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无端》Ｊａzz'

3、又进镖局

　　晚上，上官夫人便叫人准备了宴席，说是喜得一女。冰糟肘子，荷叶肉，芙蓉鸡片，一品豆腐汤……各种菜式应有尽有，一桌子菜都五彩缤纷的，我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举筷就吃，很快一桌子菜都被我扫荡掉了，果然，很不幸的，吃撑了……我连忙向上官夫人请求出去散散步，上官夫人温和地看了我一眼，犹豫一下还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谢谢娘！“我甜声叫了一声，就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
　　天色已暗，不想院外仍是一番风雅景致，荷花池边，山石流水，虽然池中还只有几支修长的莲，却伴着微凉的风轻轻地摇曳，潺潺的水流缓缓流动着，泛着清亮的波光闪动人的眼睛。
　　“呵~”正望着清澈的池水发痴，突然身后传来一阵轻笑声。
　　我猛一回头，一张熟悉的脸又映入眼眶，剑眉微挑，唇角一丝嘲讽的笑意，上官曦远。
　　“笑什么笑！”我没好气地朝他扔了一句。
　　“喂喂，你现在可是上官家的小姐了，说话还这么粗鲁啊。”他轻轻一笑，径直走到了我身旁。
　　“…你不是不想惹麻烦吗？怎么这么顺利让我成了你家的千金大小姐？”我忽然想起了那天在陈州上官曦远的神色举止，一句话瞬间脱口而出。
　　“啊，本来是想阻止的，不过…”他顿了顿，低下头来盯着我，眸子里多了几分深邃，“似乎多了个有趣的妹妹。”
　　“唔，有趣？你在讥讽我吗？”我撇了撇嘴，脑海里回忆起那天在大院门口自己摔个“狗吃屎”的样子。
　　“呵，看来你想到什么不堪的回忆了。今天的饭菜也还习惯吧？”，上官曦远微微一扬唇，转移了话题。
　　“嗯，啊，不错啦，很合胃口。”一想起那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心情舒畅了许多。
　　“那，就进屋去吧，是大娘让我来叫你的，说今夜要和你促膝长谈一番。”上官曦远眯了眯眼，露出个极为少见的温和笑容。
　　“啊？促膝长谈？”我僵住了脸上的笑，诶，今晚肯定没得睡了。
　　果然，上官夫人拉着我拉家常一直到半夜，累得我一回房便倒头大睡。

　　第二天起来时天已大亮，刚一起身，小芸就迎了上来。
　　“小姐，恭喜恭喜了！”
　　“恭喜什么啊？”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道。
　　“我就说会有好事发生啊，看吧，您这不就马上成了中书令大人的千金了吗？”小芸笑意盈盈，脸上还露出一股羡慕之色。“不过真是可惜了，我还以为您会和二公子…”
　　“呵呵…怎么可能？”我按了按太阳穴，这丫头的想象力真让人头疼。

　　这人真是有惰性，刚当上贵族大小姐，似乎对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也习惯了。梳洗完毕，立刻就有人更衣打扮，我闭上眼怡然自得地任由侍女们在脸上折腾。
　　“小姐，好了，您看怎么样？”小芸拿起一面铜镜放在我面前。
　　我睁开眼，忍不住从口中飞出两个字---鬼啊！我望了望周围侍女们满意的笑容，无奈摆了摆手：“行了，你们先下去吧。”
　　一看她们退出去，我连忙拆掉了头上一大堆头饰，又把脸重新洗了一遍，看上去才显得清爽许多。
　　“小姐！你怎么把妆卸了呢！”小芸立在门口突然惊叫道。
　　“嘘！”我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才不愿意在脸上画那么多东西，还要敷粉，贴在脸上憋得慌。”我摆了摆手，又指了指小芸：“你手上是什么？”
　　小芸笑了笑，端着手上的白瓷汤盅放在了桌上：“这是二公子吩咐厨房炖的人参鸡汤，说是给小姐您提神醒脑的。”
　　提神？笑意不自觉地浮了上来，想不到上官曦远也这般细心，“他人呢？”我走到桌前端起了汤盅，指尖传来一阵暖意。
　　“几位公子一大早就和老爷上朝去了，还没回来呢。”
　　我一愣，对了，昨夜上官夫人说了，上官家四房妻室，一家九子三女，四个儿子都在朝廷为官，长子上官曦明任职御史大夫，而二子上官曦远，正好官拜兵部侍郎，五子上官曦则为上骑都尉，六子上官曦曜为朝散大夫。这一家人真是名副其实的官家。

　　“二公子！二公子！”正端着汤盅出神，门外传来焦急的喊声。
　　我立刻放下汤盅，冲出门外，却见上官曦远一脸怒色，疾步朝前走着，不一会儿就从长廊间消失不见了。这时从后面追出来一个侍女，还一边喊着“二公子！”，想必刚才的喊声就是她发出的了，我一把将她拉住：“出了什么事？！”
　　“刚才上朝的时候二公子出言顶撞了宰相大人，弄得龙颜不悦，老爷一回家就训斥了二公子，没一会儿两个人就吵了起来，后来二公子便夺门而出了。”侍女一脸忧色地看着我道。
　　宰相？难道是杨国忠？我渐渐松开那侍女，径直朝上官曦远的院子走去。

　　推开门，只见上官曦远正背对着我坐在桌前，一只手搁在桌上，紧紧握拳，青筋已暴露得分明。
　　“出去。”他低低说了一声，声音里夹杂着怒意。
　　“啊啊，二哥你怎么能赶我出去啊。”我堆起笑容，走进了屋里。
　　“是你？”上官曦远转过身来，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怎么，不欢迎啊？”
　　“你来干什么？”
　　“哦，我听说有人早朝的时候，做了不好的事情呢！”我轻轻一挑眉，瞟了他一眼。
　　“那么，你是来落井下石的咯？”他瞥了我一眼，唇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
　　“去，我才没那么无聊！不过，你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吧。那么，给我说说宰相大人今天又做了什么好事呢？”我顺势在他边上坐了下来。
　　他脸色稍有缓和：“他今天又在皇上面前提及讨伐南诏的事情，他乘机推荐自己的老友和党羽鲜于仲通为剑南节度使，曾经两次并命其率兵攻打南诏，结果大败，士卒阵亡，南诏投附吐蕃。结果杨国忠不但没有处罚鲜于仲通，还为其大叙战功。今日若再被皇上答应此事，怕又会生灵涂炭。”上官曦远说着，眼光已经转向了远处，脸上一阵复杂的表情。
　　“所以，你就想阻止他，结果过于急躁，成了出言顶撞。”我看了看他，接着话说了下来。
　　他瞳孔骤然一缩，一言不发地凝视着我。
　　“不过，在我看来，你的确还是莽撞了些。”我郑重其事地盯着他道。
　　他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转过了视线。
　　“你想啊，杨国忠势力强大，为人又极为狡诈，你当着众多人的面那样冲撞他，以他现在的权势，要除掉你并不困难，爹骂你也是为你好，怕你这么莽撞会有危险。而且你这么做可能会累及整个上官家，你想这样吗？”我一口气之下竟说了一大堆。上官曦远还是没有作声，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就对了，现在你要学会的，应该是沉得住气，你越急躁，越容易让他有可乘之机，再说他杨国忠虽然现在势力庞大，但繁极必衰，肯定也不会好得太长久。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像他这种奸佞小人，不值得让侍郎大人您这么生气哦！”我一咧嘴，朝他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不要这样笑，好粗鲁。”上官曦远突然张嘴，幽幽地吐出了一句话。
　　我脸色一僵，愤愤地白了他一眼，他嘴角一松，轻轻笑了起来。
　　“没事了？”我没好气地问了一句，这家伙真的很会恩将仇报。
　　“嗯，听你这么白痴地说了一大堆，舒服了许多。”他盯着我，眼底一丝促狭之意。
　　我冷哼一声，朝门外走去。
　　“去哪？”
　　“回房！”我转头重重地回了一句，“对了，你还是先到外面客栈住几天，等爹气消了再回来吧。”没等上官曦远回答，我飞快地迈出了房门。

　　转眼间，来到上官家已经半月有余，每天不是学习诗词歌赋，就是练字学礼仪，已经弄得我一个头两个大了，简直闷透了！
　　“小芸！”我把笔往桌上一扔，再也不愿写下去了。
　　“小姐，什么事？”听到我的喊声，小芸慌慌张张便跑进房来。
　　“给我找一套男子衣服来，我要出门。”
　　“小姐万万不可，您是千金小姐，怎么能随便出门，还要女扮男装，万一老爷夫人知道了，我可就惨了！”小芸一脸难色看着我。
　　“乖，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呢！”我朝小芸挤眉弄眼的说着。
　　小芸还是没有动，一脸为难的表情。我只好一把拉住她的衣袖：“好小芸，你就让我出去吧，这十几天闷在这院子里我都快闷死了！”
　　小芸一听，吓得急忙捂住了我的嘴：“小姐，千万别说不吉利的话，我这就去给你找！”说着，又匆匆地跑了出去，我嘴角一扬，嘿嘿笑了起来。

　　好不容易来到长安街头，似锦繁华的朱雀街，车水马龙，各个坊中都有小的店铺，衣，食，住，行，看得我眼花缭乱，欣赏着荣华的景象，我撇了撇嘴，看了看一旁跟来的小芸。
　　“小姐，你不要到处乱跑，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我怎么和老爷夫人交代？”小芸一边紧跟在后头一边喋喋不休地念叨着。
　　我无奈耸了耸肩，一转身指着天上：“小芸，你看那是什么？！”
　　小芸被我手指的方向吸引过去，也转身朝天上去看，说时迟那时快，我拔腿就跑。小芸，对不起了，不过这长安实在是个值得好好游玩一番的地方。
　　不知拐过了几个街角，我才停下来，环绕四周再也不见小芸的影子，我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欸，跑这么久也累了，找个酒肆吃点东西吧，我一抬头，便见一家酒肆，门上挂着一块匾，龙飞凤舞的写着“祥凤楼”三个鎏金大字，建筑更是华丽无双，我摸了摸腰间的荷包，带出来的钱应该够大吃一顿了，于是一抬脚，便进了酒肆。
　　一进门，店小二便将我迎上了二楼，我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便坐了下来。
　　“请问公子想吃点什么？”店小二一脸殷勤地笑着，我也干笑两声，看向了店里的招牌，乖乖，游龙戏凤、凤凰蛋、炝虎尾、花好月圆、碧绿金锒玉、珊瑚蟠龙鳝、太爷石岐乳鸽、花狸戏绿丛、菩提美景……我脸上的笑僵了一下，完全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只得指着花俏的菜名胡乱点了几个。
　　等菜的时候，店小二送上了清茶，喝一口清甜润口的香茶，看着窗外奢华的盛景，简直是人生一大快事，正悠然自得地品着茶，门口传来店小二殷勤的声音：“侍郎大人，御史大人里面请。”听到几个敏感字眼，我手上一颤，不会又这么巧？我偷偷往下一瞄，该死！真的是上官曦远，还有，上官曦明。完了完了，要是被发现了可不得了，见他们也往这楼上走来，我连忙用一只手托住脸，佯装是看窗外风景。
　　“两位大人，实在是不好意思，您要的座位已经被刚才那位公子给坐了。”店小二在那边点头哈腰的赔不是，我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不看不知道，一看就吓一跳，店小二的手正直直的指着我坐的座位！你个杀千刀的店小二啊！
　　“哦？大哥，我们去问问看能否让这位公子让一席之地？”上官曦远的声音再次飘忽起来。问个屁啊！别过来！
　　“算了，曦远，君子不夺人所好。我们换个位置坐就是了。”上官曦明在一旁道，好样的，上官曦明你是君子，千万别过来。
　　我正在一旁胆战心惊的内心挣扎中，突然上官曦远已经站在跟前：“这位公子，我和我大哥来这祥凤楼吃饭，这个位置已经成了常坐，我看公子也是一个人在此，如不介意，可否让我兄弟二人也坐在这里？”
　　我全身一颤，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我……”
　　“公子？”上官曦远一手搭在我肩上，我紧闭双眼，抖得更厉害了。别过来了，拜托！
　　“这位公子实在是失礼了，在下施礼请求，公子怎能背对人而不语？”上官曦远似乎失去了耐心，语气里多了一丝愠色。
　　语你个头啊，要命！突然上官曦远手上一使劲，我一个不留神，顺势被扳了过去。
　　“啊！”我下意识去捂脸，手却突然被上官曦远牢牢锁住。
　　“许静璃！”上官曦远惊呼一声，脸色已经变得有些难看。
　　“静璃，你怎么在这里？还穿成这副模样？”上官曦明也盯着我，眼里尽是诧异。
　　“嘿嘿，大哥，二哥。”我尴尬地笑了笑。“啊，好痛，你干嘛！”手腕上猛然一紧，我已经被拖离了座位，我抬眼朝上官曦远一瞪，他居然也回瞪我一眼，拉着我就往楼下走。
　　“欸，客官，您还没给钱呢！”店小二连忙追在后面朝我喊着，上官曦远回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店小二马上闭了嘴，耷拉着脑袋不敢再说话。我不禁笑了起来，店小二啊店小二，居然这个时候来惹上官曦远，突然背上一凉，一回头，上官曦远正斜眼盯着我，比起店小二，我的处境似乎更危险……
　　看着上官曦明替我结了帐，上官曦远在后面一推，把我塞进了马车。一路上，每个人都一言不发，只有上官曦远用他锐利的眼光死死地盯着我，我只好闭上眼睛头一偏，装睡……

　　晃晃荡荡，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怎么办？还是装睡吧，正犹豫不决，突然身子一轻，居然被人拦腰抱起，我急忙闭紧了眼睛，大概穿过了几个庭院，便被放到了床上。突然一双温暖的手覆了上来：“咦，怎么出汗了？”，头顶传来了上官曦明的声音。
　　呃，大概是我的冷汗吧。
　　“大哥，你去叫人找套女人衣服来，我来看着她吧。”上官曦远的声音又冷冷地响起了。
　　“也是，那你好好看着她。”说罢，便是上官曦明起身离去的声音。
　　“还想装到什么时候？”上官曦远的声音突然又窜了出来。
　　我睁开眼，直起身来，“算了，既然被发现了。”
　　“好了，我知道是我不对，我不该偷偷跑出来，还女扮男装。”见上官曦远半天盯着我不说话，我只好先开了口，一抬头，咦，这不是上官府啊？
　　“这不是我房间。”我疑惑地看了看上官曦远。
　　“这是镖局。你想你这身打扮被带回去，会是什么局面？”上官曦远扫了我一眼，笑容似有似无。
　　呃，我无奈地低下了头，现在我还是比较理亏。
　　“我说你也是为你好，怕你这么莽撞会有危险。而且你这么做可能会连累上官家被说成是管教子女无方，你想这样吗？”上官曦远突然开口说道，嘴角勾起个似有似无的弧度。
　　我摇了摇头，嗯？这句话好像有点耳熟。
　　“学我说话干吗？”我无奈地提出了抗议。
　　上官曦远看了看我，绷紧的脸也松懈下来：“你教育我一回，我教育你一回，算是扯平了。”
　　“那你不怪我了？”我兴奋得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来。
　　上官曦远挑了挑眉：“我无所谓，可是爹娘那就不知道会怎么样了。”
　　“啊？”听了他的话，我当场石化。
　　“算了，我会派人跟娘说你是来找我的。”听了这话，我立刻在一旁配合着点头如小鸡啄米:“嗯嗯，谢谢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