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阴差阳错》荔枝知不知

5、完结章

　　09.

　　明明已经是夏末时节，天气却依然炎热。午时的太阳炙热的像是能把地面上的任何东西烤熟一般，风吹过的时候总能带来一片热浪。
　　仔细一闻，是很平淡的生活气息。

　　你抬起手背擦了擦额上的细汗，复又投身于制作新鲜而富有情意的料理。

　　在鱼身上抹上盐，用压板压上一晚，去掉多余的水分。之后再与冷糠饭一起装进木桶，上面用镇石压好，自然而然的便成了寿司饭。
　　这也是经过你改良的版本了，毕竟自己做了那么久的饭之后，无论是谁都能自己动一点小心思。

　　满意的瞧了瞧已经准备好被享用的主食，你又开始着手于下一样。
　　点心。

　　没错，一餐饭中怎么能缺少了饭后点心呢。

　　——椿饼，这是你今天打算准备的甜点。说来简单，不过是用山茶花叶子所包裹住的甜饼；说来也困难，砂糖十分稀少，只能用别的糖类来凑。

　　七枚甜饼被整齐的排列好，看起来十分好看。不是你夸口，它们的妙处可不只是外表。

　　捧着一杯热茶走到屋外，阳光明媚的有些刺眼，从树叶间隙中投射，斑驳的光景偏生让人移不开眼。

　　“已经……好久了吧。”你低声呢喃着，手下捧着茶杯来回摩挲。并不是多好的茶杯，摸起来有些扎手，用起来也没有以前的方便。
　　不如做阴阳师的那些年好。

　　说起来，你不是一出生就在京都过活，也不是什么金枝玉叶的大户小姐。与之正好相反，你是农家的孩子，能与阴阳之术结缘真能说得上是机缘巧合。
　　以前的你能毫不犹豫的说自己庆幸能学习阴阳之术，成为一名阴阳师。
　　不过现在。
　　你呷了口茶，清香悄然袭卷了整个口腔，慢悠悠的在唇齿之间回转。
　　——果然，还是有些庆幸的吧。

　　“啊，今天好像来的比往日要早呢。”

　　“只是事务不如以前的多了。”来人的声音几年如一日的稳重，“那位大人近来一切都好。”

　　“是吗……”你扭头看了一眼，无奈的耸了耸肩。“都说不用每次来都和我说他的事了吧，总感觉你不是特意来看我的哦。”

　　她沉默了一瞬，再开口声音里也带了些无奈，似乎还有隐隐的宠溺与顺从。“您还是不要打趣我了比较好。”

　　“是是是，谁敢招惹我们姑获鸟大人啊。”终于抬起头正视那个故人，她依然是当年你离开时的样子，眼眸里喜悦和欣慰占了多数，不过仔细瞧瞧似乎也能发现一些复杂。
　　和当年一样。

　　你突然伸手拉住她，拖着往房间里去，一边走一边还说着：“呐呐，你能闻出来今天我做了些什么好吃的吗。”一句话刚落下，你突然又像想到什么一般故作委屈的扁了扁嘴。“不过你们妖好像一直都对吃食没什么讲究……”

　　感觉头发被轻柔的抚摸了几下，动作小心认真，也带了些不易察觉的愧疚。
　　“您做的，必然都是好吃的。”

　　见好就收一向是你的优秀品德，露出欢喜的微笑，你将远道而来的姑获鸟迎进了屋。
　　毕竟，还有好些旧等着你叙。

　　将餐具等一一摆好，一顿算不上丰盛却尽显主人心意的佳餐就此拉开帷幕。
　　秉承着食不言的习惯，你小口地咀嚼着料理，动作相比过去多了一些平淡和从容。
　　和你不同的是，对面的姑获鸟却好像有些焦急，吃饭的速度都快了不少。她还会时不时的抬眼瞟你，像是观察又像是暗示。

　　到底是曾经跟你并肩战斗过许久的式神，你的心早就在她来的那一刻软了六七成。如今更是没法一直将她晾在一边不管。

　　“是不太可口吗？”你见姑获鸟抬起头，又补充了一句。“有什么不周的地方吗？”

　　姑获鸟的眸子里难得闪过一丝无措，只是一瞬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要不是你一直注意着她，倒真会觉得刚刚不过是你的错觉。
　　“不，您做的都很好……”

　　你决定先出其不意的进攻。“所以，是你自己的问题喽。”话落，你抬手故作轻松的咬了一口椿饼，甜滋滋的味道一下子充满了口腔。

　　姑获鸟不出你所料的沉默了。

　　你倒也不急，只是慢慢品着手中的椿饼，想要在沉默中给她施加一些压力。

　　时间真的很神奇，它也让你从当初那个有一说一的直肠子变成了如今连和故人说话都要思索再三的狡猾之人。
　　这个改变也许算不上好，但是谁又能说它不好呢。
　　你总要学会保护自己，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一个人，必定会有一瞬间成长的时候。你的成长虽然来得晚，却是将你打磨得越发经得起考验。

　　“只是……您其实都知道了吧。”
　　“你要这么说的话。”你放下茶杯，将坐姿端正起来。“是的。”

　　“那您不打算说些什么吗！”姑获鸟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但是你不会错过她刚刚的哀伤神情。
　　她很难过。

　　“不，倒是你，这么久来一趟也不打算和我叙叙旧吗。”你拿起茶壶将两人已经见底的杯中蓄满了茶水，有几片调皮的茶叶顺着水流落到茶杯里，带起几丝涟漪。

　　你单身撑住下巴，手指不自觉地在脸颊上轻点，这是你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说起来，上次见面已经是大半年前了吧。”看到姑获鸟像是想要开口说话，你赶忙又接了一句，“所以，时间还真是快的有些吓人呢。”

　　“对吗。”

　　房间里的气氛又一次凝固，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似乎带了些剑拔弩张的感觉，一点点声音都可能带来无法挽回的后果。

　　“啊啊，不快点喝茶就要凉了哦，这可是因为你来我特意去买的呢！”沉寂最终还是被你所打破，姑获鸟也给面子的端起面前的茶杯，却并没有啜饮。

　　“大人。”

　　“别这么叫我。”你眉毛都不抬一下的回绝了她，然后像是怕她误会一样的继续说道，“且不说那已经是过去的称呼，现在的我，可是连阴阳师都算不上了啊。”

　　空气里的茶香散得越发的开，令整个房间都得到了垂怜。

　　“更何况，我连自己到底是不是你的主人都不能肯定了呢。”

　　你抬起头看向有些泛黄的天花板，努力的盯住一道裂缝，甚至连眼都不敢多眨一下。
　　因为如果不这么做，你真怕自己会立刻落下泪来。
　　在这个亲爱的故友面前。

　　10.

　　从很久之前你就觉得奇怪了。
　　为什么姑获鸟有的时候会有突然的动作停滞，会突然的愣怔，仿佛接到了什么讯息一般的几秒之后才回过神来。
　　也许其他人没注意到这一点，但是和她在一起相处时间十分多的你直接就发现了。

　　谜底是在黑白晴明对峙的那一天揭晓的。
　　你还记得当时山兔告诉了你最新的情况，打算出门的时候姑获鸟请缨要和你一起去。

　　现在想想，她也许确实有要保护你的想法，但那绝不是唯一的目的。
　　她是要去找真正的主人，白晴明。

　　其实你并不是立刻醒悟的，在那会儿你还一心系在黑晴明身上，担心忧虑的要死，又哪里有空去观察姑获鸟和白晴明。

　　所以当时你没意识到她说的话不太对，她说晴明大人已经不在寮里了，她说她可以带你去找他。

　　阴阳师与式神之间的契约其实能做很多事，比如让式神感应到主人的确切方位以便能随时敢去支援。
　　这里不得不提一句二次契约，所谓二次契约就是在式神还属于一位阴阳师时与第二位阴阳师缔结了契约，并承诺为他效力。
　　晴明用法力覆盖住了他的契约痕迹，从而让你与姑获鸟顺利结盟。

　　姑获鸟是晴明下在你这里的一枚暗棋。

　　想明白的时候你已经脱离了京都那个怪圈，回到家乡安静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
　　说起来，还是姑获鸟一路护送你过去的。

　　偶尔，你也会想起曾经带领式神们作战的日子，虽然辛苦却也算是书写出了属于你们的一份历史。
　　姑获鸟是你后来想得最多的人，甚至超过了晴明。

　　你将自己置身于她的立场，从她的角度出发看问题，竟然也看透了许多你以前看不懂的盲点。
　　她已经做得很好了，你无法再强求更多。
　　所以，你还能继续和她做朋友。

　　两年以来，你们之间的每一次相聚都没有讨论过这些问题，能笑颜面对的时候何苦要去谈论那些闹心的事呢。
　　不过，间隙就是间隙，它永远存在。

　　你冷静下来，用前所未有的严肃神情盯着面前的姑获鸟。“这么说，你也早就知道我的事了吧。”微微停顿之后，你还是说出了口，“我和……晴明的事。”

　　“是的。”

　　“您走的十分匆忙，晴明大人他……”

　　“噗。”你突然的笑声打断了姑获鸟的急言，她有些不安的截了话头，用你无法忽视的眼神看着你。

　　“你不必紧张，我只是觉得有些好笑。”刚刚咽下的泪意又有卷土重来的气势，“我们……我们竟然过了这么久才讨论这些……”

　　有一滴泪珠顽皮的窜出了眼眶，坐滑梯一般从你的脸颊上滑落。

　　“那之前，之前美好的相聚都只是营造出来的假象吗！”

　　不受控制的大喊，充斥了整个房间，你都能听出自己的哭腔以及有些歇斯底里破音。

　　你使力咬住下嘴唇想要挡住将要破口而出的呜咽，却突然被拥进了一个温暖而可靠的怀抱。

　　“没事的，您想哭就哭吧。”姑获鸟的声音在这时听起来显得十分温柔，令人的心也变得一片柔软。“如果您不想提起过去的那些事，那我便不说了。”

　　被安慰的时候人会更加忍不住的示弱，你也是如此，一时之间你感觉自己所积攒的委屈都涌了上来。

　　“您还是和以前一样呢。”姑获鸟轻轻拍打着你的后背，柔和得像是哄孩子入睡一般的母亲。

　　“自您走了之后，寮里的各位都陆续寻到了新的主人。”她看你神色无常复又继续说了下去，只是她左说右说硬是避开了你最该关心的那个人，黑晴明。

　　你坐起身来，用手又抹了一把脸，身子前倾去抓被冷落很久的茶杯。“没事的，你不用特意避开他。”

　　“大……”姑获鸟看起来又想习惯性的叫你，却聪明的止住了话头，她不想再和你闹的不愉快。

　　“说吧。”抿上一口凉茶，你忍不住缩了缩身子。完全冷透的香茶带了些热茶没有的韵味，激的人灵台一阵清明。

　　“黑晴明…他在您走之后依然还是老样子……”

　　姑获鸟的声音一直都很好听，你忍不住沉浸在她所织出的景象里。

　　其实并不是没有道别，也不是毫无准备。
　　你和黑晴明的最后一面，两个人都显得格外平静。

　　他依然是那副面无波澜的样子，你真恨不得打他几下踢他几脚打破他的沉寂。哪怕是疼痛也好，要是能真实地表现出来就好了。

　　“我要走了。”

　　“……”

　　“你不说些什么吗。”

　　“……你可以不走的。”

　　你突然笑了，感觉心里突然又被触动了一下。“怎么好像你之前也说过差不多的话？”

　　黑晴明突然抓住了你的胳膊，他慢慢将你握紧，每一个指头都像是要牢牢锁住你一般的用着力。

　　“没事的。”你用力，将他的一个指头掰开。“没见你这么婆妈过哦。”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深沉起来，用两只手将你搂进了怀里，只是片刻间你就被他束缚的服服帖帖。你其实能感觉到，这是一个充满了离别气息的怀抱。

　　曾经你想过很多种和黑晴明分道扬镳的方式。
　　比如两个人感情破裂了，比如你在这个多事之秋中不幸身亡。
　　不过你从来没想过你和他能长长久久。
　　也没想过，会有现在的这种离别。

　　不是不爱了，只是回不到过去了。

　　11.

　　“怎么，黑晴明大人还会离不开一个女人吗。”

　　这句话一说出口，你能感觉到他的手臂蓦地收紧，像是要将你断成两半一样的搂在怀里，心跳声清晰的分不清彼此。

　　你想他能明白的。

　　在这个时代，相爱是可以的，双宿双飞却是万万不能的。
　　尤其是你和晴明。不管他分裂成多少个，你们都是不可能的。他离不了他的宏图伟业家国天下，你离不了自己最后的坚持。
　　如果两个人早已不再信任彼此，也就没什么坚持的必要了。

　　曾经有人和你说，你有这个时代女子身上所没有的一些品质。
　　以前你以为是敢爱敢恨，现在才幡然醒悟，原来是敢于放手。

　　所以你要激他。
　　像他那样的人一定能明白你的意思。
　　像他那样的人一定能——理智的对待这份感情。

　　彼时你们正站在树林里，阴暗遮蔽，常年无光，就和这见不得人的感情一般。

　　咬咬牙，你突然使力震开了黑晴明的怀抱。也许是力道过大，竟然让黑晴明也往后退了几步才收住势。

　　你抬手下意识的想要去扶他，却硬生生被理智停在空中，张了张嘴，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我给你留了一封信。”

　　“你且等我走了再看罢。”

　　有点想要再去和他拥抱一下，你的脑子里闪过这样的意思念头。黑晴明正低着头，你看不清他的表情，也揣测不出他的心思。
　　不如说，这辈子也没能成功揣测出来。

　　踢了一脚边上的小石子，让它顺着你的力道直直得砸向山林里之后，你满意的抬起头，故作洒脱的向黑晴明挥手。

　　他开口，像是要说些什么。你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就别过了头。

　　从此以后大概就是此生不复相见了。

　　你向前微笑，手上挥舞的力度变得更大了些。

　　那封信的内容其实你还能记得个大概。

　　展信悦。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回到家乡，开始和你完全不一样的务农生活。
　　不知道你现在近况如何，和白晴明的谈判进行的如何，遥望你诸事顺利。
　　我曾经想过要将你忘得一干二净，然后去找个老实能干的男人嫁了，兴许还会为他添两个聪明能干的孩子也说不定。
　　你想的没错，我就是要过没有一点你的痕迹的生活。
　　看到这里，不知道你有没有皱一下眉头。如果有的话，就算是我赢了你一回罢。

　　信到这里就草草结束，不是没有想要表达的，只是感情太过复杂不知该如何抒发。

　　一直以来，你都能感觉到黑晴明和你之间的不和谐感。你们已经不是最适合彼此的人，已经不再具备一起走下去的条件。
　　你考虑了很多，最后还是决定离开。将这大好的舞台都留给那些有心气，骄傲的人们。
　　对于这个庞大的舞台，你已经不再是合适的演员，无力感充斥着你的肺腑，连呼吸都快要被夺去。
　　也许你最适合的就是自己有一方小小的土地，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勤劳踏实，自娱自乐。

　　黑晴明以后兴许也会想起你，会记起一个在他生命里留下了一道不算淡的痕迹的女人。
　　他并非离不开你，你也并非离不开他，只是需要一个契机而已。

　　适时的离开大概是属于你的，最完美的退场了吧。

　　不甘心会有吗，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因为他最后说——

　　太阳从西边升起，又是新的一天。厚重绿叶的斡隙中透过点点金色，林中映出一缕缕浅黄色的薄光，煞是好看。

　　你送走了姑获鸟，转身就又是忙忙碌碌的日常。
　　和说好的不一样，你并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男人下嫁，也没生出几个聪明的孩子。
　　时候未到，你从来是不急的。

　　两情长久的方式并不是只有相守一生。两地飘零，各自安宁，这便是你给出的答案。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