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佻绅士》雨席子

5、七日之赌

　　霍峻把车停在一家会所外，带着司清走进最里面的包厢。

　　推开门，司清先是看见穿着黑色西裤凉靴的两条长腿，施施然地交叠着，再往上瞧，此人身穿牛仔衬衫配灰色背心，头上反扣了顶鸭舌帽，十分爽朗帅气的风格。

　　见霍峻进来，“他”伶伶俐俐地一起身，两手往胸前一揣：“哈，峻哥，迟到了啊。”

　　对方开口，司清才发现这居然是个女人。语气虽是爽朗洒脱，也压不住天生的清亮声线。然而这身打扮活脱脱一个帅小伙，着实惹人误会。

　　霍峻今日应该就是和她有约，难道他喜欢这种风格的？

　　司清胡思乱想之际，霍峻已懒洋洋地往前走了几步，下巴随意一抬：“俞泽君，俞总，我朋友。”

　　“哟，还带了个姑娘。”俞泽君用肩膀撞了霍峻一下，“看这皮薄馅嫩的，不错嘛。”

　　司清：“……”

　　皮薄馅嫩，她什么时候变成了饺子？

　　但她还是很有礼貌地冲俞泽君颔首致意：“俞总好，我叫司清，是霍总公司的新员工。”

　　俞泽君摆了摆手：“峻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这叫得太见外了。”

　　她年纪不大，刚刚二十出头，说起话来却别有一派腔调。司清看了眼霍峻，见他一脸置身事外的笑容，并未对“朋友”二字做出任何反驳，愈发不明白他到底带她来做什么。

　　“俞弟——”司清顿了下，硬生生把说了一半的“弟”字吞回去，改口叫，“俞妹。”

　　俞泽君“嗬”了一声：“叫什么妹啊，娘里娘气的，我不爱听，叫弟！”

　　司清心想这人真是投错胎了，勉为其难地叫了声：“……俞弟。”

　　“这还差不多。”俞泽君冲她挤了挤眼，“你叫司清，是哪个‘清’字？”

　　“清朝的清。”

　　“哦……三点水那个。”俞泽君点头。

　　“不是那个‘清’，”霍总裁在一旁修身养性许久，终于优哉游哉地发了言，“清朝已经消失了，不吉利，应该是‘眉清目秀’的清。”

　　俞泽君的眼神在司清脸上绕了一圈，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朝霍峻竖起大拇指：“峻哥，还是你说得对。”

　　司清不知她到底“恍然”了什么，看着眼前两个人一来一回地唱和，总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感觉，索性不接话了。

　　可霍峻很快让她不得不接。

　　他说：“俞弟是俞氏集团的公子，我们公司想做AR导航，可以跟他们合作。”

　　司清脱口问出：“做了俞德导航地图的俞氏集团？”

　　“没错。”

　　俞德导航地图是目前使用量最大的车载导航，如果做AR导航，无疑是合作的上选。

　　怪不得霍峻会带自己来这儿。

　　俞泽君闻言一乐：“你们公司那个AR眼镜，我试了，跟大白天见鬼似的，挺有意思。峻哥前些日子就跟我说，想做一个导航功能，可惜桂佳佳不同意，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推进人。没想到才过几天，就提上了日程。”

　　提到桂佳佳，司清脑中的弦登时绷紧：“桂总为什么不同意？”

　　俞泽君一摊手： “她说，出门有司机啊，司机方向感那么好，为什么需要AR导航？”

　　她嗤嗤笑了两声，身体歪栽在沙发上，“当然，更重要的是，桂佳佳觉得一旦合作，峻哥和我的相处时间会变得更多。笑话，我要是对峻哥有兴趣，还轮得着她献殷勤吗？”

　　司清从她的话里听出了点苗头，刚想顺着话往下问，霍总裁低低地“唔”了一声：“原来你对我没兴趣啊。”

　　他适时露出一个失落的表情，被俞泽君推了一把：“跟我就别来这套了，你知道我对男人没兴趣。”

　　说着，她眼睛一瞄一瞄，突然伸手揽过司清的肩膀，笑眯眯地说：“我还是喜欢眉清目秀的小姐姐。”

　　她速度很快，司清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迫跌入俞泽君怀中。

　　……为什么有一种被非礼了的感觉？

　　司清挣了一下，没挣开，俞泽君不仅模样像个男人，力气也像个男人。司清被她紧紧搂着，抬头一看，霍总裁正事不关己地品着一杯红酒，十分悠闲自在。

　　她感觉再呆下去，恐怕自己清白难保。可鉴于对方也是女人，又不好意思闹出什么动静。

　　司清正了正神色，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说：“既然霍总和俞总都对AR导航有兴趣，那么给我十天时间，我会拿出技术方案。”

　　霍峻晃着红酒的手一顿，露出关怀下属的标准微笑：“十天？别把自己逼得太紧，怪辛苦的，还是一周吧。”

　　听了前半句话，司清还有点感动，等最后一句入了耳，简直如同火上浇油。她磨了磨牙，虽然被俞泽君锢在怀里，也要努力保持精神的从容。

　　“好，我同意。但我希望，如果用我的方案合作成功，可以由我来做项目负责人。”

　　“没问题。”霍峻偏过头看她，“那如果合作失败了呢？”

　　司清心道，怎么可能失败——方案是早就想好的，她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再看霍峻和俞家“少爷”这铁得不行的关系，失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于是她下了一剂猛药：“如果失败，我引咎辞职。”

　　霍峻一下子笑了：“这我怎么舍得？”

　　他语气柔和，听着却有一种莫名的狡黠：“你对自己这么有信心，技术必定也不差。我不傻，犯不着因为这点事辞退优秀员工——不如，就免去三个月的工资，如何？”

　　三个月，不多不少。他眼睛微眯，资本家的本性跃跃欲出。一番话说得又虚伪又礼貌，像是打着商量，其实没有给她留下选择的余地。

　　司清无从拒绝，也不想拒绝，事情至此，已经比她预想中更加顺利。她定定看着霍峻，毫不犹豫地回了两个字。

　　“成交。”

　　*

　　祁亚川听说司清要为峻佳科技公司研发应用，刚喝下的汽水差点喷出来。

　　他被呛得咳嗽，等不及呼吸平复，迫不及待发问：“为什么？你这不是给他人做嫁衣吗，还真把自己当他们公司员工啦？”

　　司清夹了块酥皮牛柳放进嘴里：“我必须快速进入公司核心层。这是目前最好的方法。”

　　酥皮牛柳是祁亚川做的，他今日提着大包食材来司清家施展厨艺，美其名曰“为太后娘娘改善伙食”，没想到却听了这么一个消息。

　　“你下了本钱去赌，小心最后得不偿失。”祁亚川提醒。

　　“那也要赌，否则我过不去心里那关。”

　　“我很担心你。”

　　司清低垂眉目：“放心吧，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祁亚川想了想，夹了个最大鸡腿放她碗里，认真地说：“我知道我劝不动你，但你一定万事小心。记得，无论怎样，总有我在你身边。”

　　司清飘眼朝他一觑：“咱俩小时候就认识，都这么多年的朋友了，怎么还说这么肉麻的话。”

　　祁亚川眉眼弯弯，露出两颗小虎牙：“你在国外这些年，关系难免有生疏，如今得补回来。”

　　司清也笑，心里被他的话打动了。回国以后，身边的人都变了样，唯有祁亚川，依然陪在她身边，隔三差五送关怀。或许其中更多是因为同情，但依然令她感激。

　　祁亚川扒着碗里的米饭问：“对了，你刚才说，AR导航想跟哪个公司合作来着？”

　　司清刚咬了一口鸡腿，细嚼慢咽吞下去才开口：“俞氏集团，俞德地图。”

　　祁亚川“咦”了一声：“这不就是我工作那地儿吗？”

　　“好像还真是。”司清问，“你们董事长的女儿，是不是叫俞泽君？”

　　“女儿？”祁亚川反应了一会儿，才突然想起似的点了点头，“对对，是女儿，但她实在太像个男人了，我也一直把她当成男的。后来同事告诉我是个女人，固有印象已经摆在那儿，每次都反应不过来。”

　　司清想起俞泽君那热情洋溢的怀抱，深以为然：“我懂你的感受。”

　　祁亚川又皱起眉：“不过，霍峻的公司和俞氏集团，还能合作吗？”

　　这个问题让司清有点困惑：“霍峻和俞泽君关系好着呢，有利益，有交情，这么有前景的项目，为什么不合作？”

　　“不能光看这几点。”祁亚川摇了摇头，“我也是这几天才听说，他们两人，不光是朋友关系。霍峻的母亲带着霍峻嫁到了俞家，是俞泽君的继母。霍峻和俞泽君，相当于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

　　司清恍然，什么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霍峻乐于言语上的聊骚，而这位俞“少爷”则是行动上纵情奔放，堪称“不要脸双璧”。

　　但对于合作一事，她却是更放心了：“这样不好吗？自家人，合作理所应当，根本不费劲。”

　　祁亚川却是话锋一转：“可最近坊间传闻，霍峻的母亲和俞泽君的父亲，正在办理离婚。原因据说是霍峻的母亲红杏出墙,两家闹得很不好看。”

　　“……”

　　窗外的流风打着旋，吹到司清脸上。她脑中一阵清明一阵茫然，想起霍峻那温柔中带着狡黠的表情，又想起她赌上的三个月工资，深深感觉自己受到了蒙骗。

　　如果情况属实，这合作的成功率，确实十分令人堪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