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无端》Ｊａzz'

2、上官家

　　正是阳春三月，细微的凉风裹着青草的鲜味吹拂过来，迷迷糊糊微微张开眼，这里是？雕花的壶门床，深红的方形桌案，抬眼看向窗外，几株细枝在风中摇曳着，深深浅浅的粉色飘摇在空气中，好不明媚。
　　真的，穿越了？我有些不可思议地攥了攥身上的白色单衣。难道是做梦，我又捏了捏自己的脸，痛，痛，痛！看来不是在做梦。
　　“你醒了？”
　　“咦？”正出神，一个声音悠悠地飘了过来，我下意识朝着声音来源望去，是昨天那个男人，犹如深潭一般幽深的双眼正盯着我，诧异的神色在他的眼眸中一闪而过。
　　“哈，这里是？”我回过神来，放下捏着脸的手，不由得尴尬地笑了笑。
　　“这里是福远镖局在陈州的分局。”他走进来，在桌前坐了下来。
　　“镖局？你是镖师吗？”我手一撑床，直直地坐了起来。
　　“算半个吧，这镖局是我叔父名下的，我只是偶尔帮忙打理下。话说回来，你伤倒是好得挺快，这么快就能坐起来了？”他顺手倒了杯茶，朝我轻轻一扬眉。
　　“哈？啊，你这么一说，还突然有一点点疼欸。”我朝他尴尬地笑笑，揉了揉腹部。“对了，那天晚上那个黑衣人？”
　　他抿了口茶，眼底的一点点笑意突然间一扫而光，“是想来敛财的，已经被制服送到官府去了。”
　　“哦。”我低头应了一声。不对啊，哪有人回到镖局来抢劫，这不是找死吗？除非有高强的武功，不然谁也不会舍身犯这个险啊？！我又偷偷瞄了他一眼，双唇已经抿成一条直线，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地面。这个男人，有些奇怪。
　　“对了，你说你从很远的地方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又怎么会出现在这？”他眉头一挑，又恢复了刚才的神色。
　　“啊，我从很远的地方来的。从这里往东很远很远。”我胡乱绉了一句。
　　“是倭国吗？”
　　我摇摇头道：“不是，比倭国还要远，我想你大概不知道。对了，能告诉我现在的皇帝是谁吗？”
　　他似乎愣了愣，但马上回答了我的问题，“当朝天子乃玄宗。”
　　“唐，唐玄宗？”我不由得惊讶道。
　　“不错。”
　　“那么，请问现在的年号是？”
　　“天宝十三年。”
　　完了！我深吸了一口气，只感觉心跳越来越快，天宝十三年，安史之乱不是天宝十四年吗？怎么一穿就穿到了这么动荡的年代？！
　　“你怎么了？脸色有些苍白。”他脸色微变，声音柔和了许多。
　　“啊，没什么。”我慌忙摇头，只感觉手心里似乎湿润了许多。
　　我定了定神，不管怎样，得先找个地方安定下来才行，想到这，我不禁微微一笑，计上心来。
　　“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公子救了我。我叫许静璃，你呢？”我朝他露出个友好的笑容。
　　“上官曦远。”
　　“上官公子，我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吧。”他看了看我，一丝诧异从眼底稍闪即逝。
　　“其实我这次是随父母远渡大唐来游玩，哪知道我们的船在海上遇了难，我一家人全都不幸遇难，唯有我一个人幸运，在海上漂泊，被后来路过的船只救起。初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恍惚间才闯入了这里。”
　　“那还是挺可怜的。”他皱了皱眉道。
　　“所以我想，能不能在你这找个差事，做侍女也行，不管是洗衣，做饭，劈柴，我样样都可以的，只望你能收留我。”我又接着说了下来，还露出一副可怜状。
　　“嗯，你说得倒是蛮凄凉的，不过，好像不关我什么事啊。”他挑了挑眉，一脸无辜的样子。
　　听他这么一说，我实在气不打一处来，“喂，臭小子，好歹我也替你挨了一刀子吧！”我愤愤地看着他。
　　“我没让你救我啊，不好意思，我不是什么仁义之士。”他敛了敛嘴角的笑，用不能再平静的声音说道。
　　“仁义之士吗？那么，那晚你又为什么会保护我一个陌生人呢？”我扬了扬嘴角，这家伙，真是撒谎也不打草稿。
　　他微微一愣，黯淡的眸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光亮，却又马上暗了下去，“你死了，对镖局的名声不好。我只是不想让别人说我福远镖局竟然连个女人都保护不了。”
　　“哦。”我煞有其事地应了声，仍然保持着笑容。
　　“你，明天和我们一起动身回长安，到时我会给你安排的。”他瞳孔骤然一缩，半天说出一句话来。
　　我微微一笑，“那，谢谢上官公子了。”

　　不愧是京师长安，如棋盘错落的街道，笔直的交错在一起，烟花三月，碧长莺飞，满城堆柳，淡淡的绿色如烟般漂染在整个视野，红红白白的花瓣点缀在绿丛中，仿佛画家随意的轻轻一点，又似水染的胭脂纷纷扬扬在氤氲的绿色里。
　　如此飘渺，如此旖旎，怎不叫人心醉？
　　正被这如画的景色陶醉着，上官曦远突然低声朝我说道：“这里就是朱雀街了。”
　　一抬头，一派繁华涌现眼前，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车水马龙，宽阔的街道内人群来来往往，男子身着穿圆领袍衫，头戴幞头，足蹬乌皮靴，女子上襦下裙，肩加披帛，色彩靡丽，头上的步摇随行摇颤。路边摊传来的阵阵吆喝，女子的嬉笑声，回荡在廊坊之间，带着撼人的气息冲击着视野，令人心间一股汹涌澎湃。
　　这就是盛唐吗？我真的就这么穿越回了一千多年前的？那令人无限遐想的繁华交织着辉煌......
　　目光流连，刹那间我竟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喂，没见过我大唐盛景啊。小心掉下来。”上官曦远又在一旁地开了口。
　　“啊，啊？”他话还没说完，我突然全身一晃，失去了重心，我连忙拉紧了手里的缰绳，坐直了身体，朝他翻了个白眼：“臭小子，你不会早提醒我。还有，明明知道我不会骑马……”我看了看骑在身下的坐骑，又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这家伙，不知道哪里搞来这一套镖师行头，这铠甲是有几斤重啊，我快被压得直不起腰来了。
　　“天啊，快看，那不是上官家的二公子吗？”
　　正郁闷着，突然人群里一阵小小的骚动，我一回头，原来是几个女人在讨论着什么，眼光还不停地朝我这边探索着什么，顺着眼光看去，居然是骑马行在我前面的上官曦远。上官家的二公子？他吗？在长安也有一些名声，看来他的家世应该也比较显赫吧。
　　“哦，天，上官公子的表情真是平静啊，好有气势，你看他的眼睛，好似一湖潭水，啊，太俊美了~”一个女人惊叫着，声音都微微发颤。
　　喂喂，我抽了抽嘴角，这也太花痴了，不就是个帅哥嘛，不至于吧。

　　“到了。”不知过了多久，队伍在七拐八拐之后来到了城的东面，停在了一座建筑前。
　　猛一抬头，我再次愣住了，飞起的屋檐在青天下好比天际中振翅而飞的大鹏，特有的朱红和白色相结合，大方而不失高贵，磅礴而不乏庄严。屋檐的弧线延展开来，令人心情明快，无限惬意。
　　“那个，介不介意我问你，你家里干吗的？”我回过神来，连忙拉住了刚刚下马的上官曦远。
　　“我爹官拜中书令，怎么了？”他回过头来，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中书令？！正三品咧，难怪连府邸都这么宏伟！”我吃惊得大叫起来。怪不得眼前这家伙举手投足间都不失一份高雅，原来是个贵族公子哥儿。
　　“你不是说你从异地来的，怎么对我们国家的官位这么熟悉？”他面色一沉，眼神中飞快地闪过一丝锐利。”
　　“哈哈，那是因为我从小都爱读书，关心政事啊！白痴！”我哈哈一笑，还得意地拍了拍胸脯。
　　“哦，那进去吧。”他皱了皱眉，示意让我进门。
　　我点了点头，便大步流星地踩了进去。噗通！还没留神，身体已经失去了重心，下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痛！
　　“啊，忘了说，门槛很高的。”一回头，只见上官曦远正立在后面，眼底飞过一丝笑意，然后又从我身边从容地走过，“白痴。”只看见那张嘴微微动了动，又扬起了嘴角。
　　啊啊啊啊啊！可恶的家伙！

　　好不容易顶着铠甲的重量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全身检查了个遍，也多亏这铠甲，才没有受皮外伤，话说回来，那家伙跑哪去了？我抬头张望下四周，别说上官曦远，连一路随行的队伍也都不见了，该死的上官曦远，就这么把我丢在这！
　　“请问，您是许静璃许姑娘吗？”顺着声音望去，一个清秀的少女站在我面前，大约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浑身散发着一股温婉的气息，正微笑地看着我。”
　　“啊，是的，你是？”我倒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应了一声。
　　“呵呵，我叫小芸，是这的丫鬟，是二公子叫我来找你的，让我帮你梳洗一下。”说完，她又微微一笑。
　　“啊，原来是这样。那你是怎么知道就是我呢？”看来这家伙还算有点良心，想到这，我也朝小芸笑了笑。
　　“这个，因为二公子说只要看见一个穿着铠甲，很滑稽的样子就对了。”小芸先是一愣，但还是红着脸回答了。
　　滑稽？我咧了咧嘴角，笑容僵在脸上……
　　跟着小芸来到一处偏院的小房子里，她帮忙打来水，又找了一套干净的衣服给我换上，绯底淡紫短襦，绿化罗裙，我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嗯，简洁朴素，正是我的风格嘛。
　　“对了，许姑娘，二公子应该跟你很熟吧。”小芸一边替我整理裙子一边问道。
　　“啊，马马虎虎吧。”我又对着镜子，随口答道。
　　“呵呵，难不成，二公子带你回来，是要纳你为妾的？”
　　“哈？怎么可能，那种家伙会纳我为妾，况且，我对他也没兴趣。”我僵硬地笑了笑，顺手从桌上拿起一支银钗插在了发髻上。
　　“咦，我看不像，二公子跟我说要我来找你的时候，脸上倒是笑得轻松呢！”小芸一脸调笑地看了看我。
　　“是嘲笑的笑吧。”我无奈地看了看小芸，这丫头……还真会想象啊。
　　“小芸，二公子让许姑娘去大厅一趟，说是有事找。”这时，门外进来另一个侍女模样的女孩。
　　“哦，知道了。”小芸应了一声，又笑眯眯地望着我，“快去吧，说不定有好事呢！”
　　“天啊，你饶了我吧。”我叹了口气，随着那侍女走出了门。

　　天气晴朗得很，湛蓝的天空仿佛水洗一般清澈，庭院里一股粉色的花香，充斥着鼻间，我吸了吸鼻子，朝里屋走去。
　　屋内灯火通明，镶金的大红地毯，透着光泽的檀木桌椅，清雅的熏香弥漫着。大厅中央坐着两个人，一位大约五六十岁的老翁，微微泛白的胡须和头发，但却丝毫不影响眉宇间露出的威严，身旁坐着一个妇人，盘起的云髻，衣着典雅，面露安详的笑容，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亲切，咦？妇人身旁还站了个人，淡青色的直缀，魅惑的眼神，一看就知道是那可恶的家伙。想必这两位应该就是上官曦远的爹娘了吧。
　　“你来了？”上官曦远抬起了头，看着我平静地说道。
　　“嗯。”我低头应了一声，走上前去，带着礼貌性的笑容微微一欠身，“见过大人，夫人。”
　　“哟，眼力不错，还挺会套近乎啊。”上官曦远伸过头在我耳边低低说了一句。
　　我白了他一眼，“臭小子，我可是文明人，懂礼仪的。”
　　“呵，这小姑娘真有礼貌。来来来，坐到这里来。”贵妇人一把拉过我的手，和蔼地笑着说。
　　“啊，夫人，这不好吧，我只是个小百姓，坐在您边上实在是……”我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推托道。
　　“我大娘让你坐就坐吧。”上官曦远扫了我一眼，嘴角又是一抹挑衅的笑意。我瞪了他一眼，还是坐到了上官夫人旁边。
　　“你就是曦远说的那个许姑娘吧，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爹娘就这样不在了。”上官夫人慈祥地拉着我，脸上露出一丝心疼。
　　看着上官夫人的和蔼，我不禁有些感动，到这里也有十来天了，还是有些想家的，上官夫人的亲切就好像妈妈一样，让我十多天里头一回感受到了家的温暖，想到这，我鼻子一酸，眼泪居然就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
　　“呀，这傻丫头，想你爹娘了吧，乖，不哭了，以后啊，就把这当是你的家吧。”上官夫人见状，连忙抽出了袖中的手帕替我擦起眼泪来，我内心又是一阵暖流涌动，哭得更厉害了。
　　“欸，这孩子。老爷，你看这孩子怪可怜的，要是我家玉儿还在的话，也该这么大了吧，这孩子我瞅着也怪亲切的，我呢，就两个儿子，不如，就让我收她作养女，你看如何？”上官夫人一脸疼爱地握着我的手，看向了身旁的老人。
　　这就是那位中书令大人了吧，只见他眉头深锁，但没多久便马上舒展开来，脸上一片释然：“也罢，夫人你喜欢，就收了吧。”“孩子，不要怕，以后这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爹爹了。”说着，老人慈祥地朝我露出个笑容，刚才的威严瞬间无影无踪。
　　上官家，都是好人呢，我心里一股暖流，重重地点了点头：“谢谢老爷，谢谢夫人！”
　　“傻孩子，还叫老爷，夫人，叫爹，娘啊。”
　　“爹…娘…”我支吾了一下，还是喊出了口。