，望了黄蓉一眼，快步跟上叔父。
　　黄药师道：“我送锋兄一程。”放开女儿，走在欧阳叔侄身前。
　　黄蓉嘻嘻一笑，凑到郭靖身边，道：“靖哥哥，原来他就是欧阳锋。”郭靖“嗯”了一声，道：“是啊。”黄蓉笑道：“你说他厉不厉害？”郭靖道：“欧阳先生号称‘西毒’，想必武功也是很高的。”黄蓉小嘴一扁，道：“哼，我偏不信，他侄儿那般可恶，想来他也是个坏蛋！”纤手一扬，一把金针向欧阳锋后背射去。
　　只听洪七公与封楚齐声叫道：“蓉儿小心！”紧接着一股排山倒海的大力袭将过来，眼前金光灰影闪做一片，黄蓉再一回神时，便只见自己被郭靖牢牢护在怀中，洪七公与封楚双双拦在两人身前。
　　原来她和郭靖、洪七公到来之时封楚已和欧阳锋说僵了将近动手。欧阳锋虽未动静，□□功功力已遍布全身。及至后来欧阳锋被封楚嘻嘻哈哈的一气，虽忍住了并未出手，身上的内力却是愈积愈厚始终不曾撤下。他□□功纯系以静制动，全身涵劲蓄势，蕴力不吐，只要敌人一施攻击，立时便有猛烈无比的劲道反击回来，犹如一张弓拉得满满地，张机待发。黄蓉不知其中奥妙，一把金针贸然撒出，非但金针被尽数反弹回来，亦招来了□□功凌厉至极的反扑。
　　封楚与洪七公站得最近，一时间不暇细想急忙出手相救。洪七公内劲沉稳，一招“亢龙有悔”击出卸去了欧阳锋劲力，封楚却借着身法绝快，两袖如风将金针尽数收走。
　　黄药师飞身赶将上来，拉住黄蓉的手，道：“身上觉得有甚么异样？快呼吸几口。”黄蓉见父亲急得变了脸色，笑着摇了摇头，依言缓吸急吐，觉得无甚不适，道：“爹爹，蓉儿没事。”黄药师低声斥道：“胆大妄为！他的功夫你能试的么？”看了郭靖两眼，心道：“这小子虽无可取之处，待蓉儿倒是一片痴心。”向洪七公道：“多谢七兄。”洪七公脸色严正，望着封楚，沉声道：“你先别谢我。”
　　黄药师心中猛就“咯噔”一声，缓缓转头，只见封楚一张脸白得透明，既无血色，又无表情，长袖拢在腰际，有血色顺着他右腰淋成一线，点点滴落他灰色的袍角。
　　一时间，天地似都静了。
　　却见封楚黛色的睫颤了一颤，垂下眼，苦笑道：“还说什么机关算尽，我怎么就忘了算上这个呢？”移开掩住右腰的长袖，只见他腰间近肋处，隔着衣衫赫然咬着一个银色的小小蛇头。
　　那蛇头齐颈而断，断裂的大半截身子如今正躺在封楚四尺远的青砖地面上，兀自扭曲弹动，那蛇头却张大了口，结结实实咬在封楚的肉里——封楚衣衫上的血迹正是那半条蛇的。
　　欧阳锋的蛇杖上，只剩了一条蛇在上下游走，吞吐着血红的蛇吻。
　　从怀中摸出一把药咽下，少年皇帝忽然“噗嗤”一笑，道：“黄岛主，如今我才明白，我手里这玩意儿，当真是个祸害——也难怪你不要。”捏着纸页迎风一晃，内劲所到，只见那纸张一张张的都燃了起来。欧阳锋上前欲夺，忽见黄药师一双沉黑的眼冷冰冰的望将过来，心下不知怎么猛然一凛，只踏上一步，便停了脚步。
　　那《九阴真经》的火势迅猛，只片刻便要烧到了手指，封楚哈哈一笑，就势放手，只见残余的黑烬白纸随风而起，皆尽扬向远空。封楚低声道：“黄夫人，不管怎样，这经终究是祭了你。”想笑，眼前天与地却倒转过来。
　　——好久没碰见这么狠的毒了，若是死不了，等醒了一定试着解解。
　　这世间生与死原没多大分别——不死，有朋友有知己；死了，有哥。

作者有话说

　　作者目前已卷铺盖逃往那美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